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知远

朱学东 | 中国周刊检讨之假面时代

2011年09月01日 10:21:43   中国周刊检讨之假面时代           ——人们戴上面具,只是为了生活,为了面与恐惧。               当我翻看完中国周刊2011年8月号《假面时代——为什么我们都要装》的数码样时,我长出了一口气。       心里终于踏实下来了。       “最后的效果远超出我预期。”我对一龙说。       这不是我第一次表扬一龙操刀的这组选题。       在编辑后期,封面报道大致成型之后,我就表扬了一龙。       因为,操作的难度我有心理准备。       实际操作出来的整体效果,可以说超出我的预期。       而在杂志操作之前的讨论中,一龙他们也曾把我气得够呛,甚至逼得我最后发飙了。       好事多磨,用在《假面时代》这一期上,尤其贴切。,       1,       《假面时代——我们为什么都要装》,是我们目前构架的封面报道风格序列中的一个,但这组选题却是因为一个临时动议而成的。       此前,我们正在讨论另一个选题,那个选题从去年讨论到如今了。       当时晨明从四川出差回来,说在飞机上听到别人打电话时,说了句“装什么装”,感觉可以做做文章。       确实,装,在目前中国,是一种广泛的社会现象。我们身边到处都是装模作样的人。       像我这般坦荡的人,也免不得装孙子。       晨明的话题引发了热烈的讨论。       在选题会上,我快速地顺了一下逻辑,单纯个体的装,是一种个体自由选择,我们不能站在道德高度指摘。       问题是一个社会,人人都生活在面具下,已经是一个假面社会,假面时代。       这个社会的人表情僵硬漠然,个性被压抑,创造力被去势,社会陷入某种无咬合空转状态,社会成本极其昂贵。不装,就要付出更为惨重的代价。从肉体到心灵的双重不自由,这才是最可怕的。       几个主要的关键词,安全感、欲望、阶层身份认同、成功学、现代专制。。。有病的社会,皆毫无异议。       一龙问我,世界上有没有一个装的时代。       我的知识无法准确回答。       我只能在我有限的识见之内,说,像中国这样社会整体性的装,西方社会恐怕没有出现过。       西方也有装。选题会上,我举了毛姆的《刀锋》为例。       我说,《刀锋》把人性刻画得淋漓尽致,里边的艾略特和拉里,当可视作装与不装的典型代表。       不过,我们要做的,并非只是通常的人性层面,人性层面只是基础性的。       一龙在系统里提到了前苏联的问题。       前苏联的装,其实就是一种类型化的装。       关于专制导致的假面,我依稀记得哈维尔也有相对明确的叙述,但当时我无法完整地回忆了。       2,       但,做什么,如何做,却在我们几个内部引发了激烈的争议。       几次三番的激烈讨论,6月30日我第一次亲自做了一个供批判用的《假面时代——我们为什么装》选题操作思路的基础版,到最后思路成型,白天在办公室,晚上在电脑上,手机上,不断地讨论。       这个选题思路是中国周刊创刊以来,到目前为止,内部采编系统跟帖讨论最多的。       讨论过程几乎是惊涛骇浪。尤其是7月4日那天。       白天讨论过程我甚至在办公室拍了桌子。       最大的分歧在于,有同事认为社会性的装不用考虑在架构中,主要只需考虑政治层面,官员的装。全面讨论装是没意义的。       在我看来,社会性的装,甚至小清新们,都是官派装这种病症的社会基础,群众基础,也是社会心理基础。没有这些基础性的装的故事,无法解释官派的装。       没有一种装是凭空而生的。       晚上我一到家,立即给晨明发了几个短信(在我们中间,晨明是属于比较冷静的一个,不像我那么容易激动情绪化),至今我还保留着:       “并不是只有政治才是导致假面时代到来的原因,他强化了这个时代的病,个人主义的缺失,个体不独立,以及成功主义都是这个时代的主要病因,而且他们之间有逻辑关联。”       “案例或表达应由社会或文化逐渐向商业和政治推进。”       “不是要全面解释这个现象,而是通过不同类型的故事,揭示装的社会基础群众基础文化心理以及政治基础。单纯指向体制,既毫无道理,也充满风险。社会文化和心理基础是交互作用,相互强化的。这才是这个时代病。切记。”       晚上,大家继续在MSN上集会讨论,但依然有人如白天般强拧着。       这让我很生气,我给晨明发了个短信,说,你们继续讨论吧,有了结果告诉我一声,我头疼欲裂,先躺一会。然后就下了。       我不是真的眯了去,而是有点眼不见心不烦的味道,静思去了。       过了很久,不见回音,我回问,说在整理,然后贴系统。       我等着看完,给晨明短信说:“按照这个做出来,整组稿子很无厘头。”       这样拖下去,时间不等人。       我给大家发了条短信“我独裁吧。我来定操作方案,编辑部理解了执行,不理解也执行。”       然后,定了方案,贴在了系统。       这是官大一级的优势。       很显然,直抒胸臆是困难的,甚至,直接写前苏联的装或引用哈维尔,都有挑战。       我们需要借助屠龙之技,从操作的技术层面脱敏。       而选题的结构是脱敏最好的方式。       这也是我给晨明短信以及最后强行定下操作方案的最重要的考量。       3,       在讨论过程中,我不仅与编辑部的兄弟们激烈讨论争执,也动用了外援。       我向我的几位做杂志的好朋友发了短信,向他们请益。       这些人有播客天下主编张双武,青年参考主编包丽敏,南风窗前采编中心副主任赵义,新周刊主笔闫肖锋,窑哥等。       他们给了很大的帮助,尤其是在坚定我的判断方面。       我很清楚,即便是我最后的方案,也存在漏洞,也要根据操作过程的实际情况来执行。       大方向定下后,剩下的,主要是技术层面的问题。       怎么操作?       采访怎么解决?谁愿意说自己装?谁又敢去揭开别人装的面具?       采访的难度显而易见。这也导致在操作过程的不断调整。       一龙建议约请王晓方,他曾做过马向东的秘书,写过驻京办主任,有过官场经历,让他写官场的装,估计问题不大。       佳蔚提到,严歌苓曾有作品,专门写蹭会的人,也是一种装,通过采访严歌苓来呈现某些东西,也许比较方便些。       我还希望有一篇文章,用非虚构写作的方法,写白领阶层的装的。       这应该是一篇颇考验记者日常观察力和写作功力的文章。在我们目前偏年轻记者的结构中,缺少真正意义的主笔这样的角色,所以,我也想请外援。       我先尝试约请许知远,但他忙;李翔给我推荐了困困,困困考虑之后感觉收集采访写作的时间过于匆忙,难以承担。       我也向肖锋和赳赳求援,出于某些原因,两位老朋友也婉拒了,赳赳给我推荐了一位,一龙跟他联系时,他也是忙不过来。       如果没有这样一篇文章,脱敏就有更大的挑战。我多少有些沮丧。       但一龙从操作层面提出了补救措施。这就是最后呈现出来的阎小青写的《装族指南》。       装族指南,指向的是假面的社会基础群众基础。       生意场上的装,大家也都知道,余芳倩的《脱不掉的商务装》,写的就是生意场上的装。       生意场上的装,指向的是影响生意的非市场因素。       一龙约王晓方时,王晓方说,他这些年写小说,他想写文学创作中的装。       考虑到影响文学创作中的装的要素,其实也是同源的。我同意了。       不过,稿件最后离我们设计的要求偏离远了,只能放弃。       在王晓方提出希望写文学创作中的装之后,一龙提出请王跃文老师写官场或通过采访他的形式,来呈现官场的装。王跃文的官场小说,这些年影响很大。       当年我看国画,只看了开头不久的一个细节,就拍大腿说,他妈的真是那么回事。       所以,我也同意了。       不过,最后王老师并未应诺。       无奈之下,我们只能通过综述和其他采访来弥补这一缺陷。这就是最后呈现的陈俊宇的《乌纱帽下的装》。       操作过程中,一龙提出,想写一篇金庸笔下的假面江湖,会很好玩,很有意思。       我同意了,这也是一个加分的建议。       邓艳玲对严歌苓的采访很顺利,而且成文之后,很有力。       我在这组报道中,受一龙指派,写了篇《假面时代的生活哲学》。       为了写好这篇文章,我重新翻阅了《哈维尔文集》,尝试深度理解专制之于装的影响;我去翻阅有关社会心理学的著作,试图从中寻找学理依据;又重新看了一遍美国电影《变相怪杰》,寻找灵感。       感谢俊宇提供的视频分享,让我发现,心理学实验显示,被组织排斥是一种痛,确实是有心理学依据的。       当我撰写这篇稿子的时候,也是杂志的后期,而自己正身陷因蚊子叮咬引发的痛苦的疾病中。       但我很高兴,自己的这篇文章也不赖。       感谢我的大学时代哲学系学习经历奠定的思维基础。       4,       本期封面大标题《假面时代——我们为什么都要装》,倒是我做的第一版选题讨论稿中就用的。       讨论过程中,半开玩笑半严肃的,大家都提过类似装逼犯等题目。       但我最后还是用了这个题目,虽然中规中矩,总是与中国周刊这块牌子大致匹配的。       我只是在封面上加了句话,“人们戴上面具,只是为了生活,为了免于恐惧。”       这句话是我在《假面时代的生活哲学》一文中的题记。       这也是假面时代整组报道指向的核心。       本期封面,用了曾梵志老师早期的画作,面具系列。       选用曾梵志老师的画作做封面,与中国周刊《我们今天如何做父亲》那一期一脉相承。       恰好,我以前看过曾梵志老师的画作。而他的面具系列,内涵与我们这期封面报道也是如此的高度吻合。       此前在与朋友的一次餐聚中,我提到准备做假面时代,想联系曾梵志老师。       感谢宣亚国际的美女孟洵给我提供的帮助。       在我给曾老师的助理发过短信之后,一龙很快就联系上了。       感谢曾梵志老师的支持,面具系列也让这组报道增色不少。       可以说,这组报道下来,我和我们团队又收获了许多。 上一篇: 移民何以成为问题   下一篇: 京城警察故事之夜查 阅读数(136) 评论数( 0 ) 0 条 本博文相关点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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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立诚 | 震后发酵新思维

    很久没见过中国媒体如此自发的激情。日本3·11国难之际,上百名中国记者从各地火速飞越国境,赶往东瀛采访。钱江晚报等地方报纸也派出记者赴日采访灾情,这是以前没有过的。紧接着,国内不少城市报每天三个版全面报道日本灾后状况,持续半月,满足了读者关切。就近期情况来看,印尼海啸以及新西兰基督城地震,都没有这样的报道盛况。这是什么原因呢?恐怕只能有一个解释,日本是邻居,是亲戚,所以特别上心。胡锦涛4月15日在博鳌亚洲论坛讲话说:“亚洲人民是一家”。中国媒体对日本灾情的报道应验了这句话。 也有一个署名“李阳老师”的在网上说:“日本不需要同情,这次地震只是上帝小小的惩罚。”但这种被仇恨蒙蔽了良知的说法遭到多数人批驳。应该说,中国报刊对日本灾情的报道足够理性和客观。尤为难能的是,许多媒体突出报道了日本民众面对灾害表现出来的优秀素质。 知名媒体人许知远在《压力下的风度》一文中说:“灾民排着队撤离,没人对着镜头哭喊。超市免费开放,没传来任何抢劫的消息。一位外来记者发现,即使在废墟中,人们仍然听到邻居们以良好的情绪,礼貌地问候彼此和来访者。而另一位则发现,在东京,计程车司机依然向客人鞠躬致敬,车内依然装饰着白色花边。卫生间马桶的坐圈依然是加热的,店主们依然一路小跑到顾客面前为他们服务。公司的员工们兢兢业业地加班,要提供更好的服务。在街道上,人们被口罩遮住的面孔异常平静。”     上海东方早报4月3日发表叶千荣的文章说,地震发生时,他正在东京路上开车,看到一幢幢大楼都在“吐出”人群。“人们都在一种异样的沉默中缓缓移动脚步……所有人脚步移动的节奏都是一致的,有序的。大部分人戴着口罩,背着包,穿着大衣,互相没有交流,也没有人抢先或插队,上百万人一步一步往家的方向走。这一刻,他们都肯定明白至少要步行三四个小时才能回到在郊外的家。但他们依旧平静地走着。车道上虽然塞车,但没有一个人试图走到车道上,尽管这样可以走得更快。当时感觉这个民族在一个巨大悲剧到来的时刻,开始了一场全民族出征。我在车里发出了地震后第一条微博,说好像是一个巨大的无声电影的场面,仿佛是《出埃及记》里的一幕。”     突发的巨灾最能显现人的本来面目和真实情感。中国媒体报道的这一幕幕情景,与过去一些舆论“逢日必反”的情绪化表达形成鲜明对比。中国媒体打破仇恨的延续,显示了实事求是的胆魄和见贤思齐的学习精神。     这是中日民间互动的一个巨大变化与转折。     2002年12月,我在《战略与管理》杂志发表《对日关系新思维》一文,文章副标题是“中日民间之忧”。当时是什么情况呢?《中国可以说不》出版不久,民族主义飙升。网上凡提到日本人,不是叫鬼子就是叫倭寇。有文章甚至说日本国民都是好战分子,“日本民众是铸就日本右翼势力的肥沃土壤”。人们还记得,2001年底发生了一个轰动事件,就是演员赵薇由于曾穿过一件类似日本军旗的服装,在长沙演出时被人推倒在地,并往她身上泼粪水。这个事件点燃了情绪大火,延烧不已。许博渊在学习时报今年4月25日发表文章回忆当时情况说:“事情已经发展到不能听人议论日本的优点,一听就勃然大怒,就汉奸卖国贼地骂。” 我在《对日关系新思维》一文中,批评了向赵薇身上泼粪的暴力行为,也批评了日本右翼人士鼓动民族主义的行径,提出中日两国民众都应该克服各自的民族主义,理性看待和改善两国关系。文章说,日本在中日两国的联合声明和联合宣言中承认对中国发动侵略战争,给中国人民带来巨大灾难和损害,并表示深刻反省。历史道歉的问题已经解决。日本自1979年起通过向中国长期提供低息贷款援助中国建设150个大型项目,也表现了诚意。今天,中日两国国力对比发生巨大变化,中国经济将要超过日本,日本对此感到紧张不足为怪。中国要有战胜国和大国的气度,对日本不必过于苛刻。要把日本恢复正常国家状态的诉求,同重新恢复军国主义发展道路区别对待。欧洲人在化敌为友实现一体化方面远远走在亚洲前面,亚洲应该向一体化方向迈进,推动中日韩三国建立自由贸易区。这是亚洲的人心所向,潮流所向。     我的文章发表之后,人民大学教授时殷弘、中国社科院日本研究所副所长冯昭奎也相继发表文章,支持对日新思维,并从不同侧面展开论述。 犹如巨石投入水中,这些文章引起轩然大波。愤青齐上阵,在各网站合力围剿多年。国内日本问题专家金熙德等人2003年9月还在日本东京出版日文专著《何谓对日新思维——对马立诚、时殷弘论文的批判》,把国内的仗打到国外,对新思维大加讨伐,给我和时殷弘的文章扣上“迎合日本右翼势力”的帽子。     直到2007年和2008年,温家宝、胡锦涛相继访日,实现“融冰之旅”和“暖春之旅”,推动两国关系新突破之后,这股批判劲头才减弱下来。后经有关部门调查,以极左面目出现的金熙德原来是日本间谍,今年年初被判处有期徒刑14年。而时殷弘则在今年4月被选拔为国务院参事室参事。新思维获得越来越多的理解。一些曾经骂我的青年网友给我来信,承认当初的幼稚和偏激。我在国内出差与各界人士谈到新思维,也获多数人首肯。中联部前部长朱良给我来信说,你很有勇气,这个问题应该提出来了。张闻天的秘书、中国社科院日本研究所第一任所长何方对我说,新思维提得好,把算历史账问题摆在首位,会陷入恶性循环,不符合我国战略利益。黑龙江省现任政协主席杜宇新也鼓励我说,新思维能够经得起历史检验。     美联社3月15日电说,中国救援有利于拉进中日关系。这话不错。环球时报3月17日报道说,日本国难以来,中国民间掀起了救援潮。3月16日,由清华大学王中忱教授等人发起的100名中国学者倡议书《让我们向日本伸出温暖的手》获得热烈反响。四川企业发起“报恩”活动,为日本捐款,回报日本对四川地震的救助。中国红十字会及各地民间团体、学校、个人也纷纷捐款,很多网友捐款的留言感人肺腑,亲情可掬。日本驻华大使丹羽宇一郎4月25日对新华社记者发表谈话说,中方民众的诚意“让日本民众感到如同触碰到了内心深处的琴弦般的温暖”。日本社会舆论也发表了同样的报道和评论。     前面提到的许博渊的文章《也谈灾难中日本国民的高素质》,对比了两国国民素质,提出应该向日本国民学习。     总之,在全球化大背景下,对日新思维经历曲折,顽强地生存下来,越发具有生命力。中日两国走出悲情改善关系是历史潮流。连新思维的批判者刘建平也承认,在经历了“非礼责攻的困难”之后,“对日新思维作为一种时代主题的呈现,终于得以领一时风骚。”正如北京大学国际关系学院副院长王逸舟所说,我们不能不超越历史,历史问题不是发展中日关系的前提,只有发展中日关系才能解决历史认识问题。冯昭奎则指出,对日关系新思维的提出,是贯彻解放思想、实事求是、与时俱进、开拓创新的思想路线的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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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力建 | (转载)凯迪网:爱让泪水变得好甜——志永新婚写给他的妻子崔筝

http://blog.sina.com.cn/s/blog_550675030100vudz.html   志永被抓的时候,曾经专门为他写过一篇文章《幸福的人是可耻的》。 这观点大体保留至今。 一个不义之雾遍披华林的社会,聪明是可耻的,成功是可耻的,幸福是可耻的,你应该明白我在说什么。 如今,志永结婚了,不只是为他高兴那么简单,内心里阵阵感动,眼睛里也是阵阵发热,有泪欲出,委实不知如何表达。 那一年,在各种舆论与正义声音的合力下,志永被放了出来。 我们散步于小月河的古城墙上,急迫的劝说是,结婚吧,结婚吧。 从那以后,还想着给他介绍对象呢,谁知,今天的新娘就是出狱后第一个给他打电话的人,那时候的崔筝还是报社的记者,志永是她要采访的对象,也是她心目中的大英雄吧。 请记住这个美丽姑娘的美丽名字 —— 崔筝。 微博里说,崔筝嫁给志永,不但要入得厨房,也要做好出入班房的准备,这,该是怎样勇敢与值得钦佩的女子? 这是一个极不普通的婚礼,简洁,庄重,许多人不能出席,只得遥遥祝福。 一双双别样的眼睛穿梭其间,他们要完成任务,其实也见证了特别的历史。 谈不上热闹,都是极要好的朋友,军宁先生、证婚人李昌平,老同事笑蜀、涂名,萧翰夫妇、王建勋夫妇,滕彪夫妇,玉闪夫妇,许知远,几乎全是北大出身的名士与英雄。 当志永手挽着新娘出来的一刻,激动中几乎落泪。 我们微微注目,示意,无言的祝福尽在其中。 崔筝,你的丈夫,最大的奇异是在一片侏儒、残暴、虚伪之中保持了正直。 是的,正直,是这个时代最为稀缺的品质,因为它的缺席,知识阶级既缺乏知识上的诚实,也缺少行动中的勇气,更别提这个阶级以外的市侩与小丑了。 他是最勇敢的,也恰是最安全的,那些通过残暴、勾兑、跻身、卖肉而活的遍地成功男人恰是最不安全,最可怕的。 世间女子常言在意男人的品质,也常把正直偶然地放在第一位,殊不知,在一个烂污与下流齐飞的社会里,正直是一件多么 “ 凶险 ” 的事?! 如此的男子被限制、打压、出局,甚至监禁,却百折不挠,坚韧不拔,这该是怎样的大丈夫? 但我还是想把您的丈夫称之为贵族,借用英国作家福斯特的话是这样说的: 但我还是相信贵族——贵族一词或许欠妥,是对民主有用的贵族。   我所说的贵族不是以权力为本的贵族,并不凭借地位登记,也不依仗任何势力,而是敏感、多虑、自强的贵族。 这个贵族的成员每个国家都有,每个阶层都有,每个时代都有,他们相遇时心有灵犀,相知相惜。 他们代表人类真正的传统,即奇异的人类总能战胜残酷和动乱。 他们之中成千上万的人一生默默无闻,少数几位名满天下。他们对人对己都很敏感,但他们多虑却不多事,庄重自强却并不咄咄逼人——他们还能自嘲。   崔筝,你的丈夫不只是长相英俊,而是真的 “ 对民主有用 ” 的贵族,是内心里傲岸不阿,挺拔俊秀的绝美男子。因为他的人格超越了一切猥琐与下流,浩气凛然,庄重自强。 这样的男人是最可靠的,最可爱,也是值得爱的。 还是落泪了,因为你们比死坚强的爱。 崔筝,祝你和志永的爱地老天荒,至死不渝。 尽管我藐视尘世里可疑的幸福,但还是祝你们。 你们的爱跨越了阻隔,超越了俗情,必将因心性的高贵而永生,因为只有你们的幸福连着生命,连着心灵。 主持正义的人必快乐,快乐的人必幸福,我祝你和志永幸福!   附:幸福的人是可耻的(写于 2009 年 8 月 1 日,志永被失踪后三日,于今恰恰两年整)   任何没有良心的都幸福地或以幸福的名义生活着 任何有良心的都在苟活,如果是活着的话。 因为命运,我们不得不与混蛋为伍, 恶永远比善表面上更有力量, 可悲的是,只有它自己会认为这样做是有力量的。 有些事情,若不是拜现代科技之赐得以复制,得以掩盖,得以泡沫化传播; 若不是混账的民众在现代化的迷梦中被遮蔽了心灵,正义与自由的人类精神肯定反复冲天而起,把这自私而蛮横的烂污打碎千万次! 数数你的钱袋子,打量一下虚伪不堪的生活,看看那里独立的人格、自由的成分占多少,你或许就明白我所说的:聪明是可耻的,成功是可耻的,幸福的人也是可耻的。 历史会把一切都烧成灰。 凝聚中华民族精神的永远不是脑满肠肥者的昏话与谎言,不是我们之间的麻木、推诿、势利与冷漠! 构筑世俗生活需要真诚、信任,相濡以沫的扶助、感同深受的理解与爱,在如此严重的精神危机与社会危机如岩浆地火般奔突不察的时代,我们微弱尘埃,卑微如蚁,却背负着人类的元精神,比一切表面浮华的僵尸与小丑更有意义地背负着这一切,这种对正义的渴望、对自由的追求、对他人苦难不可遏止的同情心才是我们幸福与快乐的本源,这样的人生才是值得活的。 历史会把一切都烧成灰,生活当然只能回归人心与人性。 任何与人类天性为敌的观念、制度、组织都将化为灰烬,这是我们的乐观。 为这灰烬添柴加火的我们不是多伟大、多高尚,它实源于我们古老而坚韧的生活观念,源于我们对他人命运的关爱与自身前景的担忧,我们匍匐前进、前仆后继却百折不回,燃烧着理想,也回归于红尘。 路很长,暗夜无边,心底的光明会使我们坦然接受一切考验。 因为,这就是横亘于眼前的古老而缄默的山岩 —— 命运。   —— 写给志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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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知远 | 时代的稻草人

一 别让自己变成了另一个稻草人。大约六年前,一位朋友劝告我。 比喻来自叶圣陶的一则童话。稻草人内心善良,却在现实面前无能为力。他那细竹枝的骨架子、隔年的黄稻草的肌肉、手臂上用线拴的破扇子,赶不走飞蛾,帮不了生病的孩子,救不了离水的鲫鱼、寻死的女人…… 童话写于二十年代初,或许也是对于刚刚兴起的知识分子的某种隐喻。那是个充斥着兴奋与焦虑的年代。五四运动给予他们巨大信心,知识不但转化成行动,而且影响巨大。但创办杂志、呼吁民主与科学、上街游行、通电全国、号召罢课罢市,乃至翻墙殴斗、放火烧宅是一回事,让广阔的民众都感受到中国的危机,投入持续的行动却是另一回事。相比于一小群知识分子的活跃,中国社会仍死寂一片。 被过滤广告 他们试图深入社会,他们到乡村、工厂、矿山宣讲救国,却发现听者寥寥,人们既不太感兴趣,也不清楚他们在讲什么,一位老妇人把要前往的媳妇关在家里,还痛骂青年学生是混蛋、王八羔子、不学好。 在历史的惯性与现实面前,新思想与文化的力量倍感脆弱,它像是鲁迅感慨的:“中国太难改变了,即使搬动一张桌子,改装一个火炉,几乎也要血;而且即使有了血,也未必一定能搬动,能改装。” 一些人前往西方深造,认定惟有深入了解他们的理念,才能拯救中国,另一些人创建党派,组织与意识形态让他们更有力量。 不过,这些机会只属于大城市中的一小群知识分子。其他人呢?他们在五四运动中感到希望与光亮,如今又回到了现实的暗淡,他们深感迷惘、无力,像是田里的稻草人。 我从未读过《稻草人》,也对朋友的劝告不明所已。那时我不到三十岁,正着迷于谈论中国与世界,对于未来充满信心,认定中国必然不断富强与开放,而自己将参与这个伟大进程的塑造,怎会担心所谓的无力感? 二 再次遇到叶圣陶,已是二零一零年初。我在剑桥的东亚图书馆的地下二层,找到了他的长篇小说《倪焕之》。 它初版于一九二九年,在某种意义上,它是“稻草人”的延续。几年前的“稻草人”只是迷惘与无力,现在则加入了新的元素。对于知识分子,五卅运动再次燃烧起他们的热情与希望,在反抗“帝国主义”的旗帜下,他们联合起工人阶级,再度感觉到力量。但力量感转瞬即逝。一年后的北京的“三一八屠杀”,两年后上海的“四一二惨案”,令恐怖、暴力、窒息与绝望四处弥漫。 知识分子在五四时代的团结感也分崩离析。青年们曾是进步的动力,如今则相互残杀。个人觉醒是新文化运动的主题,但个人在这剧烈的社会变动前,又是那么软弱。 这个叫倪焕之的青年,不断在希望与幻灭中摇摆。他要追求自由的爱情,要通过教育改造社会,参与革命 与政治来救国。这些理想都失败了,婚姻的琐碎破灭浪漫的爱情,教育的理想则在民众的生活惯性前止步,大屠杀则窒息了政治参与。无处不在的恐怖,则令所有理想与想象力丧失意义。 或许因为剑桥生活的疏离,《倪焕之》在我内心激起了意外的回响。江南水乡的风物,一个青年在时代旋涡中的苦苦挣扎,弥漫在文字中的单纯、怅惘、活泼的希望,都提供了某种精神抚慰。更重要的是,它击中了我的焦虑——个人该怎样与时代、社会共处,他的力量的源泉来自何方。 剑桥一年,也是我第一次独处,我必须学着面对自己。从前的信心早就消散了,事实上,正是内心不断涌起的焦躁和乏力,才让我逃离中国。 中国社会在几年前还表现出的活力,似乎陡然间消失了。我们曾经寄往的力量——自由市场、新技术、全球化、中产阶级、企业家、青年一代——似乎再次被某种强大的历史惯性所吞噬。所谓的新力量,转瞬就变成了旧秩序,它不改造旧系统,反而依赖旧系统而生。 中国的政治、经济、社会、文化已然陷入停滞与溃败。但这停滞与溃败,却是一种生机勃勃、躁动不安的方式表现出来,它像是一朵巨大的金光灿灿的“恶之花”。不合时宜的政治体制,变成了“中国模式”;市场力量不断萎缩,整体经济规模却在增加;文化普遍的低俗与堕落,它却自称是多元的声音…… 如果你仍想保持思维的独立性,继续某种社会批判,则是个 “多余人”。政权、大众都认定,你对他们的思维方式的挑战。不管他们是以国家利益、民族主义还是受侮辱的大多数的名义,他们都是集体性地,本能地厌恶个人。 被过滤广告 你也会对自己心生不满,压力不仅来自于外界,也来自内部。简单的价值判断是不够的,你的头脑足以面对这个复杂的现实,怎样理解这些蜂拥而来的信息碎片,在历史与现实之间、在中国与世界的联系里,这需要一套复杂的知识系统,需要手术刀式的剖析能力。 外在的压力与内在的不满,都可能让知识分子失去了自己的声音,加入别人的合唱,它可能是国家权力、市场诱惑,大众的狂欢。 在一个集体主义、非理性的时代,保持个人立场是困难的。二十年代的知识分子发现,他们不仅丢掉了十年前的意气风发,不但不是文化复兴和挽救中国的代言人,还可能是历史车轮的阻碍。在兴起的党派与阶级之争中,他们无处容身。在一些地方,“打倒知识阶级”已变成了共产党争取工农的手段。湖南的著名读书人被处死,即使章太炎也不免抄家的境遇。攻击不仅来自外界,知识分子内部也展开一场“自辱”,他们否定自身价值,宣称惟有出路在于“劳动化、大众化”。 但这真可能吗?虚构的倪焕之倍感幻灭时,真实生活里的朱自清发现“只有参加革命或反革命,才能解决这惶惶然”。但他随即发现,自己其实那边都无法加入,“我不是个突出的人,我不能超乎时代。我在Petty Bourgeoisie里活了三十年,我的情调、嗜好、思想、理论与行为方式,都是Petty Bourgeoisie的”,而“随你怎么批评,我就是这样的人”。 我的确担心自己成为这个时代的稻草人。这个稻草人不是插在那个军阀混战、民族屈辱的田野,而是生活在一个国家空前繁荣、强大的时刻。你的焦虑与呐喊,不会惊醒在铁屋中沉睡的人们,而是立刻消散在四周的喧哗与躁动中了,再惊人之语,都显得平淡无奇,连忧虑本身,都像是时代的另一种笑料——它既不实用,也不好玩。 三 从剑桥回来已然一年,“稻草人”之感更鲜明了。除去之前早已体验的公共生活的窒息感,一种新的不祥趋势也已然形成。 两年前,“抱怨”与“愤懑”还是主要的社会情绪,如今它则转化为更直接的暴力,而那些古老的冲突模式再度兴起。空洞的许诺已失效,正义无处伸张,不同阶层与力量的社会对话机制则从未建立,暴力成为了最后的解决方案。 从公安局长到街头民众,从执法的城管到网上的声音,这种暴力精神四处弥漫,它经常还以正义的面貌出现。到处是对绝对力量的崇拜,是对报复快感的渴望。在一个正在溃败社会秩序中,人人都觉得无所依靠,民族、地域、家族又再次重要。在一些方面,一个霍布斯的丛林状态正在浮现。 在越来越激进的社会情绪中,一个知识分子该怎么办?或许,连这个问题本身都在沦为笑柄。谁会在乎知识分子的想法?谁又能理直气壮的宣称自己的知识分子的身份? 一个世纪以来,知识分子的地位日趋边缘化,却从未像今天这样无足轻重。他们曾是王朝的变法者、革命的策动者、党派的组建者,也是广场政治的鼓动者。讽刺的是,中国知识分子一方面是激起巨变的原动力,又是被巨变的浪潮一一吞没。这一次次吞没,也导致了他们地位的边缘化,增加了他们的无力感,而无力感又激发了他们的言行的激进化。 在我们的时代,你可以轻易感觉到这种撕裂的状态。大部分知识分子投入到体制的怀抱,用独立性换取安全与荣耀,而剩下的一小部分则充满了愤怒与绝望,沉浸于言语反抗的快感,自命为受压迫群体的代言人。而选择中间道路,追寻自己内心的声音,试图捍卫某种更超越性的价值观的努力,则变得日益困难。 被过滤广告 这的确与我们的传统相关。我对一个历史细节记忆犹新。还是1898年,王照对康有为说,只有多建现代学堂,教育基础与风气逐渐改变,到那时才能建立一个新的政体。康有为没这个耐心,他要的是“缓变不可,必当速变;小变不可,必当全变”。22年后,当王照回忆起这段往事时,中国没有获得拯救,也没消亡,但教育还是一团糟,孩子们还是没有足够的学堂。 这样的对话,后来以各种不同的面目出现。从五四到六四,知识分子似乎总是面临着这样的困境——是应该卷入社会的变革,还是守住自己的园地。起初总是康有为压倒王照,事后又总是发出王照式的感慨。 这可以理解,近代中国的转型太过艰巨与复杂,中国从未形成多元社会,政治支配一切领域,片面改革常被迫止步于政治体制,外辱又不断涌来,似乎容不得缓慢的改变。 但另一方面,这也与变革者们(他们绝大部分是知识精英)的功利主义态度相关,人们总希望能“毕其功于一役”,一次彻底的改革、一种主义、一场革命,能解决所有问题;同时,这些变革者们也很少有真正意义上的个人觉醒与自我探询,他们心中被宏大的国家、民族、价值、危亡这样的词汇占据着,很少追问救亡的目的与意义是什么,这又与他们的内心有什么联系? 当这种追问缺席时,他们就很难客观的评估自己所处的环境。他们可能高估形势的严重性、高估自己的个人能力,被一种悲壮的理想所驱使;也很可能深感无力,认定所有的改变都是虚妄的,滑入逃避主义的泥淖。 四 同样的状态又发生我们这一代人身上。当然,我们从未面临着昔日的严酷性与迫切性,尚没有重大的事件来考验我们的品行。 除去很少人之外,我们中的大多数被一种失败感包围。我们在九十年代中期上大学时,启蒙精神仍未凋零,它甚至因政治上的暂时松动再度活跃起来。我对一九九八年前后的那段自由主义思潮念念不忘。一些人——钱理群、刘军宁、朱学勤、王小波、林贤治、何清涟、余杰,一些杂志——《方法》、《东方》、《公共论丛》,几家书店——风入松、国林风、万圣,还有他们都推崇的哈耶克、波普尔,是我们智力最初的启蒙者。我或许至今仍对这些理论不甚清楚,却记得那个观念仍算得上激荡的时刻。我错过了八十年代,这像是个小小的补偿。它加固了我头脑中的这一想法:世界是由观念塑造的,再没有比作家、思想家更荣耀的职业了。而这些作家与思想家们的首要倡导,就是个人的自由与尊严。 而现在,我们普遍感到觉得自己曾经确信的价值观,如今都被社会变革冲得七零八落,发现自己的时代尚未到来,就已经过去了。中国不再面临被瓜分的危险,但强烈的压抑以另一种方式到来。人人觉得急需变革,人人又深感无力。 我很怀疑,自己拥有的不过是一种廉价的理想主义,它从未真正在我们内心生长,只是暂时移植过来,经不起风吹。 这也是一次自我追问的良机。你真的确信那些理念吗,你能在没有喝彩的情况下,把当初的信念继续下去吗?我们都已年过三十,不仅发现时代的局限,更发现自身的种种局限,但这个时候,我们仍能坚持吗?时代没有朝向我们期待的方向进行,更重要的是我们要找到内心的准则。 中国社会需要不是新的美妙方案,它许诺救治种种社会疾病。对新方案的期待,往往是灾难的源头,它也暗示着我们对个人责任的排斥,拒绝使用自己的头脑,总希望某种抽象的社会力量来解决自己的问题。 被过滤广告 没人能在短期内改变中国政治现状。在这种情况下,我们该这么办?去做一个看透一切的犬儒主义者,一个不择手段的成功者,随波逐流、放弃个人努力。中国的糟糕状况,既是来自于政治制度,也同样来自于每个人对自我责任的推卸。商人、教师、演员、记者、教授、工程师、修路工,每个人都不满意自己的角色,拒绝承担对应的责任,每个环节都开始松懈。他们导致了更多的社会灾难,也让我们的生活更加不可忍受。但你很难说,这仅仅是制度造成的,这也是个人的失败。宣称自己受害者的人,往往同时也是加害者。 而一个知识分子,让他忧虑的不仅是现实境况,更是某种抽象的原则。一定存在着某种更高的价值,值得人们去尊敬,一定存在着某种准则,超越党派、利益团体,你要为这种价值与准则而呐喊与坚持。正是这种价值与准则的存在,才使每个人得到最终的保护,才使每个人感受到更充分的人生意义。他坚持这种努力,不是他会获得成功、立刻见效,而是它符合我们内心的主张。 (注:本文仅代表作者本人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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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知远 | 暴力的诱惑

<div class=”EntryBody”> <div> <p class=”dropcap” style=”text-indent: 0px;”>大约三年前,一个青年人闯入了上海一所政府办公楼,连续刺死了六名警察。尽管案情从未彻底公开,但大多数人愿意相信,这个叫杨佳的二十八岁青年,遭遇了上海警方莫大的屈辱,不知道向谁来讨回公正与尊严,他要报复整个警察系统。</p> <p>杨佳的行为激起广泛的同情,公众甚至没兴趣关心,这六名警察是否是无辜者。它也是政府与公众之间紧张关系的象征。在中国社会,执法者滥用公权,傲慢残酷,普通人则缺乏渠道保卫个人权益、寻求公正。</p> <p>这一例证也不禁令人想起汉娜&bull;阿伦特的判断:&ldquo;公众事务的官僚主义化越严重,人们就越倾向于采取暴力的手段&hellip;&hellip;人们不知道该与谁争辩,不知该向谁诉冤,也不知权力的压力能施加在谁身上。&rdquo;</p> <p>三年来,暴力化的倾向在中国社会日趋显著。杨佳式的案例在不同的城市上演,手段则更为激烈,在江西省抚州市,甚至第一次出现了针对政府机关建筑的连环爆炸。在城市街头,一个很小的争端都可能引发巨大的骚乱。暴力也不仅表现在政府与民众间,也发生在不同民族、甚至地域的人之间。在新疆,维族人与汉人彼此仇恨,而在广东地区,四川的外来打工者与本地人大打出手。似乎整个社会就像个火药桶,任何零星的火星,都会点燃这愤怒之火。</p> <div id=”story_main_mpu”>Blocked Ad</div> <p>造成这一切的原因是什么?短期来看,这些暴力行为与中国日益形成的&ldquo;维护稳定&rdquo;体制有关。当胡锦涛在2004年提出&ldquo;和谐社会&rdquo;的主张时,他必定感到社会内部日益严重的冲突。经济增长与日益形成的多元社会,都需要一个更开放、灵活的政治体制,但中国的政治体制却长期停滞,它仍是高度的封闭与垄断性的,冲突则不可避免。</p> <p>胡锦涛与他的募僚们一定混淆了&ldquo;和谐&rdquo;的概念。&ldquo;和谐&rdquo;是要建立在不同利益与声音的共存之上,它要允许彼此的争辩与协商。而他们心中的&ldquo;和谐&rdquo;是要让所有的人都服从党与政府的声音。所有不同被视作某种异端与挑战。于是&ldquo;和谐&rdquo;的口号实际被替换为对&ldquo;稳定&rdquo;的追逐。他们不是要给社会力量提供更广阔的空间,而是决定加强对社会力量的控制。</p> <p>这种趋势在2008年奥运会之后更为加强。中国政府在其中展现了强大的动员力与控制力,它发展出一个庞大的安全保护网络,严密监控社会。这种成功让它陶醉,并把这种控制方式推广到全国范围。2009年,全国内保费超过5000亿,几乎与军费相同。各级安全部门的扩张,则加剧了本就严重的社会矛盾。当社会冲突发生时,政府不依赖法律手段与协商机制,只寻求以国家暴力机器压制抗争者。而孤单的个体要么放弃抗争,要么寻求最极端的手段。同时,由于政治与法律的失败,人们既可能把愤怒与挫败发泄到政府机构,也可能发泄到不同的族群之间。</p> <p>但新中国对暴力的记忆其实更为长久。在毛泽东于1927年宣称&ldquo;枪杆子里出政权&rdquo;的时候,倾听他的是一个数千年来农民起义不断更换王朝的农业国家。对暴力赤裸裸的崇拜来之已久,但毛泽东赋予了它新的口号:&ldquo;阶级斗争&rdquo;、&ldquo;专政&rdquo;、&ldquo;清除资本主义与封建主义&rdquo;、&ldquo;誓死捍卫毛泽东思想&rdquo;。这些火爆、极端的口号抹去了正常社会里不同思想和谐共处、社会群体利益经协商而妥协的可能,暴力经过宣传、教育和国家机器的胁迫,前所未有地渗入了国人内心深处,甚至彻底消泯了儒家文化温和的外壳。暴力充斥于人们的行动、语言、眼神和内心,从批斗会现场到街头武斗,再到一个家庭的内部,暴力曾经无孔不入,它头戴意识形态的光环,不仅涉及上层的权力斗争,更深入每个普通人的日常生活。它造就了庞大的灾难,也让很多人兴奋难耐。</p> <p class=”dropcap” style=”text-indent: 0px;”>邓小平的改革进程,也是一个用利益计算取代暴力争夺的过程。人们在一个市场社会中讨价还价,而国家政权则把自己的暴力本质掩藏在新的面纱之后。█████从未得到清理,深层原因也从未被追问,坚持追问者大多数被迫失声。谎言与暴力是这个政权的真正基础,每当它感到自己的无能与失控时,就会本能性地诉诸暴力,这是最熟练、也是最可靠的武器,也最能掩饰它内在的脆弱性。</p> <p>这种精神也污染了整个社会,很多人尽管深受暴力之害,却也不自觉地成为了暴力的信奉者。普遍的社会不公,缺乏正常的沟通渠道,暴力则变成捍卫个人利益与尊严的最后依靠。实行暴力的反抗者认为,暴力是社会唯一能听懂的语言,他们当中的大多数人也从未真正信仰过其他的语言。他们在个人寻求正义的途径中,放弃了面对事实:暴力只能摧毁一个旧体制,却不能带来一个新社会&mdash;&mdash;他们可能正在重蹈20世纪早期的中国革命青年所犯下的错误。</p> <p>今日中国仍在挣扎着学会暴力之外的变革语言,但暴力的诱惑却无处不在。它最简单、最直接,最能释放恐惧与烦躁,但却往往通向更大的悲剧。</p> <p>(注:本文仅代表作者本人观点。)</p> </div> </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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