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亦武

《纽约时报》如果不能在印刷版中对抗审查,那么就转移到网上――中国作家慕容雪村的努力

核心提示:慕容雪村知道中国的出版业的爆炸性增长如何促使民营出版社们如饥似渴地寻找新锐作家和好作品,但是,随时戴着审核这一紧箍咒,作家们深受自我阉割之害。慕容的反抗是在图书出版后再把全文贴到网上。 原文: Pushing China’s Limits on Web, if Not on Paper 作者: EDWARD WONG 发表:2011年11月6日 本文由”译者”志愿者翻译并校对,同时参考了”译言网”上的志愿译者”梦剧场球童”的” 同来源译文 “。(吐槽:本版本是网上现有的唯一完整的译文。同行们:翻译一篇以审查为主题的报道,中文译本还是经过自我审查的,恕我们无法赞同这种”死循环”思维逻辑。) 【原文配图:”文字犯”慕容雪村是一位善于描写中国腐败状况的小说家。他是去年对于文字审查最为敢于发声批评的其中一员。点击查看本文的配发的 原声视频 ,4:20秒 基本为中文,慕容雪村谈敏感词、路金波谈慕容雪村、还有他的朋友在饭桌上的谈话,以及”他孩子气的坏笑”,推荐收看。】 在去年的一个文学颁奖典礼上(译注:由《人民文学》杂志社举办。),首次收获文学奖的小说家慕容雪村姗姗来迟,在他手里攥着一张纸,上面是他准备好的堪称最有鼓动力的一些文字。 那些话表达的都是过审查制度所带来的痛苦的严肃思考,他本打算在典礼上这样说:”我把这称之为’阉割式写作’,在某种意义上,我就是一个太监,而且是一个积极主动的太监,主刀的大夫还没动手,我自己就把自己阉掉了。” 颁奖典礼的组织者禁止他发表这样的言论。所以在台上,慕容先生在自己的嘴巴上作了一个拉上拉链的动作,然后一言不发的离开了。他随后就将这篇演说稿传到网上,粉丝们争相阅读。他之前完成的三部畅销小说也都经历了网上保留全文、网下被删的这一过程。 慕容雪村,原名郝群,慕容只是他的笔名。因为擅长运用网络,37岁的他已经跻身过去十年中国最有名的作家行列。 慕容的作品充斥着不雅、暴力和狂想――讲的是在繁华的城市里,商人和官员如何狼狈为奸,行贿、争吵,酗酒、赌博和买春的故事。他是描写腐败的行家里手,而他的朋友则在饭桌上如此介绍他:黄作家。 他的书在中国最终得以出版也显示出曾经被国家控制的出版业已经变得越来越以市场为导向。 但慕容雪村的散文不可避免地在审查前碰壁,尤其是当前执政党意在维持稳定,所以尽管出版业正在逐渐改变,慕容说他的文章仍属”禁文”之列,在政府眼里他是个”文字犯”,在自己眼中他则是个”懦夫”――因为他要自我审查。他日渐增长的挫折感使他成为对中国审查制度最犀利的批评者。去年11月在北京做了”封嘴”的动作之后三个月,他在香港发表了那篇演说。上周他在纽约的美国亚洲协会上也谈了这个话题。 慕容先生把自己在商业上的成功归因于他已找到在互联网上磨练其文字工夫和建立粉丝群的方法,这些都绕过了被严厉监管的出版业。 他通过自己的博客和类推特的微博上讨论政治话题,在微博上他有近110万的粉丝。他用不同的笔名把作品一章一章地贴到网上。这种狄更斯式的长篇连载产生了更大的反响,作品还在写的时候就能融合读者的反馈。一旦书收尾了或快要收尾的时候,他会和出版商签约。被审查的纸版可以赚钱,而网络版更为完整。 2004年,国营的中国国际广播电台称慕容先生大受欢迎的处女作是”网络时代的潮流”,这篇报道又被转载到了党的喉舌《人民日报》的网站上。他的故事发生地――成都市的本地官员则谴责这部小说。未删节版的《成都,今夜请将我遗忘》被Harvey Thomlinson翻成了英文(” Leave Me Alone: A Novel of Chengdu “),并入围2008年的曼亚洲之星文学奖。 慕容在谈到网络写作时说,”我只是觉得这很有趣,”,同时从他那位于26层高的北京公寓俯视西山,那个下午他一根接一根地抽烟,一丝坏笑显现在他男孩气的脸上,”随后,我意识到网上的作家和读者改变了中国文学的进程并开创了一种新气象。” 互联网让各种不同的声音都能涌现,这已经开启了中国出版业的革命。出版社能发掘出新锐作家并为纸版书购买版权,这些都促进了过去十年的市场化改革。 尽管系统性的审查压制了创造力,党还是希冀在国内和国际涌现涌现对中国文化的崇敬之情。十月份,召开了关于文化和意识形态的长达四天的政策会议上上,党的中央委员会说中国需要通过”出色的文化产品”发展软实力,打造”文化安全”。上周,《人民日报》上的评论呼吁中国打造有国际品牌的出版商,这样它们出版的书才能帮助传播”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一些官员很希望能够出一位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中国大陆作家。 中国统治者很长时间以来,跟书的关系都不简单,他们提倡那些可以弘扬官方思想和历史的书,同时禁止或销毁其他的书。从古老的统一中国的秦始皇所做的”焚书坑儒”,到18世纪乾隆的文字狱莫不如此,毛泽东和他的同志们也并无不同。 新的思想建构在20世纪80年代开始百花齐放。余华、莫言和苏童以批判性的眼光看待中国历史和农村社会,王朔写了城市”顽主”文学。但直到90年代网络的兴起才真正打开了文学的闸门。 年轻作家在网上讲述中国繁荣年代的故事。像榕树下这个很有影响力的文学网站,聚集着安妮宝贝、宁财神和李寻欢(路金波的笔名,现在他是著名的出版商)等网络写手。近些年,网络上流行的小说体裁,书店里都已囊括:科幻小说、奇幻类、惊悚类、推理类、青春类、还有最赚钱的――儿童故事。 “网络创造了这一切,文学潮流在2005年之后呈上升势头,”企鹅出版集团(中国)总经理周海伦(Jo Lusby)说。 出版的力量 现在出版的图书数量是中国建国以来最多的。据官方数据统计,在2010年,大概有328,000本书出版,是2001年图书出版量的两倍。 但政府仍然掌握着重要的控制手段,新闻出版总署监视着这个产业,控制着能正式出版图书的企业的实际增长,去年,有581家出版社获准出版图书,仅仅比2001年增加了19家。它们都是国有企业,政府还在采取行动、合并它们。 那些数字没有捕捉到一个重要的现象:市场需求刺激了民营出版社的繁荣。他们或与国有出版社合资经营,或者,更常见的是,从它们那儿买书号,每本一个号。在纸面上,这种做法是非法的,但多年来,政府都假装视而不见。紧缩可能正在到来――今年,官方鼓励民营出版社参与合资经营,这意味着更严厉的监管,也会把国营出版社推向市场。 至于审核制度,主编是最终的裁决者。他们知道稍有不慎就会激怒官员,丢掉自己的工作。特殊题材,如军事和宗教类的非小说图书需要经有关部门的特别审核。在这个行业里,”每个人心里都有阴影”,出版商路金波说。 六月,官方首先拿珠海出版社开刀,这是一家小型国有公司,突然就关门整顿了。因为珠海出版社曾出版过一本黎智英的回忆录,他是一名香港报人,曾遭到过中国领导人的斥责。 网络也不是一块完全自由的土壤,也存在网络监督。还有一些作家不愿在网络上贴出全文,担心被盗版,慕容雪村也因此没上传他的新书――一部关于传销的写实作品。 那些想避免审查的作家结果就开始为政府而自我阉割。慕容说他已经放弃了两部小说,他认为都没有机会出版。其中一本叫《反革命》。 “检查制度最坏的影响是对作家的心理影响,当我写第一本书时,我不担心它是否会出版,所以我可以随心所欲地写,在我出版了一些书后,我可以很明显地感到检查制度的束缚。比如我想到了一句话,但接着意识到最终它肯定会被删掉。于是我就不再写了。这种自我审查的感觉太糟了。” 网络带来的启发 2008年,慕容雪村和路金波曾因《原谅我红尘颠倒》这本书起过争执,这是一本关于法律体系中的腐败的小说。起因是路从珠海出版社买了书号后,跟慕容说他想缩减印数,因为书的内容太出格了。在一次采访中,路金波说慕容雪村是”40岁以下年龄段中最棒的作家”,但他补充道,慕容有个问题:他的书写的过于黑暗了。 “他是孤独的虚无主义者,没有信仰”,路金波说。 慕容雪村的四部小说和一部新闻纪实作品都以近些年中国发展最快的城市为背景。他离开吉林农村老家,就读于北京的中国政法大学,那是法官、律师和警察的摇篮。所以这类人群在他的作品中占了大部分,随后他从成都去深圳,又去广州,在不同的公司担任过各种职务,如法律顾问。 他兼职写作并投稿给杂志,但都石沉大海。在广州时,偶然间他发现了一个内部网络论坛,属于当地的一家化妆品公司索芙特。数以百计的公司员工都在上面发表文章,外部人员也能进入论坛。文学爱好者们在上面发表诗歌、短篇小说和系列小说。 他说:”我看见一个小说题目叫《我的北京》,这给了我灵感,我认为我也能写这类小说。” 2002年,他开始撰写小说。笔名是”卖女孩的小火柴”,这参考了安徒生的《卖火柴的小女孩》,但进行了古怪的修改。他边写边把内容发到网上,这部小说内容粗俗但吸引眼球:主人公陈忠,在一家汽车汽油和配件公司上班,他经常行贿通奸,书中还有性的描写。他最好的朋友是一名腐败的警察。 但网络的无拘无束的特性让慕容震惊。发到26章后,他出了次长差。回来后发现有人已经写好了第27章。”我被盗版了,”他无奈的笑道。现在这本书有两个版本了。 网上写作能在最大程度上脱离审查的监管。出版界则不同,在他和一位叫周文(音)的创业者签约后,为了让小说得以出版,他不得不忍痛删去10,000多字。 但他另辟蹊径,在图书出版后,他将一部未删节的版本传到网上,比之前在网上一章一章连载的内容还要完整。”这会让我如释重负,”他说。 有些作家对网上未审查图书的影响力持怀疑态度。《盛世》的作者陈冠中就是其中之一,这部反乌托邦小说在香港和台湾出版,但在大陆遭禁,陈冠中已经在网上看到至少两个电子版本。但他相信只有很少有大陆人会在网上读到这部小说,因为这本书在新闻媒体和其他任何媒介上都被禁止讨论。陈说:”大多数人根本不知道有这么本书,所以他们也不会去网上搜相关内容。” 慕容雪村最终说服另一家出版社发行了一部完整版的《成都,今夜请将我遗忘》,在中国,出版权通常有三至五年的有效期,出版社推出已发书的新版本时会比首版更有信心通过审核。 慕容雪村说:”一本书一旦审核通过并出版了,那它就是合法的,几年后,你就可以发行完整版了。从逻辑上讲:如果首版通过了审核,那再版怎么可能通不过呢?” 了解底线 慕容雪村开始对第二本书的内容加以控制,这部《天堂向左,深圳向右》讲述了年轻人在深圳追求财富的故事。有了第一本书的出版经验,我已经知道底线在哪了。 举个例子,他起初曾想在书中加入1989年的天安门抗议和镇压的描写,但他最终没敢触碰那条红线。 进行自我审查还有另一个原因,他说:”我总能和编辑们打成一片,我不希望给朋友们带来麻烦。如果他们认为有些话太敏感或他们会因此丢掉工作,我会让他们删掉他们不想要的句子。 和《成都,今夜请将我遗忘》类似,《天堂向右,深圳向左》的完整版也放到了网上。他的第四部小说是关于法制的,其未删节版将以电子书形式发售。 在完整版中,有这样一个场景,主角是一位腐败的律师,在死囚区被要求签字放弃自己的器官。 “既然我了解我的自我审查倾向,我在写作时就试图弥补这一点,”慕容雪村说,”我可以写一个版本然后发行另一个”干净些”的版本。” 但有时首版的内容就够让人惊讶了。慕容雪村的第三部小说《伊甸樱桃》,对中国享乐主义进行了批判,书中有描述暴发户在餐馆吃女人乳房喝处女血的场景。 在慕容雪村出名后,中国作家协会要求他加入,但他拒绝了。与此同时,他开始了一项新工作,选择投身新闻业,这个行业的审查力度比小说还要严格。 慕容雪村与审核制度最痛苦的一次抗争开始了,他的新作《中国,少了一味药》将由和平出版社出版发行,书中讲述了他在传销网络潜伏23天的经历,为了让内容尽量保持完整,他和编辑陷入无休止的谈判中。在书中,甚至像”中国人”这样的字眼都必须改成”某些人。”慕容雪村朝编辑大发雷霆,摔了一个杯子,在家里以头撞墙。 “就像有人在没有理由地抽我,”他说,”2008年的时候,审查制度就很让人恼火了,但我还能忍受。但到了2010年,我再也不能忍受了。” 那位和他吵架的编辑张敬涛(音)说他希望”让这本书更适合我们的社会和我们的时代。” 张说:”出版业是一项文化活动,受制于意识形态,我的工作就是控制价值观。” 这本书于去年出版,即便不是完整版,仍引起了很大的社会反响。各大报纸纷纷报道,提醒公安部门要注意传销诈骗。全书连载在《人民文学》(这一期刊由毛泽东参与创办)上,杂志社编辑决定授予他该年度的文学奖。 去年11月颁奖典礼的前一天,慕容雪村花了8小时准备他的发言稿。他写道:”唯一的实话就是我们不能讲实话。唯一能容忍的观点是我们不能表达观点。”整篇演讲稿多达4000字,但最终,他在台上一字未说。 Mia Li 对本文有贡献。 相关阅读: 文中所提慕容雪村发到网上的演讲全文: 一个更宽广的世界 另外一篇流传很广的慕容雪村演讲词: 梨花飘落的瞬间 廖亦武:走出中国 译文遵循 CC3.0 版权标准。转载务必标明链接和“转自译者”。不得用于商业目的。发送邮件至 yyyyiiii+subscribe@googlegroups.com 即可订阅译文;到iTunes 中搜索“译者”即可订阅和下载译者Podcast;点击 这里 可以播放和下载所有译者已公开的视频、音频和杂志。(需翻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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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者 | 《纽约时报》如果不能在印刷版中对抗审查,那么就转移到网上――中国作家慕容雪村的努力

核心提示:慕容雪村知道中国的出版业的爆炸性增长如何促使民营出版社们如饥似渴地寻找新锐作家和好作品,但是,随时戴着审核这一紧箍咒,作家们深受自我阉割之害。慕容的反抗是在图书出版后再把全文贴到网上。 原文: Pushing China’s Limits on Web, if Not on Paper 作者: EDWARD WONG 发表:2011年11月6日 本文由”译者”志愿者翻译并校对,同时参考了”译言网”上的志愿译者”梦剧场球童”的” 同来源译文 “。(吐槽:本版本是网上现有的唯一完整的译文。同行们:翻译一篇以审查为主题的报道,中文译本还是经过自我审查的,恕我们无法赞同这种”死循环”思维逻辑。) 【原文配图:”文字犯”慕容雪村是一位善于描写中国腐败状况的小说家。他是去年对于文字审查最为敢于发声批评的其中一员。点击查看本文的配发的 原声视频 ,4:20秒 基本为中文,慕容雪村谈敏感词、路金波谈慕容雪村、还有他的朋友在饭桌上的谈话,以及”他孩子气的坏笑”,推荐收看。】 在去年的一个文学颁奖典礼上(译注:由《人民文学》杂志社举办。),首次收获文学奖的小说家慕容雪村姗姗来迟,在他手里攥着一张纸,上面是他准备好的堪称最有鼓动力的一些文字。 那些话表达的都是过审查制度所带来的痛苦的严肃思考,他本打算在典礼上这样说:”我把这称之为’阉割式写作’,在某种意义上,我就是一个太监,而且是一个积极主动的太监,主刀的大夫还没动手,我自己就把自己阉掉了。” 颁奖典礼的组织者禁止他发表这样的言论。所以在台上,慕容先生在自己的嘴巴上作了一个拉上拉链的动作,然后一言不发的离开了。他随后就将这篇演说稿传到网上,粉丝们争相阅读。他之前完成的三部畅销小说也都经历了网上保留全文、网下被删的这一过程。 慕容雪村,原名郝群,慕容只是他的笔名。因为擅长运用网络,37岁的他已经跻身过去十年中国最有名的作家行列。 慕容的作品充斥着不雅、暴力和狂想――讲的是在繁华的城市里,商人和官员如何狼狈为奸,行贿、争吵,酗酒、赌博和买春的故事。他是描写腐败的行家里手,而他的朋友则在饭桌上如此介绍他:黄作家。 他的书在中国最终得以出版也显示出曾经被国家控制的出版业已经变得越来越以市场为导向。 但慕容雪村的散文不可避免地在审查前碰壁,尤其是当前执政党意在维持稳定,所以尽管出版业正在逐渐改变,慕容说他的文章仍属”禁文”之列,在政府眼里他是个”文字犯”,在自己眼中他则是个”懦夫”――因为他要自我审查。他日渐增长的挫折感使他成为对中国审查制度最犀利的批评者。去年11月在北京做了”封嘴”的动作之后三个月,他在香港发表了那篇演说。上周他在纽约的美国亚洲协会上也谈了这个话题。 慕容先生把自己在商业上的成功归因于他已找到在互联网上磨练其文字工夫和建立粉丝群的方法,这些都绕过了被严厉监管的出版业。 他通过自己的博客和类推特的微博上讨论政治话题,在微博上他有近110万的粉丝。他用不同的笔名把作品一章一章地贴到网上。这种狄更斯式的长篇连载产生了更大的反响,作品还在写的时候就能融合读者的反馈。一旦书收尾了或快要收尾的时候,他会和出版商签约。被审查的纸版可以赚钱,而网络版更为完整。 2004年,国营的中国国际广播电台称慕容先生大受欢迎的处女作是”网络时代的潮流”,这篇报道又被转载到了党的喉舌《人民日报》的网站上。他的故事发生地――成都市的本地官员则谴责这部小说。未删节版的《成都,今夜请将我遗忘》被Harvey Thomlinson翻成了英文(” Leave Me Alone: A Novel of Chengdu “),并入围2008年的曼亚洲之星文学奖。 慕容在谈到网络写作时说,”我只是觉得这很有趣,”,同时从他那位于26层高的北京公寓俯视西山,那个下午他一根接一根地抽烟,一丝坏笑显现在他男孩气的脸上,”随后,我意识到网上的作家和读者改变了中国文学的进程并开创了一种新气象。” 互联网让各种不同的声音都能涌现,这已经开启了中国出版业的革命。出版社能发掘出新锐作家并为纸版书购买版权,这些都促进了过去十年的市场化改革。 尽管系统性的审查压制了创造力,党还是希冀在国内和国际涌现涌现对中国文化的崇敬之情。十月份,召开了关于文化和意识形态的长达四天的政策会议上上,党的中央委员会说中国需要通过”出色的文化产品”发展软实力,打造”文化安全”。上周,《人民日报》上的评论呼吁中国打造有国际品牌的出版商,这样它们出版的书才能帮助传播”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一些官员很希望能够出一位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中国大陆作家。 中国统治者很长时间以来,跟书的关系都不简单,他们提倡那些可以弘扬官方思想和历史的书,同时禁止或销毁其他的书。从古老的统一中国的秦始皇所做的”焚书坑儒”,到18世纪乾隆的文字狱莫不如此,毛泽东和他的同志们也并无不同。 新的思想建构在20世纪80年代开始百花齐放。余华、莫言和苏童以批判性的眼光看待中国历史和农村社会,王朔写了城市”顽主”文学。但直到90年代网络的兴起才真正打开了文学的闸门。 年轻作家在网上讲述中国繁荣年代的故事。像榕树下这个很有影响力的文学网站,聚集着安妮宝贝、宁财神和李寻欢(路金波的笔名,现在他是著名的出版商)等网络写手。近些年,网络上流行的小说体裁,书店里都已囊括:科幻小说、奇幻类、惊悚类、推理类、青春类、还有最赚钱的――儿童故事。 “网络创造了这一切,文学潮流在2005年之后呈上升势头,”企鹅出版集团(中国)总经理周海伦(Jo Lusby)说。 出版的力量 现在出版的图书数量是中国建国以来最多的。据官方数据统计,在2010年,大概有328,000本书出版,是2001年图书出版量的两倍。 但政府仍然掌握着重要的控制手段,新闻出版总署监视着这个产业,控制着能正式出版图书的企业的实际增长,去年,有581家出版社获准出版图书,仅仅比2001年增加了19家。它们都是国有企业,政府还在采取行动、合并它们。 那些数字没有捕捉到一个重要的现象:市场需求刺激了民营出版社的繁荣。他们或与国有出版社合资经营,或者,更常见的是,从它们那儿买书号,每本一个号。在纸面上,这种做法是非法的,但多年来,政府都假装视而不见。紧缩可能正在到来――今年,官方鼓励民营出版社参与合资经营,这意味着更严厉的监管,也会把国营出版社推向市场。 至于审核制度,主编是最终的裁决者。他们知道稍有不慎就会激怒官员,丢掉自己的工作。特殊题材,如军事和宗教类的非小说图书需要经有关部门的特别审核。在这个行业里,”每个人心里都有阴影”,出版商路金波说。 六月,官方首先拿珠海出版社开刀,这是一家小型国有公司,突然就关门整顿了。因为珠海出版社曾出版过一本黎智英的回忆录,他是一名香港报人,曾遭到过中国领导人的斥责。 网络也不是一块完全自由的土壤,也存在网络监督。还有一些作家不愿在网络上贴出全文,担心被盗版,慕容雪村也因此没上传他的新书――一部关于传销的写实作品。 那些想避免审查的作家结果就开始为政府而自我阉割。慕容说他已经放弃了两部小说,他认为都没有机会出版。其中一本叫《反革命》。 “检查制度最坏的影响是对作家的心理影响,当我写第一本书时,我不担心它是否会出版,所以我可以随心所欲地写,在我出版了一些书后,我可以很明显地感到检查制度的束缚。比如我想到了一句话,但接着意识到最终它肯定会被删掉。于是我就不再写了。这种自我审查的感觉太糟了。” 网络带来的启发 2008年,慕容雪村和路金波曾因《原谅我红尘颠倒》这本书起过争执,这是一本关于法律体系中的腐败的小说。起因是路从珠海出版社买了书号后,跟慕容说他想缩减印数,因为书的内容太出格了。在一次采访中,路金波说慕容雪村是”40岁以下年龄段中最棒的作家”,但他补充道,慕容有个问题:他的书写的过于黑暗了。 “他是孤独的虚无主义者,没有信仰”,路金波说。 慕容雪村的四部小说和一部新闻纪实作品都以近些年中国发展最快的城市为背景。他离开吉林农村老家,就读于北京的中国政法大学,那是法官、律师和警察的摇篮。所以这类人群在他的作品中占了大部分,随后他从成都去深圳,又去广州,在不同的公司担任过各种职务,如法律顾问。 他兼职写作并投稿给杂志,但都石沉大海。在广州时,偶然间他发现了一个内部网络论坛,属于当地的一家化妆品公司索芙特。数以百计的公司员工都在上面发表文章,外部人员也能进入论坛。文学爱好者们在上面发表诗歌、短篇小说和系列小说。 他说:”我看见一个小说题目叫《我的北京》,这给了我灵感,我认为我也能写这类小说。” 2002年,他开始撰写小说。笔名是”卖女孩的小火柴”,这参考了安徒生的《卖火柴的小女孩》,但进行了古怪的修改。他边写边把内容发到网上,这部小说内容粗俗但吸引眼球:主人公陈忠,在一家汽车汽油和配件公司上班,他经常行贿通奸,书中还有性的描写。他最好的朋友是一名腐败的警察。 但网络的无拘无束的特性让慕容震惊。发到26章后,他出了次长差。回来后发现有人已经写好了第27章。”我被盗版了,”他无奈的笑道。现在这本书有两个版本了。 网上写作能在最大程度上脱离审查的监管。出版界则不同,在他和一位叫周文(音)的创业者签约后,为了让小说得以出版,他不得不忍痛删去10,000多字。 但他另辟蹊径,在图书出版后,他将一部未删节的版本传到网上,比之前在网上一章一章连载的内容还要完整。”这会让我如释重负,”他说。 有些作家对网上未审查图书的影响力持怀疑态度。《盛世》的作者陈冠中就是其中之一,这部反乌托邦小说在香港和台湾出版,但在大陆遭禁,陈冠中已经在网上看到至少两个电子版本。但他相信只有很少有大陆人会在网上读到这部小说,因为这本书在新闻媒体和其他任何媒介上都被禁止讨论。陈说:”大多数人根本不知道有这么本书,所以他们也不会去网上搜相关内容。” 慕容雪村最终说服另一家出版社发行了一部完整版的《成都,今夜请将我遗忘》,在中国,出版权通常有三至五年的有效期,出版社推出已发书的新版本时会比首版更有信心通过审核。 慕容雪村说:”一本书一旦审核通过并出版了,那它就是合法的,几年后,你就可以发行完整版了。从逻辑上讲:如果首版通过了审核,那再版怎么可能通不过呢?” 了解底线 慕容雪村开始对第二本书的内容加以控制,这部《天堂向左,深圳向右》讲述了年轻人在深圳追求财富的故事。有了第一本书的出版经验,我已经知道底线在哪了。 举个例子,他起初曾想在书中加入1989年的天安门抗议和镇压的描写,但他最终没敢触碰那条红线。 进行自我审查还有另一个原因,他说:”我总能和编辑们打成一片,我不希望给朋友们带来麻烦。如果他们认为有些话太敏感或他们会因此丢掉工作,我会让他们删掉他们不想要的句子。 和《成都,今夜请将我遗忘》类似,《天堂向右,深圳向左》的完整版也放到了网上。他的第四部小说是关于法制的,其未删节版将以电子书形式发售。 在完整版中,有这样一个场景,主角是一位腐败的律师,在死囚区被要求签字放弃自己的器官。 “既然我了解我的自我审查倾向,我在写作时就试图弥补这一点,”慕容雪村说,”我可以写一个版本然后发行另一个”干净些”的版本。” 但有时首版的内容就够让人惊讶了。慕容雪村的第三部小说《伊甸樱桃》,对中国享乐主义进行了批判,书中有描述暴发户在餐馆吃女人乳房喝处女血的场景。 在慕容雪村出名后,中国作家协会要求他加入,但他拒绝了。与此同时,他开始了一项新工作,选择投身新闻业,这个行业的审查力度比小说还要严格。 慕容雪村与审核制度最痛苦的一次抗争开始了,他的新作《中国,少了一味药》将由和平出版社出版发行,书中讲述了他在传销网络潜伏23天的经历,为了让内容尽量保持完整,他和编辑陷入无休止的谈判中。在书中,甚至像”中国人”这样的字眼都必须改成”某些人。”慕容雪村朝编辑大发雷霆,摔了一个杯子,在家里以头撞墙。 “就像有人在没有理由地抽我,”他说,”2008年的时候,审查制度就很让人恼火了,但我还能忍受。但到了2010年,我再也不能忍受了。” 那位和他吵架的编辑张敬涛(音)说他希望”让这本书更适合我们的社会和我们的时代。” 张说:”出版业是一项文化活动,受制于意识形态,我的工作就是控制价值观。” 这本书于去年出版,即便不是完整版,仍引起了很大的社会反响。各大报纸纷纷报道,提醒公安部门要注意传销诈骗。全书连载在《人民文学》(这一期刊由毛泽东参与创办)上,杂志社编辑决定授予他该年度的文学奖。 去年11月颁奖典礼的前一天,慕容雪村花了8小时准备他的发言稿。他写道:”唯一的实话就是我们不能讲实话。唯一能容忍的观点是我们不能表达观点。”整篇演讲稿多达4000字,但最终,他在台上一字未说。 Mia Li 对本文有贡献。 相关阅读: 文中所提慕容雪村发到网上的演讲全文: 一个更宽广的世界 另外一篇流传很广的慕容雪村演讲词: 梨花飘落的瞬间 廖亦武:走出中国 译文遵循 CC3.0 版权标准。转载务必标明链接和“转自译者”。不得用于商业目的。发送邮件至 yyyyiiii+subscribe@googlegroups.com 即可订阅译文;到iTunes 中搜索“译者”即可订阅和下载译者Podcast;点击 这里 可以播放和下载所有译者已公开的视频、音频和杂志。(需翻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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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明: 艾未未和解构“中国主义”

在当下中国,有的知识分子为了说出真言,付出了丧失自由的代价(例如刘晓波);有的付出了家庭分裂的代价(例如郭飞雄和高智晟),有的不得不亡命天涯(例如廖亦武),有的失去了归家的自由 (例如严家祺和高皋夫妇)。艾未未不仅遭受到了皮肉之苦、精神折磨、使家人担忧、让员工受扰,而且还因为争自由,遭受到世界头号专制政权和政党炮制的人格侮辱和名誉损伤。从艾未未的经历可以看到,如果有中国人想站立着对政权说话,这个政权就会强迫你永远踮在自己的脚尖上,直到你身心双重崩溃,宁愿选择羞辱地跪下,而且还会对迫害你的人和政权感激涕零。(本刊首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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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广 | 妇女与家庭: 沉默但坚强—记刘晓波的妻子刘霞

法广 :自去年诺贝尔和平奖颁奖之后,刘晓波的妻子刘霞就与外界失去联系。您是否知道些关于她的消息,是否知道她现在身在何处,处境如何? 北明 :在回答你问题之前,我先解释一下。要了解刘霞的情况,我其实不是一个最好的受访人。第一,我也是在海外;第二,我也是被监控的人;第三,我与她本人认识的时间并不是很长,见面也非常有限。但是,我想尽力而为,因为毕竟刘霞现在的状况需要关注,需要帮助。这就是为什么我还是接受你的采访。 刘霞与外界失去联系是去年诺贝尔和平奖颁发给刘晓波之后。所谓失去联系,就是失去联系,因为当局控制她。在这期间,不仅我没有她的消息,我估计全世界都没有她的消息。我不知道她身在何处,我也不知道她境况如何。但是,据跟她比较近的朋友分析,或者估计,她现在人当然是在自己家里,但是被切断了与外界所有联系。她现在可以每个礼拜同自己的家人见面,可以回去看她的父母,她大概就有这点自由。 法广 :这期间,刘晓波的兄弟间或会与媒体取得联系,但是,刘霞一直处于音讯皆无的状态。当局为什么会对她看守的如此严密?她不是刘晓波,只是刘晓波的妻子。 北明 :正因为她是刘晓波的妻子,而且她不是一般的妻子。自从刘晓波这一次被关进监狱之后,她就从一个宅女变成了一个开放型的妻子,她自己的角色有某种程度的转变。她开始接受媒体采访,她开始谈论刘晓波的情况,她开始向全世界呼吁营救刘晓波。所以,正是因为这样,当局可能认为要封锁刘晓波的消息,必须封锁刘霞的消息,而且要控制她的行动自由。就是要把她的嘴封起来。 “刘霞自己的生活非常丰富” 法广: 外界舆论,尤其是海外舆论比较知道刘晓波,但是对刘霞知道得很少。能否向我们介绍一下您认识的刘霞?在刘晓波妻子这个角色之外,刘霞是怎样一个人? 北明 :她除了是刘晓波一个非常好的妻子,她自己的生活非常丰富,而且非常独立。她自己有很多爱好,而且这些爱好在她自己的生活中成为她自己的生命价值的核心。 首先,她是一个画家,画很多画。她的画在我看来色彩鲜明,内容比较深刻,表达方式给人印象非常突出。除此之外,她喜欢摄影,有很深的造诣。另外,最重要的是她在很年轻的时候就开始写诗,写得非常好,同行们都非常喜欢,朋友们也非常喜欢。刘晓波自己是个诗人,刘晓波尤其喜欢刘霞的诗。他们最初认识就是因为刘霞写的诗,刘晓波非常欣赏刘霞的诗。所以,刘霞的日常生活差不多像一个艺术家一样,沉浸在她自己的世界里。 法广 :刘晓波常年或者被关押,或者被监控,这些对刘霞自己作品发表是不是也有影响? 北明 :在此之前,可能影响还不是很大。但是现在肯定有影响。我知道现在海外有些朋友想出版她的摄影集。按说应当征求她本人同意,但是,因为失去联系,没有办法征求到她本人的意见。这就造成一种两难的局势,实际上对她的作品出版造成了影响。 “刘霞的坚强不是世俗价值可以解读的” 法广:您去年在《明报》月刊上发表与刘霞的对话访谈录。刘霞在这些对话中说,刘晓波是“超坚强”,她自己是“超脆弱”。您认识的刘霞脆弱么? 北明 :我认为刘霞不是一个脆弱的孩子。她非常坚强,而且是超坚强。不光我这么认为,刘晓波也是这么认为,他认为从她的脆弱里看到了她的坚强。 人的价值观念不同,所以在生活中体现出的承受能力也不同。有些人的价值观念比较倾向世俗化,物质化,追求世俗生活,那么可能就不愿意承受苦难。刘霞是一个思想纬度非常深厚的人,她追求的生活的价值既不是世俗性的,也不是物质性的,不是世俗意义上的价值。精神纬度很高的话,她追求的就是一种心理上的安宁和思想上的融洽,就是与刘晓波的融洽,以及她精神上的幸福。所以,哪怕不幸福,对于她来说,她的生活感觉如果和心理结构融洽的话,她会有一种自在其中的感受。 我们都知道女性比起男性来说肯定是脆弱,承受不起太多的磨难。但是,你从茨维塔耶娃,阿赫玛托娃—俄罗斯诗人作家,还有特里莎修女,居里夫人,意大利女作家法拉奇,包括中国的高耀杰老人,这些都是女性,她们都有脆弱的一面,但是某种程度上,她们都非常坚强,承受得起苦难。这是因为生活锻造了她们,另外也是她们的价值观念,她们不追求世俗东西,她们要求的就是精神上的纬度。刘霞如果追求世俗生活的话,她可能会离开刘晓波,去寻找她的世俗生活。但是她不可能离开刘晓波,因为她和晓波的价值观念基本上相同的。他们俩的人生道路并不是说刘霞像缠绕在一棵大树上的藤。他们俩是两棵不同的树,长在一起,共经风雨。所以,刘霞是一个独立的人。人越独立,就越有承受能力,她对刘晓波的支持就不是那种附属性的,而是一种真正的精神上的交流,是共同呼吸,共同命运的一种状态。所以,刘霞的坚强不是世俗价值可以解读、可以分析的。 “她从生命的本能里就不可能与当局合作” 法广: 刘晓波一直被当局看作是异议人士,是异类,他的政治见解非常分明。刘霞在他身边是否也是政治见解非常分明、也是某种意义上的政治异议人士呢? 北明 :这个问题还不能简单地说。刘霞不是一个政治人物,她不愿意搞政治,她讨厌政治。她喜欢艺术,喜欢个性独立、自由。一个人如果喜欢自由的创作,喜欢自由的生活,他和这种集权体制所导致的没有创作空间的状况一定是客观上就没法相容的。但是,刘霞生活的立足点并不是要做一个异议人士,要反抗政治,所以,平常她并不急于要表达她的政治观点。 但是,在我看来,刘霞的政治立场和政治觉悟是毫无疑问的,就是说她从生命的本能里就不可能与当局合作。这也是为什么刘霞和刘晓波走在一起不是偶然的。在社会意义上和在政治意义上,他们俩肯定是一致的。而且,他们俩还有一个一致之处,他们俩都追求个体的解放和个人的自由。这个西方文艺复兴时代留下的遗产在他们俩身上体现得非常、非常明显。所以,刘霞不是政治人物,但是,刘霞的政治观点和她的思想并不亚于一个异议人士对于共产主义、对于集权政治的认识,只是说这不是她要急于表达的,或者急于要诉说的东西。 法广 :刘晓波常年或者被关押,或者被跟踪监视,她的生活自由度必然也受影响,可是,她始终没有离去。在您看来,是什么支撑她挺过这么大的压力,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继续留在刘晓波身边呢? 北明 :首先一点,像这一类的女人,她们生活的有一个重心,她们不是靠仇恨来生活,她们是靠爱来生活。爱是她们非常、非常重要的一个行动准则。刘霞不留开刘晓波,这毫无疑问,是她爱刘晓波。当然这种爱取决于什么:如果刘晓波是一个俗人,是个媚俗的家伙,是另外一种人,那肯定当初他们俩就不会走到一起,所以,爱让刘霞留在刘晓波身边,这是毫无疑问的。 “刘霞为这11年做好了充分的思想准备” 法广 :刘晓波被判11年刑期,全世界都感到震惊,但是刘霞倒显得相对平静,怎么理解呢? 北明 :这里面有一个不等式。有一种人是撞见苦难的时候,才开始承受,开始对应。如果苦难太严重了,他可能一时就会被打倒。但是,刘霞不是这样的人。刘霞同刘晓波认识没有多久,其实在他们刚认识的时候,刘晓波已经是八九六四坐过监狱的人了。她认识刘晓波的时候,她就知道刘晓波是什么样的人,她就知道他们的生活不会一帆风顺。她其实已经开始为刘晓波一直忧愁,她已经开始承受压力。跟刘晓波在一起,她没有一天不在这种当局的政治高压之下,没有一天不感受到忧虑和焦虑。所以,一个女人,她已经做了这么多年的思想准备!就像一个被关进监狱的囚犯,老审判他,就是不给他判刑。他就等着判了刑,可以一锤子定音,好知道该怎么承受,但是,没有。就一直在审判,一直这么吊着,这个大幕始终就没有拉开,所以,她就一直在等刘晓波有一个定局。实际上她潜意识里早就知道这个要发生。刘晓波进监狱之前她就说,别人签字,但最后坐牢的是你。果然就是如此。她早就不能像一个正常人体验正常的生活,她的心思等于刘晓波早就进监狱了,她早就预支了苦难了。所以,当苦难来临的时候,她反而有一种释放的、轻松的感觉。这种放松并不是不痛苦,只是说她心里的压力一下缓解了。 法广 :那根据您知道的消息,刘霞有没有曾经试图说服刘晓波改变她的行为方式,让他们夫妇过一种比较正常的生活? 北明 :我相信刘霞肯定盼望过一种正常人的生活。但是,第一,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劝过刘晓波;第二,根据我的感觉,她不可能劝,因为她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如果刘晓波过一种正常生活,刘晓波就不是刘晓波了;如果刘霞正儿八经地劝刘晓波过一种正常生活,那可能刘霞也就不是刘霞了。 法广 :刘晓波几次被不同形式地关押、监视居住。但是,这一次他被重判11年,而且由于获得诺奖,他已经几个月都不能和家人见面。对于刘霞来说,连探监这样的基本诉求都不能得到,这是否也是最艰难的一次体验呢? 北明 :这肯定是一种艰难的体验。外界对刘霞非常关注,有时候我们会非常忧虑,担心刘霞撑不住。比如说,如果有太重的忧郁症的话,这会导致人出麻烦。我们就期待刘霞跨过这一关。另外,有一点可能的好消息:据她的好朋友廖亦武说,刘霞现在也可以每个月去看望刘晓波。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如果是这样,这对他们俩都是很重要的。 我相信这11年对刘霞来说是很艰难,但是,我也同时相信刘霞对这11年的生活做好了充分的思想准备,我知道她能够承受下来,我们希望她能承受下来。我也希望她不要忘记,全世界都会关心她,关注她,只不过我们现在没有办法把这种信息传达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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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亚洲 | 廖亦武在洛接受本台专访 畅谈体验自由但否认流亡

中国知名异议作家廖亦武来美推介新书之旅,美西时间4日转抵洛杉矶。廖亦武接受本台专访表示,离开中国近三个月,经历了极度恐惧和极度自由的高低起落,并透露目前仍没有向西方国家申请政治避难的想法,也不认为自己处于“流亡”状态。 廖亦武突破禁令走访海外,在当地时间4日中午走进洛杉矶。回看今年七月搭机离开中国,对比眼下处境,他说,这期间是从极度恐惧走到极度自由的一段经历。   廖亦武表示:“这段经历让我觉得人生反差极大,7月2日那天我在中国还没出境的时候,心里感觉是极度恐慌,也极度不自由,不知道未来命运如何?甚至,我用三个铜钱为自己占卦。当时铜钱占出来的是一个好卦,没想到出来之后是这么的自由,一旦我把这趟旅程走完,结束访美再去台湾,接着再飞回德国,基本上,我已逛遍大半个地球,所以我说人生起伏真的太大了……”   行走海外近三个月,廖亦武也体现西方社会所了解的新中国,和他以草根视角记录50多年的真实中国,两者间存在巨大差异。   廖亦武说:“我最担心中国终将变成世界上最大的‘垃圾场’,这个垃圾场概念还不仅仅包括中国境内没有一条干净的河流,也不见一片干净的天空,或到处都是高楼和公路,人的空间愈来愈小。更严重的是中国以特有的‘垃圾价值观’向西方侵蚀,把利益至上的价值观推行到最后,很容易把人吸引进来,中国以此对西方商人和政客说‘我们来赤裸相交吧,只要不在中国人权问题上多说话’,我们做什么生意都可以,这就是我说垃圾价值观,最终将污染全世界。”   廖亦武在洛杉矶接受本台访问,说明他目前还未向西方国家提交政治避难申请,他眼下状态也非中国媒体所谓的“流亡”海外。   他说:“我至今没说过要彻底离开中国,也没说要申请政治避难,我甚至没有说过已经开始流亡,我只是在各地推销我的书籍。”   记者再问廖亦武,一旦海外各界对他的著作投以更大反响,回国困难度是否随之攀升?他回答:“那就按照中国的哲学,以周易之理来说,我只有等待,等待形势变化。当年因六四事件流亡出来的一批人,原来以为可能只要等个两三年共产党就会翻过去或怎么样了,后来时间久了,一天一天过去,人在海外变老了,有些人甚至死去了,因此,人不能不等待。我从中国境内盗版书籍市况来看,我知道我的书最大读者群还是在中国,但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我只能等待下去。我现在还没设想关于流亡的问题,因为‘流亡’不是一个空泛的概念,倒是中国政府抢在我前面,已经先在《环球时报》上发表社论指称我已经流亡,之后还有其它报纸转载这篇文章,连电视台都播出了,但是我真的没说过这样的话,也可见中国政府比我更迫切做此宣告,我觉得这特荒诞。现在我不认为我在避难或流亡,我只是在等待。” 来到洛杉矶的第一时间,廖亦武也被告知他的作品《六四,我的证词》中文版在台湾被权威书评选为年度推荐好书之后,也登上了读者抢购的畅销排行榜。   廖亦武说:“我对我的书有信心,对一个作家来说,最重要的是他在记录历史,我不是圣徒,也不标榜我要流亡,或是在某地方取得好的地位,但是,我知道会有愈来愈多人阅读我的书,也因此更加了解中国。”   以上是自由亚洲电台记者萧融发自洛杉矶的报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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