闾丘露薇

闾丘露薇 | 国籍

作者: 闾丘露薇   华商报专栏 —————- 看到关于商人张兰国籍问题的很多争议,其中一点,觉得张兰不再拿着中华人民共和国护照,似乎就不再认定自己是中国人。有这样的想法,显然基于对于中国人的认定,在于手中拿怎样的护照。似乎有道理,毕竟根据中国的国籍法,不允许双重国籍。只是,仅仅凭媒体根据官方提供的信息,张兰注销了中国内地的户口就认定她不再是中国人,显然很不严谨,因为,如果张兰拿了香港或者澳门特区身份证,同样需要注销内地户口,只是,她依然是中国公民。 张兰主动辞去了北京政协委员,北京政协也说,非中国籍不能担任政协委员,因为每个省市都有港澳政协委员,所以可以排除拿港澳特区护照的可能性。但是,这样就一定不是中国人了吗?这又牵涉出一个对中国人定义的问题:血缘中国?文化中国?再比如,拿着台湾“护照”的,算不算中国人呢? 有媒体翻出两年前,张兰忆述当初为何不加入加拿大籍的言论,我不知道,是不是想暗示张兰有些虚伪。只是,人的想法,会根据自身以及外在的环境变化而发生改变,这在我们每个人的身上都在发生。曾经信誓旦旦的爱情,甚至信仰,曾经的理想,曾经的目标,如果我们接受这些改变,那有人改变初衷,决定要离开自己的祖国,去别的国家安身立命,又能证明这个人什么呢? 张兰放弃中华人民共和国国籍这个行为本身,到底有没有讨论和关注的价值? 如果张兰注销了户口,为了保留政协委员的头衔而向政协隐瞒,那当然要遭到谴责,毕竟这是一个公职,关系到公共利益。但是只要她向政协主动备案,那接下来,是政协根据规定来进行跟进处理的责任。她是不是移民,移民去哪里,尽管她算是公众人物,却没有向公众交代的义务。 而我会问这样的问题:为何一个在两年前还是那样不舍得自己中国国籍的商人,却舍得放弃了呢?这两年多的时间里面,发生了哪些事情,让她觉得,放弃的所得,要超过了保留的所失呢?其实不单单是张兰,在过去这两年,移民的人群,迅速从富有人群转向中产阶层,海外留学,也从大学快速地转向高中生,是怎样的原因,让这些人不愿意留在中国呢? 当我写这篇文章的时候,我正在福建长乐采访。这里的乡村显然是富裕的,看看那一栋栋的别墅洋房,但同时又是那样的安静,几乎看不到年轻人,只有老人,以及那些在美国还有加拿大出生的留守儿童。很快,这些孩子也会离开,因为有免费的公立教育,他们终于可以和父母团聚。和老人们聊想不想自己的子女,舍不舍得马上要离开的孙子孙女,他们平静地回答:“做工赚钱嘛!以后,我可以去看他们的嘛!”我们眼中遥远的美国,对于老人们来说,只是子女们去拼搏的一个地方,不管远近,哪里都一样。 对于有些人来说,一本护照意味着一种身份认同,但是对于有些人来说,一本护照,仅仅意味着生存机会的好坏,不管怎样,都是个人的选择。 法国的富商,因为不堪重负而用脚投票,去做比利时人,并没有看到太多批评他不爱法国的声音,相反,出现了声讨法国政府的声音,批评税收政策正在把法国人赶出法国。有一些终于拿了美国护照的中国人,现在有些懊悔,因为急迫地想回到中国发展,但美国人的身份却成了障碍。只是,放弃美国国籍,会有损失,还有风险,于是犹豫不决。 很多人都希望能拿着两本护照,可以享受着两边的好处,也可以规避两边的风险。只是,像张兰这样的商人,是没有资格拥有这样的特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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闾丘露薇 | 感动

作者: 闾丘露薇    羊城晚报专栏 ———————  “最美”、“最难忘”、“最感人”……我很怕看到这样的标题,也很怕被人问到这样的标题。也许是因为记者的工作本能,我总是先要问一句:“这个‘最’的标准是啥?”   采访乡村医生,听说媒体正在搞“寻找最美乡村医生”的活动。说实话,那些肯接受我们采访的乡村医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在这个只要离开家乡还是能够找到赚更多钱机会的时候,他们的留守本身就很让人感动。但是身为记者,我知道,我们的工作不是为了让大众感动,不是为了树立一个个道德模范和典型,我们的工作是要让人看到存在的问题,不然的话,因为这些人,我们自己感动了,那又怎样? 只是在充斥着“最美”、“最感人”的时代,往往就是到此为止了。也许最后,被媒体树立起来的几个“最美”典型,他们的机遇稍微地会和他们所在的群体有所不同,就好像我们采访的其中一个村医,她已经获得官方认可,有不少荣誉,于是其他村医遇到的问题,在她的身上并没有出现,当然,那些问题本身就不应该成为问题,比如是否地方政府为村医垫付药款、工资是否发得准时,等等,仔细想想,成为“最美”,也就是获得了原本应该有的待遇而已。 精神鼓励当然重要,但是如果问题不解决,精神鼓励也就是一剂麻药,药效再好,总会过去,痛,还在那里。 视频:走读大中华,乡村的守护者 http://v.ifeng.com/documentary/society/201211/1f059c45-d548-4a05-a291-609f29f7a1d5.s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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闾丘露薇 | 流泪

作者: 闾丘露薇   羊城晚报专栏 ——————– 看了几期相亲节目,很不明白,不就是个娱乐节目嘛,为何搞得好像感动中国表彰大会一样,台上的人,动不动就要流眼泪,而且还都是自己被自己感动。 也因为这样,看到网络上嘲笑那些流泪哽咽的基层党代表,觉得其实大家有点不公平,我们身处的,不就是一个情感泛滥,热爱煽情的时代?而这样的特征,是怎样形成的?不就是一个个人,不就是你我他? 娱乐节目上流泪,一定是编导们觉得会有收视率,才会把这些镜头保留下来,是不是有用?虽然像我这样的观众会觉得,我是来放松心情的,但是既然一而再,再而三,那一定是对收视有保障。收视从哪里来?不就是一个个的观众? 当然,这样的流泪,包装的要好很多,或者说,表达的方式要婉转很多,但是不管怎样,还是离不开煽情两个字,只不过观众的要求高了,当年某些主持人的煽情方式,大家觉得老土了,就好像看那几个基层党代表一样。 还有包装的更加巧妙的煽情,用平静的语调,堆砌优雅的词语,知性的外表,只不过这样的方式,对于看惯了知音体的人产生不了感受,倒是那些自认为有智慧,有鉴赏力的人,趋之若鹜。 就好像,很多人嘲笑朝鲜的播音员的铿锵,但是即便朝鲜的播音员换了服装,换了语气,难道,真的变了吗?在我看来,只不过被包装的更好,更有迷惑性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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闾丘露薇 | 十八大上五花八门的媒体

作者: 闾丘露薇   华商报专栏 ——————- 朋友发微博,讲述自己在大会堂采访的遭遇:想要拍全常委亮相的主席台上的七个号码标记,结果“一”字被一个记者拿走。他建议那位同行,不如先放下,让他拍完再拿走,对方没有理他。看到朋友在微博上征询“一”号照片,我当然明白他的苦恼:原本可以非常完整的一段视频一组照片,就会因为缺了这个“一”字而不复存在。新闻就是这样,错过了,就不完整了,就无法向受众展示一个完成的过程了。    把地上的标记拿走,想必是留作纪念,或者为了向别人展示:“我曾经采访过十八大,这个,是总书记在上面站过的。”因为我实在想不出来,这个标记,拿在手里,和新闻有怎样的关系,如果没有变成照片,变成文字,变成视频,没有传递到读者或者观众的话。 很多时候,尤其是采访这些重要的大型会议,等得无聊的时候,留个影也算是打发时间的无奈之举。但是经常会在会议已经开始了,当大家都在忙碌地采访的时候,总有几个同行,拿大会当背景相互拍照。我会很质疑这些同行的专业操守,因为当你全心全意工作的时候,是绝对不会想到要做这样的事情的。就好像如果真的把自己当成一个来采访的记者,而不是一桩盛事的参与者、目击者,就只会想到拍摄地上的标记,根本想不到把地上的标记占为己有。 不过,看到朋友的抱怨,我也笑他少见多怪。之前两会的总理记者会,就有同行在记者会结束后,收起了总理曾经在记者会上用过的笔,还特别为此写了一篇报道。作为一个读者,我不知道这支笔和读者到底有怎样的关联,作为同行,我深深感受到那种想要把自己和权力扯上关联的欲望。有点像那些拔莫言家门口的萝卜的游客一样,一个为了沾点喜气和灵气,一个是为了沾点官气。 开放团的时候,一个自称是北欧媒体的记者,站起来先介绍自己是北欧一家医药公司的总裁,听得大家一头雾水。看到有些记者,到了现场的第一件事情,不是拍别人,而是先把别人当成背景拍张到此一游的照片。听负责记者工作的官员讲,通常这样的照片,就会被放在一些从来没有听说过、但是名字却异常响亮的刊物上,再配上“获得某某部门批准采访过十八大”的封面文字,成为这些媒体拉广告谈合作的资本。而这些刊物是否有印发,常常是一个谜。最搞笑的是,一个自称带着保健医生和五个助手来到北京采访的记者,卡片上写着:“欢迎来电洽谈合作。” 不过这些,最多让人觉得有些厌烦。每次这样的大会,总有媒体整理出一些代表语录,或者用某一句话作为标题。一眼看去,会让一些代表显得非常的弱智,当然也会让另一些代表显得相当的正义凛然。 只是,不管是语录还是标题,总是会有一个产生的语境,总有一个问和答的过程,总有一个前因后果,如果不把这些展现给大家,对受众并不公平,对当事人也不公平,当然,有些时候,懂得投媒体所好的当事人会很开心,正是透过媒体,塑造了自己想要的形象。媒体可以毁人,也可以被人利用。 不务正业的媒体人,最多影响大家的工作氛围,反而是做着报道工作的那些,包括我自己,这些天我总在想:在有限的空间里面,在没有限制的话题上,我做到专业了吗?我问自己,也期待更多同行一起自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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闾丘露薇 | 就事论事

作者: 闾丘露薇   羊城晚报专栏 —————— 小时候很喜欢看鲁迅的文章,后来有一段时间,看了一些关于他为人的文章,很是反感,于是顺带也不喜欢他的文字了。不过后来,人再长大一些,觉得自己很是好笑,对我而言他只是一个作家,用他的文字来表达他的观点,我需要认同和不认同的,只不过是他的文字而已,为何要和他的为人联系在一起?再说了,他是一个怎样的人,我同样也是从别人的文字里面了解。 从小的教育,让我曾经有个习惯,把所有的事情和一个人的道德好坏联系在一起,或者第一时间先去猜测动机。后来一个比我年长一点的朋友讲起这样一件事情:文化大革命的时候,实在找不出一个人的罪证,于是会质问对方,为何要在这个时间出门?为何要在这个时间去买菜?一定带有不可告人的目的。这个时候,被质问的人,真的无从解释,其实对方也根本不想听解释,因为他们认为自己已经找到了证据。我听完哈哈大笑,但是仔细一想,这不也是我有意无意会犯的错误。 我也经常看到这样的质疑:因为你存在道德问题,因为你的身份问题,因为你的为人关系,所以你没有资格发表看法,所以你说的话就是错的,在这种情况之下,是不可能进行讨论的,因为对方已经从道德高度,否定了你,拒绝接受你。 如何学习就事论事,如何学习抛弃诛心的思维,改变总是站在道德高度批评别人的习惯,我还在努力中,不知道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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