胡适

1947——胡适的政治兴奋点

作者: 程巢父         胡适:从这里我们得到两个教训:第一,选民教育程度高的,选举就办得好。第二,选民应该有限制,在宪法没有修改以前,没有办法根本解决。但是,我们可以接受各种经验教训,改正既有的缺点,天津就可以改正北平所发生的一些可以避免的错误。           1946年11月10日,国民政府蒋主席电邀胡适“莅京出席国民大会,藉慰众望”。次日,胡适乘空军专机离平飞南京。国民大会于11月15日开幕,代表总额二千零五十名。中共代表一百九十名,民盟代表一百二十名,都没有到会。会议历时四十天,就是为了制定一部《中华民国宪法》。当时左翼认为是假民主,做做样子的;而有些自由思想分子也说是为了讨好美国,以争取美援。胡适被选入主席团。《宪法草案》在大会需经三读。在二读大会上,又推定代表孙科、王宠惠、胡适、陈立夫、蒋匀田、王世杰、王云五、陈诚、林彬、潘公展、洪兰友、雷震等十二人负责整理宪法决议案条文的文句。12月25日上午,于右任代表主持大会。进行第三读大会前,由十二人决议案整理委员会公推胡适代表报告整理结果。胡适报告后,宣读《宪法》条文历半小时,大会完全接受并通过。        按照大会决议,国民政府于民国三十六(1947)年1月1日公布宪法,胡适并着手政府改组。        2月21日,蒋派王世杰飞往北平,劝胡适考虑就任考试院长。胡适说:“考试院长决不敢就,国府委员也决不敢就……我不愿放弃我独往独来的自由。”        3月6日,胡适与协和医学院董事会秘书玛丽·弗格森和护士学校主任聂女士搭美国军用机南下,十二点到上海。下午就开董事会的“提名委员会”。7日、8日又续开二次、三次提名委员会,直到预备程序完成后,才于11日开协和校董会的正式年会,开了一整天,终于选出了正、副院长。        13日,胡适去南京。下午两点才到,立即就开中央博物院理事会,接着又开中华教育文化基金董事会预备会。胡适此来是为参加中基会年会,商讨中央研究院院士选举法草案。晚八点,蒋介石邀吃饭,先约胡适小谈,仍然劝他参加政府。以后几天,陈布雷、邵力子都来劝驾。18日下午蒋又约谈话。胡适说,现时国内独立超然的人太少了,蒋先生前几年把翁文灏、张嘉璈、蒋廷黻、张伯苓诸君都邀请入党,又选他们(廷黻除外)为中委,这是一大失策。今日不可再误了。蒋承认那是错误。但他一定要胡适考虑国府委员的事。        胡适虽坚执不入政府,但他对政治问题的关注热情并未稍减。下午五点,又访英大使拉尔夫·史蒂文森。胡适说,这次国民党结束训政,是一件政治史上稀有的事。其历史意义是国民党从苏俄式的政党回到英美西欧式的政党。这是孙中山遗训的复活。中山当年接受了共产党的组织方法,但他终不认一党专政为最后阶段,只认为是过渡到宪政的一个阶段。国民党执有政权二十年,今日宣告结束训政,故是稀有的史实。        7月20日,各报登出胡适的《两种根本不同的政党》。他说:中国国民党的创立者孙中山先生本是爱自由讲容忍的政治家。他在革命事业最困难的时期,感觉到一个“有组织、有力量的革命党”的需要,所以他改组国民党。但中山先生究竟是爱自由讲容忍的人,所以在他的政治理想系统里,一党专政不是最后的境界,只是过渡到宪政的暂时训政阶段。他的最后理想还是宪政政治。        1947年胡适已进入五十七岁,他的健康状况并不好,但是在7月的酷暑里仍然忙得很。7月31日的《日记》写道:“写明天的广播词,今天天气极热,事情又多,直到晚上始能写下去,直到天明五点半才写完!(昨天已开始写了)我看重广播,故花这许多时间去准备。”8月1日上午九点,他在北平广播电台作生平第一次在国内广播,讲题是《眼前世界文化的趋向》。他说轮船、火车、电报、汽车、飞机、无线电报出来以后,世界上的距离一天天缩短,地球一天天缩小,人类一天天接近,把种种自然的阻隔物都打破了,使各色各样的风俗习惯、信仰思想都可以彼此接触,彼此了解,彼此交换,已经渐渐的造成了一种混同的世界文化。这种世界文化都是自由挑选的,这里面有一个大原则,就是“我要什么,我挑什么来,他要什么,他挑什么去”。这些都不是洋枪大炮输入或抢去的。这是世界文化的一个自然趋向。还有一个理想的趋向。这个趋向是改造世界的大方向,经过几百年的努力,现在差不多成了文明国家共同努力的目标了,总括起来共有三个:        第一,用科学的成绩解除人类的痛苦,增进人生的幸福。        第二,用社会化的经济制度来提高人类的生活,提高人类的生活程度。        第三,用民主的政治制度来解放人类的思想,发展人类的才能,造成自由独立的人格。        俄国的大革命……阶级斗争的方法,造成了一种不容忍、反自由的政治制度,我认为那是历史中的一件大不幸的事。这种反自由、不民主的政治制度是不好的,所以必须依靠暴力强力来维持他,结果是三十年很残忍的压迫与消灭反对党,终于从一党的专制走上一个人的专制。三十年的苦斗,人民所得到的经济利益,还远不如民主国家从自由企业与社会立法得来的经济利益那么多。这是很可惋惜的。        我们纵观这三十年的世界历史,只看见那些模仿这种反自由、不容忍的专制制度一个一个的都被打倒了,都毁灭了。今日的世界,无论是在老文明的欧洲,或是在新起的亚洲,都还是朝着争民主、争自由的大方向走。印度的独立、中国的结束一党训政,都是明显的例子。所以我不迟疑的说:世界文化的第三个理想目标是争取民主,争取更多更合理的民主。        8月1日这一天胡适辛苦得很,为写广播词前一夜通宵未眠,上午广播后未得休息,魏德迈特使团又到北平,约他去谈话。他下午赴约,四点半先与政治顾问斯普洛斯谈。五点十分同魏德迈将军谈到七点二十分。他是当时世界知识最丰富,最了解国内局势,见解最透辟的中国舆论界领袖人物,在全世界的知名度极高,故美国朝野均极重视他的意见。斯普洛斯精通中国话,曾到康桥看过胡适。另一位特使团成员马克·沃克负责公共关系(属《巴尔的摩太阳报》),曾与胡适同在休·扬博士家吃过饭,他们夫妇都曾听过胡适的讲演,故他们一到北平就特别要找胡适谈。这次谈话的内容,胡适对报界守口如瓶。        国民政府改组于4月18日完成。新政府中包括中国国民党、中国青年党、民主社会党及社会贤达等各党各方人士。此一多党组成的过渡时期联合政府,乃在宪法生效前代替了国民党一党训政而行使国家的治权。新政府负有准备实施宪政的责任,故于政府改组完成后,即从事筹划举行普选。6月25日,成立了全国选举总事务所,以内政部长张厉生兼主任。8月16日,又设立全国职业性团体、妇女团体、国大代表、立法委员选举事务所,以社会部长谷正纲为主任。在9月中,各省、市之选举事务所亦相继成立,开始工作,积极筹备普选事宜。        1947年9月21日胡适的《日记》记:上午投票选举市参议员。此是我第一次参加选举。与崔书琴、张佛泉诸友去参观各区选举,共看了三个区域选举投票所,与两处职业投票所:市教育会与市商会。此次实地观察,胜于十年读书。十二点搭车去天津。        次日天津的报纸载:北大校长胡适之先生应天津公能学会之请,昨日下午二时半与张佛泉、崔书琴、谭炳训诸氏相偕来津,张伯苓校长、杜建时市长等多人到车站欢迎。胡氏等下车后,即到南开女中休息。据告记者:此来专为公能学会演讲及参加平津市民治促进会理监事联席会,并无其他任务。        胡适在公能学会的讲词        (节录)来天津以前,今天早晨我与张佛泉、谭炳训诸先生去参观北平市参议员选举的五个投票区。从这里我们训练了自己,教育了自己。从这次办理选举的经过来看,当局者很想把选举办好,事前请了学校里的好多政治学家和许多别的先生们去研究,去想办法,可见办选举的人是想办好它。至少我在北平看到的是如此。        但是我们看了几个选区以后,觉得有缺点,有值得批评的地方。因为办选举的人自己没有经验,也很少看过别人选举。拿选举的法律条文做教科书,就难以解决实际困难。譬如选举时旁边有代书人,凡是不会写字的选民可以请代书人代写选票。加上旁边两个监视人,选一票至少要被三个人知道,这就不能算是秘密投票,就难免受人威胁利用。但“代书人”的办法是选举法的细则上规定的。那么根本的毛病在那里?根本毛病在于宪法。        宪法规定普选,不分性别,不分教育程度,不计财产,只要满二十岁就有选举权,这是世界上最进步的制度,我们是迎头赶上了。但是我们选民的“能”不够,我们看见一个老太太来选举,竞选的人递给她三张片子,走到代书人面前,她不知道要选谁。另外我看到一位瞎子来投票,这太感动人了。外国记者忙着替他照相,但是他不知道选谁。有人建议他用手在候选人名单上任指一个,但他是盲人,连指的能力都没有,结果由他的小孙子在名单上随便点了一个。这是我们看见的,这是公开的,并没有人贿选。但结果是如此不合理!        错误是在制宪时种下的,当时我们没有反对普选,是一个大错。我们只根据书本,没有勇气走出看看,为了“普选”的美名,我们没有看看全国人民的水准,没有看看他们的能力。将来发生坏的效果,我们参加制宪的人都有责任!我希望在座的人都去看看选举的实情。        我们还看了北平的职业选举,市商会和市教育会就没有“代书”的事,比区域选举的情形好得多了。        市商会用间接选举,手续繁复;市教育会用直接选举,在十个候选人当中选七位参议员,方法简便,效果也良好。        从这里我们得到两个教训:第一,选民教育程度高的,选举就办得好。第二,选民应该有限制,在宪法没有修改以前,没有办法根本解决。但是,我们可以接受各种经验教训,改正既有的缺点,天津就可以改正北平所发生的一些可以避免的错误。候选人应该加以限制。应该要他负责。英国规定候选人须缴两百镑保证金,选票不及选民三分之一时,保证金就充公为选举经费。这办法也许太严,但我们绝不能让一个人随便去登记一下就成为候选人,我们要让他负责。候选人减少,就可以全部印在选票上,选民只要在名下画个“        ×”,不会写字的人总可以画“        ×”,“代书人”可以免除。这就改正了一个缺点。        我们要能够接受经验,改正缺点,这算是我的引论,以下谈正文。(略)        胡适先生1947年以极大的热情投入民主政治初步实行的这些活动,我们今天来看,其投注的热情和精力,也算没有虚掷。      来源: 文汇读书周报 | 责任编辑:程仕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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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有易,说无难——向胡适先生道一次歉 向江勇振先生

  这篇文章早就想写,但没找到机缘。   还是2011年4月为纪念胡适诞生120周年在南大举行的一次会议上,一位来自台北的朋友告诉我,刚出版的江勇振先生的《舍我其谁:胡适》第一部(《璞玉成璧,1891-1917》),对我的《瞧,这人——日记、书信、年谱中的胡适》提出批评。恰巧,在美国教书的江先生也参加了这次会议,期间,我自己主动向江先生提及此事。江先生很绅士,打着手势:当然,这只是学术层面上的……(后面的什么词我忘记了)。我点头称是,某种意义上,书就是用来批评的。然而,此刻的我关心的不是批评,而是批评了什么。江先生当时只提出一点,让我只好说惭愧。   在《瞧,这人》的“内容提要”里,我这样写道:“胡适是20世纪的一个文化坐标,一种精神象征,一条思想脉络。即使放在21世纪的今天,胡适和他所代表的思想依然是普世意义上的一种价值选择。基于此,本著试图从资料本身形塑胡适。重在挖掘、梳理和呈现胡适一生的思想脉络,把握其思想的形成、发展与变化。更关注在他的思想语境中,作为知识分子的他对社会事务的关怀和他在公共领域中的表现。同时,以人带史,由此折射胡适所身处的那个波诡云谲的时代。”其中,从资料本身形塑胡适,并梳理其思想脉络,乃是我写这本书的初衷。但,江著正是在这一点上指出了我的问题。   不言而喻,胡适的思想是自由主义思想,作为20世纪自由主义的知识代表,胡适自由主义思想的形成、发展和变化,当然是我关注所重。在《瞧,这人》之前的《20世纪的两个知识分子:胡适与鲁迅》中,我已经感觉胡适前期在自由主义上的偏差,比如莫斯科三天,胡适就没有把持住自己,以致向斯大林体制表错了情。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错舛,我的判断是,胡适只是接受了19世纪密尔的新自由主义,对密尔以前以洛克为代表的古典自由主义缺乏了解。因而,到了《瞧,这人》,我根据我对胡适留美期间日记的阅读,作出了一个知识性的判断,即胡适没有读过洛克的《政府论》。书中我是这样说的:“就自由主义而言,胡适肯定是密尔式的,但未必是洛克式的,在他的日记中,我尚未发现胡适读过洛克,而洛克被提及,也是在一则‘近世不婚之伟人’的日记中,他(写作‘陆克’)和笛卡尔、帕斯卡、斯宾诺莎、康德、霍布斯、斯宾塞等人排列在一起。”(该书第88-89页)   虽然那天和江勇振先生有过面对面的交流,但毕竟手中无书。后来一位读者朋友寄一本送我,并告知江著对我提出的批评,书中约有四、五处。江著厚厚一本,有如砖头,这是它的份量。但胡著写完后,我自己兴趣有所转移,大体停止了对胡适的关注(《瞧,这人》只写了胡适的前半生,等于才写了一半,呜呼),对这样一个六百多页的大厚本,不免有一种阅读的畏惧。因此,书到手后,随手翻翻,居然没翻到对我的批评处,就丢了下来。这一丢就是很长时间。至于今天提笔写这篇文章,只能说是一个机缘。今年2月24日,是胡适先生辞世50周年。《南方人物周刊》要推出他们的纪念文章,该刊记者约我为这组文章做一个对话笔谈。看得出该记者很用心,约我笔谈前,看了江先生的书,也看了我的书。稿子完成后,电话来会通,其中问我是否知道江著对我的批评。我心中一动,说知道,连忙问她在哪一页。听到电话那头她去拿书,过来告诉我是263页,还念了其中一段。此刻,我也拿过书来翻到此页,同时在电话中告知她,我去年见过江,还扼要说了当时我和江交流时的情形。   针对我所说的“相信胡适读过《政府论》就不会走到自由主义的反面”,江著非常明确地告诉我:“念西方哲学的胡适,在选课的时候一定会读到洛克,这是毋庸置疑的。现在,我们知道胡适在‘哲学30:经验论与唯理论’这门课读了洛克。此外,北京的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研究所所藏的‘胡适档案’里,就有一篇胡适的读书报告,写的就是邵建所谓要了解自由主义的真谛所必读的《洛克的研究》(A Study of Lock’s Two Treatises on Government)。”我一边听电话,一边看这段文字,虽然我早就知道有这一处批评,但直接面对,还是惭愧不已。我所面对的材料,来自胡适的日记、书信和年谱,但这并非是材料的全部。台北的胡适纪念馆里,大陆这边的近史所里,都还有大批胡适的资料(英文的、中文的)没有出版。我并没有穷尽材料,怎么可以断言胡适没有读过《政府论》呢。   记得南京一位朋友(邓伍文)不止一次说过,历史研究说有易,说无难。当时听了也就听了,此刻,才真正理解这句话的含义。是啊,你没见到的东西多了去,怎么可以断定它就没有呢。何况有是可以证明的,无则难以证明。这是一个硬伤,知识硬伤。在硬伤面前,我所能做的,第一是向已故的胡适先生道歉(正如把没有说成有是诬枉,但把有说成没有,虽反向之,亦迹近之),当然宽容的胡适先生已经无法接受我的道歉了。第二是要向江勇振先生表示感谢,感谢他对我的批评,还感谢他等于为我找到了胡适读洛克的证据,于是我便知道胡适对古典自由主义并非陌生(因而,我对胡适自由主义的批评,还要重新审视并解释)。   做一个人的研究,哪怕是思想研究,都要尽可能地穷尽材料。就此点而言,我实在用力不勤劬。记得当时江先生告诉我胡适读过洛克时,我即问出处,江告诉我,出处在北京近代史研究所里的“胡适档案”,他是从那里抄出来的。胡档就在北京,它就睡在那里,我并非不知道,但却从没有动过要去抄书的念头,甚至不知道它是否开放(我的胡适两本书,材料依据都是根据公开出版的胡鲁著作)。江先生远在美国印第安纳州的德堡大学,却能跨洋过海,不止一次到台北和北京来坐冷板凳。两相比较,这是什么精神。当然,江勇振对材料的用力,我早就感知,大约是07年吧,台北一位老先生寄给我《星星•月亮•太阳——胡适的情感世界》,就领略了这位哈佛历史博士的材料功夫。材料是史学的功底,甚至胡适的弟子傅斯年说史学就是史料学,就是要“上穷碧落下黄泉,动手动脚找东西”。我的朋友中多位写作走的都是傅斯年的这个路,我则常以我的兴趣是思想史或观念史而自我开脱,所以这次就跌了跟头。   去年12月中旬是胡适120周年的诞辰,杭州的傅国涌约了几位朋友去他那里一道做个纪念。离杭那天,几人同车,我坐在前面副驾的位子上,听后面几位聊天。话题游走,却不出各自的兴趣。聊着聊着,就聊到了材料,坐中谢泳、傅国涌等都是材料高手,都肯在材料上花大功夫。比如就是这次傅国涌送我的《辛亥百年》上下册,全书共八篇,每篇之后,材料出处的注释基本都是三百多条。两册之后亦都附有参考书目,我看了一下,包括日记书信口述回忆录年谱当时报刊文章等,参考文献有三百多种。国涌正是凭靠这样一个体量,才左右逢源,完成了“重建辛亥叙事”。因此他们聊天,我无从插嘴,我就不在这道上。似听非听时,听得谢泳接了国涌一句:别人用过的材料就不叫材料。很漂亮的一句话,它是追求文献的初始发现和第一次使用。我相信,以上江勇振从故纸堆中抄出的那份英文胡档,就属于这种。   这里我还必须自领一次粗疏。先感谢江勇振在书中为我圆场,说:“邵建不是不知道胡适在《留学日记》里是不记哲学的。胡适解释了他在日记里不记他所读的哲学的原因”接着,江著引了一段胡文:“或问吾专治哲学,而札记中记哲学极少,何也?则答之曰:正以哲学为吾所专治,故不以入吾札记耳。吾日日读哲学,若一一以实吾札记,则篇篇时日皆有所不给。且吾之哲学功课,皆随时作记(notes);其有系统的思想,则皆著为长篇论文,如前论墨子、康德(kant)、胡母(hume)[休谟]诸文,皆不合于札记之体例也。且吾札记所记者,皆一般足以引起普通读者之兴味者也。哲学之不见录于此,不亦宜乎?”这里的札记即日记,应该说这段文字我知道,而且其中的休谟亦为古典自由主义之代表;但实际上却变成了知而不道,或曰,视而未见。胡适既然有了这样的自述,何况如果我细敏,胡适否定遗产权时还率先肯定了“财产权起于劳动”,这正是洛克《政府论》的观点,我为何还要推断他没读过该书呢;尽管推断的语气并不绝对,甚至带有一点悬拟。   电话中,我告诉南方人物周刊,当我知道胡适读过洛克后,很自然提出了疑问,即如何解释胡适后来出现的自由主义偏差。本来倒是想探讨一下的,但,江勇振很直接:到时我自然会作出解释,一边说一边伴以神情和手势。这话题便到此为止。江著第一卷只写到胡适1917年回国,胡的问题要到1920年代才出现。江要解释,也要等到二卷吧。回叙完毕,我和江没完成的话题,倒变成了我与这位记者的继续。看得出,该记者对胡适很感兴趣,她本是理工出身,却转过来吃文字饭,我只能在电话中称说不简单。从哲学理解的角度,比如康德不太容易懂等等,她说了她的理由。我的看法是,如果胡适读过洛克,他的问题恐怕更严重。这倒不是康德难读,毕竟洛克不是康德,很容易把握。如果把《政府论》概括一下,说到底就是人们所以需要国家(政府),就是为了保护自己的财产。   可是,胡适恰恰在产权问题上摔了两跤。一次是在美国念书时不赞成美国的遗产制度(遗产即财产),认为应该取消(即“宜去”),这等于是剥夺财产所有者对于自己财产的处分权。一次是20年代路过莫斯科,为苏俄体制辩护,认为剥夺私人产权的苏俄“共产制实在不成什么问题”,而且认为只要肯“干”,“什么制度都可以行”。我所以两本书中都抓住胡适这一点不放,实在因为没有什么比私人产权对自由主义更重要的了,也没有什么比私人产权的失去更能危害人类的了。20世纪前五十年的中国自由主义基本上在这个问题上不及格(除了哈耶克的中国弟子周德伟等少数人外)。只要自由主义不根基于私人产权,无论其他什么自由,如言论、结社、迁徙、信仰等,统统hold不住。而且极权主义正是从私人产权的门限里破门而入,将魔掌伸进言论结社迁徙信仰等领域,最后肆孽于整个社会,乃至它的每一个角落。因此,完全可以说,任何一种社会形态,没有私人产权,就没有自由主义;正如没有私人产权,就必然导致极权主义(目下我们对极权主义的研究,似乎还没有延伸到产权这个最根本的层面上)。鉴于对此问题的严重体认和我们自己还在经历着的历史,我自然无法放过胡适自由主义乃至中国20世纪自由主义的“阿喀琉斯之踵”。谁让胡适您是中国自由主义的代表人物呢。胡先生,抱歉了!   因为一通电话,便有了这篇文字。记得当时电话中,无法展开谈,我大概说了我的看法:假如胡适了解古典自由主义,那么,他一定是受了那个世纪流行的进步论的影响,因为古典自由主义形成于17、18世纪,而俄苏那一套是后起的、新的。那个时代的人往往唯新是求。不独胡适,新文化运动中的新青年团体,当时所以接受苏俄那一套,很重要的就是因为它新(古典自由主义反而成了守旧和落伍的对象)。上个世纪的唯新是求应当与严复翻译的进化论有关,在当时一味求新的语境下,进化论变相为进步论,而这个进步论真的害人不浅,害世纪不浅,至今我们还没完全给它祛魅。当然,电话中没说的另一原因也可能是中国士子遗传性地对财产的轻视。   放下电话,继续读江。看到这样的表述:“如果胡适作出了与古典自由主义不合的论点,那绝不是像邵建所说的,是因为胡适‘对古典自由主义生疏’,而是他站在了解的基础上来批判古典自由主义。”是这样的吗,至少胡适批判古典自由主义的表述,我尚未见到(也许又是我粗疏了)。下面的表述更加有意思(刚才那位记者还特地念出来听),它针对我,又不止针对我:“所有研究胡适的人都必须先抱持着一个态度跟一个假定。那个态度就是虚心:我们所面对、所分析的,是一个天才,他的天分跟努力是我们望尘莫及的;那个假定就是:如果胡适敢谈任何问题,我们必须假定他知道他在说什么。我们必须假定该看的书,他都已经看过了。”这段文字是有表情的,它让我莞尔。不禁想到2009年五月在台北中研院近史所开会时,江先生有过一次胡适的专题讲座,这文字就让我联想到他那次谈胡适时的神态,像极了。   只是我尚不清楚江勇振先生在二卷中将如何解释对古典自由主义不生疏的胡适,为什么会出现自由主义的“变节”,这对我是一个很重要的关注点;正如我更关注江著第一卷中提到但并没有给我们呈现的那份编号为E060-012的“胡档”( A Study of Lock’s Two Treatises on Government)。年轻的胡适在这里说了些啥呢,愿江先生二卷中能为我(们)释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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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英九:受胡适影响最大是独立思考和渐进改革

   据台湾“中央社”报道, 马英九6日到台湾“中研院”胡适纪念馆参观,“中研院长”翁启惠、“副院长”陈建仁、胡适纪念馆主任潘光哲等陪同,马英九表示,年轻时代就非常心仪胡适,胡适主张渐进改革,台湾走渐进改革路,一步一步把台湾带向繁荣局面。       马英九参观完后致词时表示,高一读到《胡适文选》,影响胡适思想最大2个人,赫胥黎和杜威,前者教他如何怀疑一切没有证据的东西,后者告诉他当下思考要注意思想的后果,自己也发表过有关胡适的文章。        谈到受到胡适的影响,马英九说,受胡适影响最大是独立思考和渐进改革2项,台湾是走渐进改革的路,一步一步走向繁荣。        马英九提到,胡适和蒋介石有不同看法,但胡适从来不在海外批评蒋介石,马英九称自己在台北市长任内,陈水扁当局“执政”,自己在海外从来不批评扁,因为陈水扁时任领导人,要批评在台湾批评,这想法就是脱胎于胡适。      ( 来源:中新网 )   http://www.chbcnet.com/tw/2012-03/06/content_311759.ht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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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亚伟 | 胡适临危受命与罗斯福的“隔离演说”

                      胡适临危受命与罗斯福的“隔离演说”   现在人们看到美国在世界舞台上的形象——从朝鲜到越南,从阿富汗到伊拉克,目前又针对叙利亚和伊朗提出制裁……会误以为这是一个喜好穷兵黩武的国家,其实历史上的美国恰恰相反,自美国立国以来,孤立主义一直是美国传统的对外政策核心。早在 1796 年美国第一任总统华盛顿发表的《告别演说》中就提出:美国“避免与国外世界的任何一部分永久结盟”,不能把美国的“命运与欧洲任何一部分的命运纠缠在一起,以致使我们的和平与繁荣卷入欧洲的野心、争夺、利益、情绪和反复无常的罗网中去。” 1823 年,美国第五任总统门罗提出“门罗主义”,发展了华盛顿宣布的原则,提出了:欧洲任何列强“把它们的政治制度扩展到西半球任何地区的企图,对于我们的和平和安全都是有危害的。”美国决不卷入欧洲的纠纷中。一战后,威尔逊总统关于建立国际联盟组织的倡仪,遭到了国会孤立派的猛烈攻击,最终挫败了威尔逊加入国联的外交努力。 今天的人们大概想象不到,后来美国改变对外政策,走出孤立主义,与日本入侵中国有着很大关系。 二战爆发时,美国正处于孤立主义情绪强烈增长的时期,一个参议员领导的一个调查认为: 1917 年的远征欧洲,耗费了美国人大量的鲜血和金钱,既未使世界获得安全,也未能制止战争再次爆发,甚至连战争期间借出去的债款也未收回。 1935 年,墨索里尼进兵埃塞俄比亚时,由于担心战火再一次把美国卷进去,美国国会连忙通过一个临时中立法案,规定“美国对各交战国实行武器禁运,为期半年”,把自己的中立立场、孤立主义政策和对欧亚两洲的混乱局面不闻不问的决心,用法律的形式固定下来。之后,国会又制定了更加严厉的 1936 年中立法和 1937 年永久中立法,前者规定禁止向各交战国贷款,后者规定不准美船航行到交战区,不准武装美国商船。可以说,中立法是 30 年代美国关于对外政策的最重要的立法。 随着二次大战爆发的可能性与日俱增,罗斯福总统对这种中立态度日益感到不安。 1937 年 7 月,日本对中国发动全面战争,罗斯福没有像以往那样根据中立法宣布武器禁运。罗斯福对此解释道:“如果我们宣布了中立,情况又将如何呢?日本固然不能从我们这里购得任何军火,实际上它现在也并没有购买军火。中国则不是直接地,而是通过英国采购,经由英国、新加坡、香港向我们采购军火。毫无疑问,美国军火今天正在运往中国。” 这大概是罗斯福最早公开表现出来的思想转变。 “ 八 · 一三 ” 上海战事爆发,中国守军以血肉之躯,奋起抵抗,中国首都南京危急,中华民族已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急待国际社会的理解和援助,胡适受命以非正式使节的身份出访欧美游说。 1937 年 10 月 2 日,胡适与驻美大使王正廷在华盛顿拜会罗斯福,罗斯福关切地询问中国战局:中国军队能否支持过冬?胡适予以肯定的答复,并动情地说:“中国需要美国的支持,我想总统很快会以明快的眼光判断是非!”罗斯福被来自日本的危险彻底唤醒了,两天后的 10 月 5 日,罗斯福发表后来被称作“隔离演说”的重要讲话,斥责“在当今世界开始出现的恐怖统治和国际上的无法无天行为”——违反条约、侵犯弱国、没有事先警告或军事理由轰炸贫民百姓、煽动内战、无辜的毫无防御的国家成了牺牲品。 他警告:“除非全世界公正的国家采取果敢和一致的行动去阻止这种恐怖统治,否则,恐怖统治将会蔓延。”并指出:“如果那样的事情在世界其他地方发生,谁也不能幻想美国可以逃脱、可以指望侥幸……如果我们不让那样的日子到来——如果我们要有一个我们能自由呼吸、没有恐惧、和睦相处的世界——那么,热爱和平的国家必须作出一致的努力。”“当今世界,不论是在技术方面或道义方面,都是休戚相关、互相依存的,任何一个国家不能完全孤立于世界其他地区的政治和经济动乱之外……不幸的是,世界上这种无法无天的传染病正在扩散……当传染病开始传染时,社会就会联合起来把病人隔离,以制止疾病传染扩散,保护整个社会健康……” 这篇后来被称作美国历史上最重要的对外关系文献之一的演讲,其中涵括的精神后来被越来越多的人们认同和接受,引导美国成为世界反法西斯同盟中最坚定的一员,导致了联合国的成立以及二战之后直到今天几十年国际和平局势的出现。这不是未经考虑的一时义愤的爆发,而是罗斯福长期深思熟虑的结果,也是他留给这个世界最珍贵的遗产。上个世纪后半叶兴起的人类共同体意识、地球村概念、全球化一体趋势……都从罗斯福的思想中直接或间接地获得了启示。 但这篇影响深远的讲话在当时几乎激起了所有美国人的不满,罗斯福受到大多数美国报纸的攻击,被严责为战争叫嚣。罗斯福心有余悸地对他的幕僚说:“这真是一件可怕的事情,当你正试图带领人们前进时,回头一看——后面却空无一人。” 虽然美国大多数人民这时还没做好准备,但罗斯福却从此不再回头信奉中立与孤立主义了。集体安全之路是通向安全的唯一之路,这一信念在罗斯福心中日益坚定。他知道,自己的任务是用自己的全副才能来说服、影响和确保美国人民充分支持这一目标。为了完成这个任务,罗斯福经历了一个缓慢沉闷而艰苦的过程,直到珍珠港事件那个契机的来临。 胡适与罗斯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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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hMyMedia | 中国经营报:容忍与自由 胡适留给当代中国的思索

感谢OMM志愿者  好个亮亮  ( 新浪微博 )投递。 文/羽戈 谨以此文纪念胡适先生去世五十周年 有一句名言,经胡适先生之口而发扬光大,于是其知识产权常常被归于胡适名下。其实此言的合法主人乃是康奈尔大学的史学家George Lincoln Burr,胡适尊称其布尔先生。原话是:“我年纪越大,越感觉到容忍(tolerance)比自由更重要。”时值先生去世50周年之际,其对容忍与自由的理解,对于国民来说,更具现实意义。 对容忍的理解 在风雨如晦的威权主义政治天空下,所谓自由,虚幻、脆弱如肥皂泡,漫天飞舞,难以落地生根。不能像面包一样把握手中,便是奢谈。 这里有两个问题需要辨明。第一,胡适写作《容忍与自由》一文,当在1959年3月10日,12日改定,发表于《自由中国》第20卷第6期。单是标题,就三易其稿,初题为《政治家的风度》,后改作《自由与容忍》,最后确定为《容忍与自由》。此文开头,胡适回忆他与布尔谈话,说到“容忍比自由更重要”,但他未说明具体年月,只模糊记得是“十七、八年前,我最后一次会见我的母校康奈尔大学的史学大师布尔先生”,推衍起来,应在1940年后。考胡适年谱,应可成立,因胡适于1937年下半年就去了美国。然而,考Burr先生生平,问题就来了。Burr生于1857年,死于1938年,胡适写《容忍与自由》的“十七、八年前”,恐怕只能与Burr的鬼魂谈天说地。所以,这二人的对话——假如确有其事的话——应在“二十一、二年前”,胡适记错了。 其二,即tolerance的词义,胡适译为容忍;查词典,可知还能译为“宽容”。这二词的差异,从语言政治学上讲,更多在于一种权力关系。就我的理解,宽容发生在两个平等主体之间,容忍则折射出了两者的权力强弱。胡适采纳“容忍”一义,更契合彼时台湾的政治生态。只是这么一来,很可能与Burr的初衷擦肩而过。因为Burr说这话的语境,乃是宪政主义:总统并不必然高于平民,富翁并不必然高于乞丐,谁也没有权力欺凌谁,谁也没有必要容忍谁,所有的权力主体一律平等,在法律面前尤其平等,正基于此,宽容与自由才有一较高下的可能。 相比“容忍”对“宽容”的词义扭曲,这背后,还有一种更致命的权力扭曲。胡适把一句宪政主义的格言移植到威权政治的语境之下(20世纪50年代的台湾可定义为威权政体),会不会导致“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的悲剧?就像近年来越喊越响亮的“风能进,雨能进,国王不能进”,只有在私有财产神圣不可侵犯的宪政国度,才能令你的房屋的所有权长出锋锐的牙齿,阻止国王人马的入侵;若你脚下的土地并不属于你,而为国家所有,若你对土地之上的建筑物的占有,还有年限的制约——这和租赁有何差别呢——那么你的房屋,哪怕富丽堂皇,风雨不入,国王的推土机却随时可能开进来,这一格言,还不是一句响彻云表的空谈? 胡适与蒋介石一生都在斗争之中。 同理,在风雨如晦的威权主义政治天空下,所谓自由,虚幻、脆弱如肥皂泡,漫天飞舞,难以落地生根。不能像面包一样把握手中,便是奢谈。因而,“容忍比自由更重要”极可能是一个伪命题。自由远在天边,遥不可及,重要与否,无以估量。于是重心落在了“容忍”之上。按胡适的说法,“容忍”可分二义,一是呼吁执政者容忍民众的异议,一是呼吁民众容忍执政者的压迫——其重心依然在后者,因为执政者对异己的容忍,与自由并无可比性。只有在向公权力争自由的民众这里,容忍才有其重量与限度,才有了与自由相权衡的可能性——孰重孰轻,答案却在风中飘。 容忍与自由之争 残虐不仁的专制政治之下,民众往往容忍到了极点,自由却从不曾自动降临。对恶的过度容忍,只可能滋生惰性与奴性。 在威权国家,另有一种政治正确:你呼吁民众争自由(如胡适在1930年呼吁“争你们个人的自由,便是为国家争自由”),多半会博得掌声;你呼吁民众恒久忍耐,多半会招来骂声。因为对被紧紧箍住了咽喉和脖子的民众而言,自由犹如空气,它的稀缺,远胜于容忍的稀缺;或者他们自认为,正因过多容忍,才导致被压榨勒索,自由白白流失。所以胡适《容忍与自由》一经刊出,便引起了激烈争议。 据考,胡适作此文,的确有现实的动议。他说“容忍是一切自由的根本”;“容忍‘异己’是最难得、最不容易养成的雅量”,这应该是说给蒋氏政权与《自由中国》的同仁听的。但是,读到此文结尾,胡适引“四十多年前”的《新青年》往事,说他与陈独秀争论白话文学运动的路径,一人认为“吾辈已张革命之旗,虽不容退缩,然亦决不敢以吾辈所主张为必是而不容他人之匡正也”,另一人认为“必以吾辈所主张者为绝对之是,而不容他人之匡正也”,可知胡适的规劝方向,偏重于《自由中国》。因此前《自由中国》对蒋介石的批评过于凶猛,引来了权力的反扑,故胡适主张容忍,以退步的姿态继续争取人民的自由(1959年11月20日,《自由中国》十周年纪念会上,胡适的演讲标题还是《容忍与自由》,可见他的态度持之以恒)。 对于胡适的言论,《自由中国》的主将殷海光提出异议。他先说了一些客气话,盛赞《容忍与自由》是“近四十年来中国思想史上的一个伟大的文献”,是“中国人应走的大方向的指南针”,然而: “同样是容忍,无权无势的人易,有权有势的人难。……有权有势的人颐指气使惯了。他言欲为无穷则,行欲为后世法,到了现代更变为‘主义’等类‘绝对真理’的化身。要这类人士学习容忍,真比缆绳穿过针孔还难。适之先生是历史大家,他一定知道,就咱们中国而论,自古至今,容忍的总是老百姓,被容忍的总是统治者。所以我们依据经验事实,认为适之先生要提倡容忍的话,还得多向这类人士说法。我们认为胡先生不应以这个社会对你的‘无神的思想’容忍为满足,而应以使千千万万人不因任何‘思想问题’而遭监禁甚至杀害为己任!” 殷海光的回击,并未超出胡适所设定的思想语境。这大约相当于用左手反击右手,左右互搏,难免陷入意气之争。相比之下,身为局外人的周策纵的商榷文章显然棋高一着。 他首先跳出了将容忍与自由相互对立的预设,承认容忍是自由的必要条件,然后质疑容忍是否为自由的充分条件:“……社会上没有容忍固然谈不到自由,但有了容忍是否就有自由,却要看这容忍的态度普遍到什么程度而定。”残虐不仁的专制政治之下,民众往往容忍到了极点,自由却从不曾自动降临。对恶的过度容忍,只可能滋生惰性与奴性。“容忍退让如到了放弃自由的程度,毋宁成了一种罪行。因为这不仅是当事者本身受了损害,别人的自由也将因此而削弱……” 这样的话,容忍与自由的关系就可一目了然,它们不是针锋相对,而是相辅相成。容忍应该有其限度,过了警戒线,铃声大响,“须用抗议的精神来补救”。一言以蔽之,容忍是自由的前提,自由是容忍的保障。缺乏容忍,自由之争终将刀剑相向,战火纷飞;缺乏对自由的追逐,容忍不过是阿Q们施展精神胜利法的道具,是民众被压迫成压缩饼干的催化剂。 容忍与自由的主次 唯有在宪政制度之下,在自由得到充足保障的前提之下,才有对比的可能;在威权语境之中,这乃是一个伪命题。 Burr说容忍比自由更重要,一是出于老年人的智慧,二是有感于美国人争取自由过了头。然而,彼时的中国台湾与美国不同,一者是海水,一者是火焰,宪政主义的龙种,种错了土壤,只能长出专制主义的跳蚤;胡适与Burr不同,自从与公权力发生关系,“做了过河卒子”,他就无法摆正自己的身位。他与执政者,一直若即若离,却不能一刀两断。他的定位,是做政府的谏臣、诤友(恕我以恶意揣测,在胡适本心,依然有帝王师情结),可是他的谏诤,不像奴仆对主人、臣子对帝王那样设身处地,投怀送抱,从而为执政者所不喜。同时,他被自由主义知识分子奉为领袖,他亦乐于接受这些人的拥护,从观念上讲,这才是他的同志。所以,中年后的胡适,长期摇摆于公权与民权、庙堂与江湖——如蒋氏政权与《自由中国》——之间,他深知,他的理想更近于后者,若要实现理想,则须依赖前者之力,他企图在两者中间寻一个平衡的支点,两边都讨好,结果却是两边都不讨好。譬如他写《容忍与自由》,吁求蒋氏政权与《自由中国》各退一步,互相容忍对方,然而,双方却各进一步,狭路相逢,以致出版了290期的《自由中国》被禁,雷震案发,入狱十年。胡适对蒋介石“大失望”,蒋同样不满胡适的言行:“这一两年来,胡先生好像只相信雷震,不相信我们政府。” 两败俱伤的结局,是“摇摆人”胡适必须吞咽的苦果。他循循善诱蒋介石的做法,往好了说,叫以身饲虎,往坏了说,则是与虎谋皮。饿虎一般的权力者,哪会听得进“容忍比自由更重要”的苦口良言,因为这两样东西,对它们都不重要。就像电影《让子弹飞》的结尾,土匪对恶霸说,你和钱,对我都不重要,没有你,对我很重要。没有胡适,没有雷震和《自由中国》,对蒋介石及其政权很重要。 再重复一次:容忍何时才比自由更重要,唯有在宪政制度之下,在自由得到充足保障的前提之下,才有对比的可能;在威权语境之中,这乃是一个伪命题。没有最起码的自由,谈论容忍实在是一种奢侈,就像乞丐幻想五星级宾馆的满汉全席,太监幻想与天上人间的花魁一亲芳泽。假如不把权力者关进笼子,习惯了张牙舞爪的他们则从不知容忍为何物。如美国历史学家芭芭拉•塔奇曼所言:“行政权力永远都是饥肠辘辘,扩张与强夺是它挥之不去的本性。”公权不会容忍,民权更不该容忍,后者一旦退缩,就给了前者得寸进尺的机会,令本就稀罕如华南虎的自由,更加彷徨于无地。我们所见的“自由”,都是周老虎式的伪劣产品。 在中国,谁该容忍呢,《让子弹飞》给出了答案:   师爷,当县长最要紧的是什么?   忍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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