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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思想 | 徐贲:好的公共生活需要价值共识和公民启蒙

徐贲:好的公共生活需要价值共识和公民启蒙 进入专题 : 公民社会 公共生活 价值共识 公民启蒙    ● 徐贲 ( 进入专栏 )       公民社会是建立在公民责任和公民参与之上的社会,没有公民社会便不可能有民主政治,因此,公民社会体现了一种民主的理念,那就是,“民主不是别人赠与的礼物,而是一种公民责任”。但是,公民社会的存在是有条件的,那就是政府必须鼓励、培育和依靠它,而不是限制、敌视和排斥它,在这个条件还不具备的时候,尤其需要对公民社会可能遭遇的困难有充分的估计。          1. 能否用一句话或者几个词来概括下您所认为的“好的公共生活”的核心标准?          你说的“核心标准”如果可以理解为核心价值的话,那么,用核心价值来概括好的公共生活,就是民主、自由、平等和尊严。这些基本价值能让一个国家里好的公共生活在别的国家的人们看来,也是好的公共生活。这样的“好”才能具有普遍意义,并成为绝大多数人能够认可的是非和善恶标准。     价值观对于公共生活具有重要的意义,美国作家克勒奇(JosephWood Krutch)说,“每一种新价值的诞生,都使人类的存在获得一种新的意义。每一种价值死去的时候,那一部分的存在意义也就跟随着消亡。”一个没有价值观的公共生活是不能说真正存在的。对于任何一个公民共同体来说,价值都不是僵死凝固的,以前没有的价值可以通过各种途径和由于不同的机遇而诞生出来,只要是好的价值,只有能提升共同体存在的意义,来自什么源头并不重要。          2. 请分别谈一下民国、改革前的中国与当下的中国,公共生活是个什么状态?百年过去了,我们进步了亦或是退步了?          说起“公共生活”就不能不知道什么是“公共”。公共可以有两个意思,第一个是“公众”英语是thepublic,第二个的“共同”,英语是the common。这本书的英文题目是Cultivating the Common Good,翻译成中文便是“培育公共之好”,这应当是一种大多数民众都能认可的好,也是能使得大多数民众可以按照民主、自由、平等和尊严的原则来共同生活之好。这时候的民众便不只是“国民”或“人民”,而是“公民”,更确切地说,他们是“民主的公民”。其实,好的公共生活也就是好的公民生活。     公共生活不是一个笼统、抽象的概念,而是由许多方方面面的生活细节合成的整体状态。我书里174篇文章涉及的就是公共生活的点点滴滴,其中教育占了不小的篇幅。不同历史时期的教育状态在相当的程度上反映了不同时期的公共生活品质差异。教育的目的是培养能够独立思考、理性判断的自由公民,教科书、课程设置、办学理念、教师的素质和操守、教师和学生的关系,这些都是决定教育品质的重要因素。现在人们说起大学教育的自由、多元和宽容气氛,想起的就是蔡元培,许多人怀念民国时期开明书店出版的小学课本,而不是文革时期的那些课本,还有许多对民国时期学人的追忆,这些都不是简单地出于怀旧,而是一种暗中比较的结果。民国、改革前的中国与当下的中国的教育在自由和人文教育方面是进步还是退步,恐怕不用我在这里多说了。     公共生活的另一个重要方面是新闻和言论自由,我书里也有不少是涉及这一方面的讨论。没有新闻和言论的传播,整个社会中的个体就会是一盘散沙,无法形成可以称得上是公共的生活关系。新闻研究者卡雷(JamesCarey)曾经说过,“公众就是一群聚合在一起讨论新闻的陌生人”。人们共同关心的时事把素不相识的人们聚拢成为互相可以交流,并可以取得共识的公众。他们便是参与在公共生活中的人们。在人们不能公开议论时事,难以了解时事,或者不能公开批评时事的社会里,是不会有真正的公众的。卡雷还说:“新闻的灵魂是公众,公众是新闻的最高目标,没有公众,新闻也就成为没有意义的事业。新闻若有任何基础可言,那就是公众。新闻若有委托人,那就是公众。” 民国虽然有封闭报馆、捕杀报人的事件,但一直有存在独立媒体的社会空间,民国时期出现过一大批记者、报人,他们不畏强权,不惜用生命和良心坚守社会正义、言论自由,至今还被人们深深敬佩和怀念。以他们作为当今新闻工作者的职业操守和道德勇气的衡量标杆,民国、改革前与当今中国公共生活的新闻是进步还是退步,恐怕也不用我在这里多说了。          3、与“好”相对的是“不好”,请问当下中国有哪些不好的公共生活?造成这一现象的根本原因是什么?对青年人不利的影响是什么?          我在书里避免为“好的公共生活”下一个教义性的定义,只是在封底上用几句话来作举例提示:“好的公共生活以民主来保障群体共同的幸福,它的伦理导向是鼓励美德,它的价值内涵是维护尊严,它的理智状态是推崇真实,它的智慧传统是接受教训。”我避免在正文中用定义来概括公共生活的“好”,是因为或明言或暗示,我谈论大都是与“不好”有关的事情。哲学家马格利特说过,对于不好来说,好是第二性的,就维护好的公共生活和正派社会而言,纠正不好,要比倡导好更为优先。实际情况也是如此,例如,与其期待人人像雷锋那样做好事,不如先要求大家尽量都能正派行事,不做坏事。     在观察和思考好与不好的时候,从顺序上说,不好在先而好在后,从紧迫程度上说也是如此。例如,比起提倡仁爱和尊重来说,消除残忍和羞辱不仅应该先行,而且也更为迫切。激发人们作出社会批评或提出政治改革要求的,总是对非正义和不公正的事情先有了强烈的反感,而并不是因为先知先觉,头脑里先已装着什么完整的好社会理念。     好生活和正派社会的第一原则不是做什么,而是不做什么,不是不做哪一些事,而是不做哪一种事。不让社会制度羞辱社会中的任何一个人,这是好生活和正派社会的第一原则。从反面来表述正派社会和好生活的根本道德原则,乃是凸显某一些行为对社会道德秩序的严重破坏作用。哈维尔提出的“不说谎”就是这样的道德表述,它不仅是一种现实批判,而且还具有长远的社会规范意义。     美国普林斯顿大学哲学教授艾伦(J. Allen)指出,从反面来表述社会道德义务的好处是,“把规范的理论建立在日常生活概念之上。”这是一种非常务实的社会批评,“它既描绘出一个规范框架,又为社会和政治批判性提供了概念工具。”社会和政治理论关注人的“负面道德心理”和负面社会经验(受伤害、遭羞辱和不被承认等等),对于改变现实具有极为重要的社会规范意义。     我并不觉得今天的年轻人比我们这一代人——我是说出生于50或60年代的这一代人,受到了更多不利的影响。我们这一代深受阶级斗争的教育和文革的熏陶,至今还有不少人还沉浸在青春无悔的怀旧激情之中。我们这一代人曾经深信不疑的许多假大空的东西都是与好的公共生活格格不入的,现在的许多年轻人根本就不相信那些。我不太赞同一些对80后、90后年轻人的道德指责,我觉得,由于他们生活的环境和适应于这种环境的需要,外人不易看清他们到底在想什么,要什么,这是我们这个假面社会的共同特征,并不是年轻一代所特有的不良品质。相反,他们对民主的理解,对自由、平等、尊严的向往应该说是超过了当年这个年龄的我们那一代。如果说到公共生活的匮缺,他们并不是唯一令人担心的一代。          4、中国要拥有“好的公共生活”最缺乏什么?形成“好的公共生活”需要什么样的社会氛围?          许多人都对当前公共生活的质量和品质表示担忧,称其为道德滑坡,也提出了种种诊治的方案,如学雷锋、唱红歌、诵读三字经、弟子规、复兴儒学等等。我觉得不妨从不说假话开始,这应该是可以做到的。不说假话与说真话不是一回事,它是一种对诚实的低限度要求,不说假话比说真话更容易为大多数人所做到。在许多情况下,说真话是做不到的,甚至是有危险的,也没有说真话的地方。但是,即使不能说真话,把嘴闭起来,不说话,这还是可以做到的。好的公共生活需要一个诚实的,人与人之间相互诚恳对待,可以相互信任的社会氛围,这可以从不说假话开始。     好的公共生活并不是一个单纯的“社会氛围”问题,从根本上说,它是一个亚里士多德所说的政体问题。它由两个部分组成,政治制度和公民文化,托克维尔在观察美国的公共生活时也是从这两个方面同时着眼的。形成好的公共生活需要政治制度改革和公民教育并行,我这里说的不是一般国民教育意义上的公民教育,而是与民主公共生活相一致的民主公民教育。民主的公共生活对国民有积极的教育作用,同时又能再生和优化这种公共生活,成为使它变得更好。在希腊人那里,“治理”与“教育”是同义的,为“好生活”的国民教育与“好的治理”也是同义的。今天,“好生活”和“好的治理”与民主之间的联系也是这样建立起来的。如果每个人都能成为自由、平等、尊严的民主公民,那么他所生活于其中的统治和被统治的关系也就应该可以称得上是“好生活”和“好的治理”了。我即将出版的新书《被统治和被教育的:从国民到公民》讨论的就是这个问题。          5、您认为世界上哪个国家的公共生活是比较好的,他们是如何建立起这一“好的公共生活”呢?          一般来说,一个国家如果有民主法治的制度保证,如果公民社会比较健全,国民文化、文明教养程度较高,如果有比较稳定、悠久的自由、平等价值传统,如果能够重视人权和公民权利,就能够有较好的公共生活。好的公共生活也就是在这些因素的共同作用下建立起来的。          6、为了获得“好的公共生活”,就中国民众个人而言,应该做些什么呢?          不同的人可以做不同的事吧,可以从个人的职业道德和操守做起,也可以从不说假话,从同情和帮助弱者做起,或者遇到事情多思考一下,保持头脑清醒而不人云亦云,不随波逐流。再不然就是在与别人讨论事情的时候尽量理性地说理,不要张口谩骂,也不要为谩骂喝彩。能够在社会的平等、自由、尊严价值出现问题和危机时站出来说话,也是非常需要有人来做的事情。我前面提到的那位伦理哲学家马格利特,他在《正派社会》一书中提出了一个具有普遍意义的行事要求,那就是“不羞辱”。好的公共生活是一种正派的社会,并不需要人人是圣人或雷锋,但需要大多数人遵守不伤害他人的规则,首先做到不羞辱。在中国,制度对个人的羞辱,个人与个人之间的羞辱是一个普遍的严重问题。长期的羞辱使得许多人不再把羞辱当作一种严重伤害,他们当中有的甚至还不惜以进一步的羞辱去换取物质利益。一个社会里这样的人多了,就很难说是一个正派社会,也不会有好的公共生活。社会整体羞耻感麻木了,遭受羞辱也就没有人会在意。如果一个社会长期生活在羞辱人的制度下,失去人性价值的把持,而代之以金钱的价值,金钱本身就会成为一种新的羞辱力量。羞辱是一种针对人性的伤害,它因此与我们每一个人有关。因此,不羞辱,不伤害他人也是每个人都可以试着去做的。          7、您书中有一篇文章谈到“美国好人好事”,可谓“美国雷锋”,最近中国政府在提倡学雷锋,请问“美国雷锋”与中国雷锋的根本差异在哪里?学中国雷锋对“好的公共生活”有意义吗?          美国没有雷锋,也不可能提倡雷锋精神,我是说那种党叫干啥就干啥,十三亿螺丝钉,一把螺丝刀的雷锋。美国有“好人好事”,好人好事自古就有,也一直受到称颂,并不是出现雷锋后才有的新鲜事,所以无需与雷锋挂到一起。在美国,好人好事叫做“好心的撒玛利人行为”(bea Good Samaritan),主要是见到受伤的人,主动提供帮助,例如,看见小悦悦这样的受害者,就应该予以援助,而不是冷漠对待,不闻不问,一走了之。在美国还有一个“好撒玛利人法”,是专门保护那些因帮助别人而可能惹上麻烦者的,例如,你在救援一个受伤者的时候,他恰恰就死了,弄得不好你就得为此负责。许多人因为有这个顾虑,会裹足不前,这是很正常的自保本能。“好撒玛利人法”就是为了免除欲做好事者的这种顾虑的。美国还有一些以“好撒玛利人”为名的医院,表示救死扶伤的宗旨,与中国一些认钱不认人的医院相比,可以说是“好人医院”。     总之,“好人”在美国的象征不是一个爱党、爱领袖的军人,而是基督教《圣经》中的一个人物。人们并不知道他姓甚名谁,只知道他是一个撒玛利人。他所做的好事只有一件,不像雷锋那样有许许多多。这件事记录在《圣经》的《路加福音》中。这样的“好事”有一个特定的说法,不叫作“为人民服务”,而叫作“帮助你的邻人”。所谓“邻人”不是住在你隔壁的人,而是陌生人,陌生人因为得到了你的帮助和关爱而成为你精神上的邻人。     与国家政治色采浓厚的雷锋故事相比,撒玛利人故事是一个社会性的道德寓言故事。但是,即便是道德寓言人物的撒玛利人,他也不是什么人人必须学习的“榜样”。不管撒玛利人故事有什么样的道德意义,今天的人们毕竟已经不再生活在《圣经》时代了。在现代公共社会中,这个道德寓言带给我们的是关于保护弱者和易受伤害者的启示,而不是行动榜样。今天,个人做好事无论如何值得提倡,都已经不再是保护弱者和易受伤害者的最有效方式。社会制度性的福利和公正对待才是保护弱者和易受伤害者的根本保障。个人做好事固然有帮助他人的作用,但是,仅仅以此理解好人好事,那就太狭隘了。偶尔地帮人洗一个澡、提一下包、扫一下地、给一点钱,甚至虚情假意地做做样子,叫几句口号,未必真的会付出持久的爱心。在倡导爱心助人的社会中,这种个人行为的好人好事大多是纳入了民间和非政府组织的慈善事业和各种义工服务。在这种慈善和义工服务中,好人好事虽然由个人参与,但并不以个人的名义进行。这种社会性的慈善和义工服务才是好的公共生活所需要的。          8、您说“美国人看不懂韩寒”,请您对韩寒做一评价。          那篇文章是我几年前写的,当时我觉得韩寒是一位敢于说真话的年轻人,虽然不见得有什么专门的学问,但他能够独立思想,具有非常可贵的判断力,比起许多世故老成,以学术理论为幌子,想方设法奉承、讨好权力的知识分子强多了。韩寒说真话,这是在美国人一般难以理解的特殊环境中的特有现象。由于缺乏亲身经历,美国人很难理解这样的环境会如何毁灭人的思考和判断能力。阿伦特把不思考和无判断看成是一种由洗脑造成的一种平庸之恶,而这种恶可以悄然侵蚀整个民族和绝大多数国民的灵魂,使得他们成为权力的思想奴才和行动的侏儒。韩寒的意义在于,他让我们看到,这种奴性和侏儒状态并不是命定的,因为人的基因并不带有奴性和低能,奴性和低能是不思考和无判断的结果。     有人夸张地说,全中国所有的教授加在一起,影响也比不过韩寒一个人。这本身就是一句韩寒式的夸张断语。但是,现在许多人文和社会学科的大学教授和知识分子在自己小小的学术圈子里画地为牢、蝇营狗苟地为研究经费和升等提级而小心经营,有的干脆有奶便是娘,为统治权力扮演大卫·鲍兹(David Boaz)所说的“知识保镖”的角色。反倒是韩寒这个无文凭、无学位、无专业学术的年轻人在不断议论发生在广大公众身边的实实在在的事情,实际承担着那种本不属于他的公共知识分子责任。这本身就是一件很怪异,很讽刺的事情。这并不是韩寒的光荣,而是那些教授、学者们的耻辱。所谓的“专业学问”成为他们不行动的借口和托词,这才使得韩寒的行动显得特别可贵。韩寒是一个能思考,并将他的思考结果写下来,与他人交流,这是他具有公共影响,甚至成为“意见领袖”的根本原因。     然而,韩寒毕竟称不上是一位思想家,他只是一位大众文化中的名人,他的话语满足的是一般人的刺激需要,它快捷、犀利,出其不意,但未必思虑周详。这种真实话语游戏只有在虚假话语主宰的社会中才有需要,也才有刺激,因为它是一种冒险的、被禁止的游戏。许多人从韩寒那里寻找的是一种针砭时弊的刺激性,甚至娱乐感,而未必是什么振聋发聩、真知灼见的新见解。他不久前的三篇博客文章《谈革命》、《说民主》和《要自由》中有不少模棱两可,似是而非、相互矛盾的说法,无论从学术素养还是政治见解来说,都不是什么精深之作,居然能引起这么大的反响,引发这么多情绪对立的解读,而各派人士之间的相互敌意和口水战又成为社会事件,招来如此庞大人群的围观和议论,在美国实在是不可想象的。          9、知识分子、媒体,应该在中国形成公共生活的过程中起到什么作用呢?          也许可以将此归纳为两个相互有关的方面,第一,知识分子应当放下知识精英的身段,走出狭隘的学术专业主义,把目光投向生活中的公共事务,并对之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第二,媒体则不能太大众,太随众,否则就很难避免媚众,乃至于迁就愚昧,讨好无知,不断向下看齐。这样的媒体无法担当起引导社会价值、优化公共生活品质,提高大众教养和素质,坚持民众启蒙的重责大任。在中国,形成公共生活的重要任务之一仍然是开启公民智慧的进行民众启蒙——价值的启蒙,公共说理的启蒙,公民权利和责任的启蒙,其中也包括知识分子和媒体对自己社会责任和作用的自我启蒙。          10、我们有个好书推荐栏目叫做“公民阅读”,其中包含了一个想法,就是推举那些能促进公民社会形成的好书。请问“公民”、“公民社会”与“好的公共生活”是一种怎样的相互关系?          这个问题可以从公共生活如何接受历史教训来看,近代中国经历了两次革命,建立了两个共和制度,但都没有形成有效的公民社会和民主的公共生活。这让我们不能不看到,革命也许可以铸造战士,但不能造就公民。革命者的身份认同本来就不是公民,靠革命的力量是无法建立公民社会和民主公共生活的。托克维尔对法国革命的论述让我们看到,公民社会的失败几乎成为所有暴力革命都难以逃脱的宿命。那些被革命裹挟的暴民们从旧制度继承了大部分的价值观、思想方式、行为习惯,他们摧毁了旧制度,然后又用旧制度的瓦砾建造新社会的大厦。     革命并不代表与过去的决裂,相反,革命后的社会违背其自由和解放的初衷,成为旧制度不幸的历史延续。托克维尔说,大量在革命后消失的旧制度法律和政治习惯在几年后重新又出现,恰如一条河流沉没到地下,又在不太远的地方重新冒头,使人们在新的河岸看见同一水流。革命后的人民无法想象没有中央集权的公共生活,中央集权已经成为社会机器的唯一动力,政府把全体人民和所有的重要生活领域全都置于它的监管之下,从刚刚推翻的王权和专制的腹部深处,突然产生一个比所有君王或专制寡头制度更庞大、更完备、更暴力的统治形式。     好的公共生活只能是一个由公民自理、自治的社会,只有能进行民主参与和行动的公民,才有可能一起形成公民社会所需要的那种自主、自强的共同生活。它不能只靠国家的行政命令来管理。亚里士多德说过,“公民是持久地参与正义治理和公职责任的人”。只有民主制度中的公民才能在社会生活中持久地拥有两种可能:治理和被治理。谁永远只被别人治理或统治,无法获得参加治理的机会,谁就是被剥夺了公民权利的臣民。谁永远治理或统治别人而不受别人治理或监督,谁就成了专制者,也就不再是公民。公民社会是一个建立在公民责任和公民参与之上的社会,没有公民社会便不可能有民主政治,因此,公民社会体现了一种民主的理念,也就是美国作家达尔顿·特朗勃(Dalton Trumbo)说的,“民主不是别人赠与的礼物,而是一种公民责任”。但是,公民社会的存在是有条件的,那就是政府必须鼓励、培育和依靠它,而不是限制、敌视和排斥它,在这个条件还不具备的时候,尤其需要对公民社会可能遭遇的困难有充分的估计。 进入 徐贲 的专栏    进入专题: 公民社会 公共生活 价值共识 公民启蒙    文章分享到 : 新浪微博 QQ空间 人人网 抽屉网 腾讯微博 豆瓣 百度搜藏 更多 本文责编: frank 发信站:爱思想网(http://www.aisixiang.com ) ,栏目: 天益笔会 > 散文随笔 > 民权理念 本文链接:http://www.aisixiang.com/data/51351.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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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贲 | 好的公共生活需要价值共识和公民启蒙

好的公共生活需要价值共识和公民启蒙 (网易读书访谈) 徐 贲   公民社会是建立在公民责任和公民参与之上的社会,没有公民社会便不可能有民主政治,因此,公民社会体现了一种民主的理念 , 那就是,“民主不是别人赠与的礼物,而是一种公民责任”。但是,公民社会的存在是有条件的,那就是政府必须鼓励、培育和依靠它,而不是限制、敌视和排斥它,在这个条件还不具备的时候,尤其需要对公民社会可能遭遇的困难有充分的估计。   1.   能否用一句话或者几个词来概括下您所认为的 “ 好的公共生活 ” 的核心标准?   你说的“核心标准”如果可以理解为核心价值的话,那么,用核心价值来概括好的公共生活,就是民主、自由、平等和尊严。这些基本价值能让一个国家里好的公共生活在别的国家的人们看来,也是好的公共生活。这样的“好”才能具有普遍意义,并成为绝大多数人能够认可的是非和善恶标准。 价值观对于公共生活具有重要的意义, 美国作家克勒奇( Joseph Wood Krutch )说, “ 每一种新价值的诞生,都使人类的存在获得一种新的意义。每一种价值死去的时候,那一部分的存在意义也就跟随着消亡。 ” 一个没有价值观的公共生活是不能说真正存在的。对于任何一个公民共同体来说,价值都不是僵死凝固的,以前没有的价值可以通过各种途径和由于不同的机遇而诞生出来,只要是好的价值,只有能提升共同体存在的意义,来自什么源头并不重要。   2.   请分别谈一下民国、改革前的中国与当下的中国,公共生活是个什么状态?百年过去了,我们进步了亦或是退步了?   说起“公共生活”就不能不知道什么是“公共”。公共可以有两个意思,第一个是“公众”英语是 the public ,第二个的“共同”,英语是 the common 。这本书的英文题目是 Cultivating the Common Good ,翻译成中文便是“培育公共之好”,这应当是一种大多数民众都能认可的好,也是能使得大多数民众可以按照民主、自由、平等和尊严的原则来共同生活之好。这时候的民众便不只是“国民”或“人民”,而是“公民”,更确切地说,他们是“民主的公民”。其实,好的公共生活也就是好的公民生活。 公共生活不是一个笼统、抽象的概念,而是由许多方方面面的生活细节合成的整体状态。我书里 174 篇文章涉及的就是公共生活的点点滴滴,其中教育占了不小的篇幅。不同历史时期的教育状态在相当的程度上反映了不同时期的公共生活品质差异。教育的目的是培养能够独立思考、理性判断的自由公民,教科书、课程设置、办学理念、教师的素质和操守、教师和学生的关系,这些都是决定教育品质的重要因素。现在人们说起大学教育的自由、多元和宽容气氛,想起的就是蔡元培,许多人怀念民国时期开明书店出版的小学课本,而不是文革时期的那些课本,还有许多对民国时期学人的追忆,这些都不是简单地出于怀旧,而是一种暗中比较的结果。民国、改革前的中国与当下的中国的教育在自由和人文教育方面是进步还是退步,恐怕不用我在这里多说了。 公共生活的另一个重要方面是新闻和言论自由,我书里也有不少是涉及这一方面的讨论。没有新闻和言论的传播,整个社会中的个体就会是一盘散沙,无法形成可以称得上是公共的生活关系。新闻研究者卡雷 (James Carey) 曾经说过,“公众就是一群聚合在一起讨论新闻的陌生人”。人们共同关心的时事把素不相识的人们聚拢成为互相可以交流 , 并可以取得共识的公众。他们便是参与在公共生活中的人们。在人们不能公开议论时事 , 难以了解时事 , 或者不能公开批评时事的社会里 , 是不会有真正的公众的。卡雷还说 : “新闻的灵魂是公众 , 公众是新闻的最高目标 , 没有公众 , 新闻也就成为没有意义的事业。新闻若有任何基础可言 , 那就是公众。新闻若有委托人 , 那就是公众。” 民国虽然有封闭报馆、捕杀报人的事件,但一直有存在独立媒体的社会空间,民 国时期出现过一大批记者、报人,他们不畏强权,不惜用生命和良心坚守社会正义、言论自由,至今还被人们深深敬佩和怀念。以他们作为当今新闻工作者的职业操守和道德勇气的衡量标杆,民国、改革前与当今中国公共生活的新闻是进步还是退步,恐怕也不用我在这里多说了。   3 、与 “ 好 ” 相对的是 “ 不好 ” ,请问当下中国有哪些不好的公共生活?造成这一现象的根本原因是什么?对青年人不利的影响是什么?   我在书里避免为“好的公共生活”下一个教义性的定义,只是在封底上用几句话来作举例提示:“好的公共生活以民主来保障群体共同的幸福,它的伦理导向是鼓励美德,它的价值内涵是维护尊严,它的理智状态是推崇真实,它的智慧传统是接受教训。”我避免在正文中用定义来概括公共生活的“好”,是因为或明言或暗示,我谈论大都是与“不好”有关的事情。哲学家马格利特说过,对于不好来说,好是第二性的,就维护好的公共生活和正派社会而言,纠正不好,要比倡导好更为优先。实际情况也是如此,例如,与其期待人人像雷锋那样做好事,不如先要求大家尽量都能正派行事,不做坏事。 在观察和思考好与不好的时候,从顺序上说,不好在先而好在后,从紧迫程度上说也是如此。例如,比起提倡仁爱和尊重来说,消除残忍和羞辱不仅应该先行,而且也更为迫切。激发人们作出社会批评或提出政治改革要求的,总是对非正义和不公正的事情先有了强烈的反感,而并不是因为先知先觉,头脑里先已装着什么完整的好社会理念。 好生活和正派社会的第一原则不是做什么 , 而是不做什么 , 不是不做哪一些事 , 而是不做哪一种事。不让社会制度羞辱社会中的任何一个人 , 这是好生活和正派社会的第一原则。从反面来表述正派社会和好生活的根本道德原则 , 乃是凸显某一些行为对社会道德秩序的严重破坏作用。哈维尔提出的“不说谎”就是这样的道德表述 , 它不仅是一种现实批判 , 而且还具有长远的社会规范意义。 美国普林斯顿大学哲学教授艾伦 (J. Allen) 指出 , 从反面来表述社会道德义务的好处是 , “把规范的理论建立在日常生活概念之上。”这是一种非常务实的社会批评 , “它既描绘出一个规范框架 , 又为社会和政治批判性提供了概念工具。”社会和政治理论关注人的“负面道德心理”和负面社会经验 ( 受伤害、遭羞辱和不被承认等等 ), 对于改变现实具有极为重要的社会规范意义。 我并不觉得今天的年轻人比我们这一代人——我是说出生于 50 或 60 年代的这一代人,受到了更多不利的影响。我们这一代深受阶级斗争的教育和文革的熏陶,至今还有不少人还沉浸在青春无悔的怀旧激情之中。我们这一代人曾经深信不疑的许多假大空的东西都是与好的公共生活格格不入的,现在的许多年轻人根本就不相信那些。我不太赞同一些对 80 后、 90 后年轻人的道德指责,我觉得,由于他们生活的环境和适应于这种环境的需要,外人不易看清他们到底在想什么,要什么,这是我们这个假面社会的共同特征,并不是年轻一代所特有的不良品质。相反,他们对民主的理解,对自由、平等、尊严的向往应该说是超过了当年这个年龄的我们那一代。如果说到公共生活的匮缺,他们并不是唯一令人担心的一代。   4 、中国要拥有 “ 好的公共生活 ” 最缺乏什么?形成 “ 好的公共生活 ” 需要什么样的社会氛围?   许多人都对当前公共生活的质量和品质表示担忧,称其为道德滑坡,也提出了种种诊治的方案,如学雷锋、唱红歌、诵读三字经、弟子规、复兴儒学等等。我觉得不妨从不说假话开始,这应该是可以做到的。不说假话与说真话不是一回事,它是一种对诚实的低限度要求,不说假话比说真话更容易为大多数人所做到。在许多情况下,说真话是做不到的,甚至是有危险的,也没有说真话的地方。但是,即使不能说真话,把嘴闭起来,不说话,这还是可以做到的。好的公共生活需要一个诚实的,人与人之间相互诚恳对待,可以相互信任的社会氛围,这可以从不说假话开始。 好的公共生活并不是一个单纯的“社会氛围”问题,从根本上说,它是一个亚里士多德所说的政体问题。它由两个部分组成,政治制度和公民文化,托克维尔在观察美国的公共生活时也是从这两个方面同时着眼的。形成好的公共生活需要政治制度改革和公民教育并行,我这里说的不是一般国民教育意义上的公民教育,而是与民主公共生活相一致的民主公民教育。民主的公共生活对国民有积极的教育作用,同时又能再生和优化这种公共生活,成为使它变得更好。在希腊人那里,“治理”与“教育”是同义的,为“好生活”的国民教育与“好的治理”也是同义的。今天,“好生活”和“好的治理”与民主之间的联系也是这样建立起来的。如果每个人都能成为自由、平等、尊严的民主公民,那么他所生活于其中的统治和被统治的关系也就应该可以称得上是“好生活”和“好的治理”了。我即将出版的新书《被统治和被教育的:从国民到公民》讨论的就是这个问题。   5 、 您认为世界上哪个国家的公共生活是比较好的,他们是如何建立起这一 “ 好的公共生活 ” 呢?   一般来说,一个国家如果有民主法治的制度保证,如果公民社会比较健全,国民文化、文明教养程度较高,如果有比较稳定、悠久的自由、平等价值传统,如果能够重视人权和公民权利,就能够有较好的公共生活。好的公共生活也就是在这些因素的共同作用下建立起来的。   6 、为了获得 “ 好的公共生活 ” ,就中国民众个人而言,应该做些什么呢?   不同的人可以做不同的事吧,可以从个人的职业道德和操守做起,也可以从不说假话,从同情和帮助弱者做起,或者遇到事情多思考一下,保持头脑清醒而不人云亦云,不随波逐流。再不然就是在与别人讨论事情的时候尽量理性地说理,不要张口谩骂,也不要为谩骂喝彩。能够在社会的平等、自由、尊严价值出现问题和危机时站出来说话,也是非常需要有人来做的事情。我前面提到的那位伦理哲学家马格利特,他在《正派社会》一书中提出了一个具有普遍意义的行事要求,那就是“不羞辱”。好的公共生活是一种正派的社会,并不需要人人是圣人或雷锋,但需要大多数人遵守不伤害他人的规则,首先做到不羞辱。在中国,制度对个人的羞辱,个人与个人之间的羞辱是一个普遍的严重问题。 长期的羞辱使得许多人不再把羞辱当作一种严重伤害 , 他们当中有的甚至还不惜以进一步的羞辱去换取物质利益。一个社会里这样的人多了 , 就很难说是一个正派社会,也不会有好的公共生活。社会整体羞耻感麻木了 , 遭受羞辱也就没有人会在意。如果一个社会长期生活在羞辱人的制度下 , 失去人性价值的把持 , 而代之以金钱的价值 , 金钱本身就会成为一种新的羞辱力量。羞辱是一种针对人性的伤害 , 它因此与我们每一个人有关。因此,不羞辱,不伤害他人也是每个人都可以试着去做的。   7 、您书中有一篇文章谈到 “ 美国好人好事 ” ,可谓 “ 美国雷锋 ” ,最近中国政府在提倡学雷锋,请问 “ 美国雷锋 ” 与中国雷锋的根本差异在哪里?学中国雷锋对 “ 好的公共生活 ” 有意义吗?   美国没有雷锋,也不可能提倡雷锋精神,我是说那种党叫干啥就干啥,十三亿螺丝钉,一把螺丝刀的雷锋。美国有“好人好事”,好人好事自古就有,也一直受到称颂,并不是出现雷锋后才有的新鲜事,所以无需与雷锋挂到一起。在美国,好人好事叫做“好心的撒玛利人行为”( be a Good Samaritan ),主要是见到受伤的人,主动提供帮助,例如,看见小悦悦这样的受害者,就应该予以援助,而不是冷漠对待,不闻不问,一走了之。在美国还有一个“ 好撒玛利人法 ”,是专门保护那些因帮助别人而可能惹上麻烦者的,例如,你在救援一个受伤者的时候,他恰恰就死了,弄得不好你就得为此负责。许多人因为有这个顾虑,会裹足不前,这是很正常的自保本能。“ 好撒玛利人法 ”就是为了免除欲做好事者的这种顾虑的。美国还有一些以“ 好撒玛利人 ”为名的医院,表示救死扶伤的宗旨,与中国一些认钱不认人的医院相比,可以说是“好人医院”。 总之,“好人”在美国的象征不是一个爱党、爱领袖的军人,而是基督教《圣经》中的一个人物。人们并不知道他姓甚名谁,只知道他是一个撒玛利人。他所做的好事只有一件,不像雷锋那样有许许多多。这件事记录在《圣经》的《路加福音》中。这样的“好事”有一个特定的说法 , 不叫作“为人民服务”,而叫作“帮助你的邻人”。所谓“邻人”不是住在你隔壁的人,而是陌生人,陌生人因为得到了你的帮助和关爱而成为你精神上的邻人。 与国家政治色采浓厚的雷锋故事相比,撒玛利人故事是一个社会性的道德寓言故事。但是,即便是道德寓言人物的撒玛利人,他也不是什么人人必须学习的“榜样”。不管撒玛利人故事有什么样的道德意义,今天的人们毕竟已经不再生活在《圣经》时代了。在现代公共社会中,这个道德寓言带给我们的是关于保护弱者和易受伤害者的启示,而不是行动榜样。今天,个人做好事无论如何值得提倡,都已经不再是保护弱者和易受伤害者的最有效方式。社会制度性的福利和公正对待才是保护弱者和易受伤害者的根本保障。个人做好事固然有帮助他人的作用,但是,仅仅以此理解好人好事,那就太狭隘了。偶尔地帮人洗一个澡、提一下包、扫一下地、给一点钱,甚至虚情假意地做做样子,叫几句口号,未必真的会付出持久的爱心。在倡导爱心助人的社会中,这种个人行为的好人好事大多是纳入了民间和非政府组织的慈善事业和各种义工服务。在这种慈善和义工服务中 , 好人好事虽然由个人参与,但并不以个人的名义进行。这种社会性的慈善和义工服务才是好的公共生活所需要的。   8 、您说 “ 美国人看不懂韩寒 ” ,请您对韩寒做一评价。   那篇文章是我几年前写的,当时我觉得韩寒是一位敢于说真话的年轻人,虽然不见得有什么专门的学问,但他能够独立思想,具有非常可贵的判断力,比起许多世故老成,以学术理论为幌子,想方设法奉承、讨好权力的知识分子强多了。韩寒说真话,这是在美国人一般难以理解的特殊环境中的特有现象。由于缺乏亲身经历,美国人很难理解这样的环境会 如何毁灭人的思考和判断能力。阿伦特把不思考和无判断看成是一种由洗脑造成的一种平庸之恶,而这种恶可以悄然侵蚀整个民族和绝大多数国民的灵魂,使得他们成为权力的思想奴才和行动的侏儒。 韩寒的意义在于,他让我们看到,这种奴性和侏儒状态并不是命定的,因为人的基因并不带有奴性和低能,奴性和低能是 不思考和无判断的结果。 有人夸张地说,全中国所有的教授加在一起,影响也比不过韩寒一个人。这本身就是一句韩寒式的夸张断语。但是,现在许多人文和社会学科的大学教授和知识分子在自己小小的学术圈子里画地为牢、蝇营狗苟地为研究经费和升等提级而小心经营,有的干脆有奶便是娘,为统治权力扮演大卫 · 鲍兹 (David Boaz) 所说的“知识保镖”的角色。反倒是韩寒这个无文凭、无学位、无专业学术的年轻人在不断议论发生在广大公众身边的实实在在的事情,实际承担着那种本不属于他的公共知识分子责任。这本身就是一件很怪异,很讽刺的事情。这并不是韩寒的光荣,而是那些教授、学者们的耻辱。所谓的“专业学问”成为他们不行动的借口和托词,这才使得韩寒的行动显得特别可贵。韩寒是一个能思考,并将他的思考结果写下来,与他人交流,这是他具有公共影响,甚至成为“意见领袖”的根本原因。 然而,韩寒毕竟称不上是一位思想家,他只是一位大众文化中的名人,他的话语满足的是一般人的刺激需要,它快捷、犀利,出其不意,但未必思虑周详。这种真实话语游戏只有在虚假话语主宰的社会中才有需要,也才有刺激,因为它是一种冒险的、被禁止的游戏。许多人从韩寒那里寻找的是一种针砭时弊的刺激性,甚至娱乐感,而未必是什么振聋发聩、真知灼见的新见解。他不久前的三篇博客文章《谈革命》、《说民主》和《要自由》中有不少模棱两可,似是而非、相互矛盾的说法,无论从学术素养还是政治见解来说,都不是什么精深之作,居然能引起这么大的反响,引发这么多情绪对立的解读,而各派人士之间的相互敌意和口水战又成为社会事件,招来如此庞大人群的围观和议论,在美国实在是不可想象的。   9 、知识分子、媒体,应该在中国形成公共生活的过程中起到什么作用呢?   也许可以将此归纳为两个相互有关的方面,第一,知识分子应当放下知识精英的身段,走出狭隘的学术专业主义,把目光投向生活中的公共事务,并对之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第二,媒体则不能太大众,太随众,否则就很难避免媚众,乃至于迁就愚昧,讨好无知,不断向下看齐。这样的媒体无法担当起引导社会价值、优化公共生活品质,提高大众教养和素质,坚持民众启蒙的重责大任。在中国,形成公共生活的重要任务之一仍然是开启公民智慧的进行民众启蒙——价值的启蒙,公共说理的启蒙,公民权利和责任的启蒙,其中也包括知识分子和媒体对自己社会责任和作用的自我启蒙。   10 、我们有个好书推荐栏目叫做 “ 公民阅读 ” ,其中包含了一个想法,就是推举那些能促进公民社会形成的好书。请问 “ 公民 ” 、 “ 公民社会 ” 与 “ 好的公共生活 ” 是一种怎样的相互关系?   这个问题可以从公共生活如何接受历史教训来看,近代中国经历了两次革命,建立了两个共和制度,但都没有形成有效的公民社会和民主的公共生活。这让我们不能不看到,革命也许可以铸造战士,但不能造就公民。革命者的身份认同本来就不是公民,靠革命的力量是无法建立公民社会和民主公共生活的。托克维尔对法国革命的论述让我们看到,公民社会的失败几乎成为所有暴力革命都难以逃脱的宿命。那些被革命裹挟的暴民们从旧制度继承了大部分的价值观、思想方式、行为习惯,他们摧毁了旧制度,然后又用旧制度的瓦砾建造新社会的大厦。 革命并不代表与过去的决裂,相反,革命后的社会违背其自由和解放的初衷,成为旧制度不幸的历史延续。托克维尔说,大量在革命后消失的旧制度法律和政治习惯在几年后重新又出现,恰如一条河流沉没到地下,又在不太远的地方重新冒头,使人们在新的河岸看见同一水流。革命后的人民无法想象没有中央集权的公共生活,中央集权已经成为社会机器的唯一动力,政府把全体人民和所有的重要生活领域全都置于它的监管之下,从刚刚推翻的王权和专制的腹部深处,突然产生一个比所有君王或专制寡头制度更庞大、更完备、更暴力的统治形式。 好的公共生活只能是一个由公民自理、自治的社会,只有能进行民主参与和行动的公民,才有可能一起形成公民社会所需要的那种自主、自强的共同生活。它不能只靠国家的行政命令来管理。亚里士多德说过, “ 公民是持久地参与正义治理和公职责任的人 ” 。只有民主制度中的公民才能在社会生活中持久地拥有两种可能 : 治理和被治理。谁永远只被别人治理或统治 , 无法获得参加治理的机会 , 谁就是被剥夺了公民权利的臣民。谁永远治理或统治别人而不受别人治理或监督 , 谁就成了专制者,也就不再是公民。公民社会是一个建立在公民责任和公民参与之上的社会,没有公民社会便不可能有民主政治,因此,公民社会体现了一种民主的理念,也就是美国作家达尔顿 · 特朗勃( Dalton Trumbo )说的,“民主不是别人赠与的礼物,而是一种公民责任”。但是,公民社会的存在是有条件的,那就是政府必须鼓励、培育和依靠它,而不是限制、敌视和排斥它,在这个条件还不具备的时候,尤其需要对公民社会可能遭遇的困难有充分的估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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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China周刊 | 关键词:负责任的自由

【来论】   Daniel_ 丹纽林 : 自由,四十年前这个概念对这个威权国度的人们来说是不可想象的。然而经过了四十年的起伏跌宕,公民对自由的需求渐渐觉醒,对自由的理解逐渐建立起来,更不乏许多深谙自由价值观的有识之士。公共领域中,尤其在网络上,关于自由的讨论乃至争吵已是常态,甚至受众已经产生餍足感。 但在此时,我心中依然存疑:我们真的已经理解自由吗?反对它的人仍有相当部分将自由看作无节制的放任和混乱。而吊诡的是,打着“自由”旗号的人似乎也只强调其扩大权利的一面。网络上的争论充斥着无止境的质疑、争吵、谣言,甚至掺杂着无意义的语言暴力、对私人权利和人格的侵犯。(在名人微博的回复里能够得到充分的实证)对于这一切,前不久质疑韩寒的风波可说是一块里程碑。其对于我们社会自由价值观树立的意义也许不如纽约时报诉沙利文案这般重要,但这场闹剧应该能引发很多人反思:自由的底线在哪里? 我以为,自由的底线应在于其根基——个人主义。而个人主义又可一分为二,是为对私权的尊重和个人责任的担当。 任何的自由在触及私人领域之时都必须止步。必须保护的私权内容相当广泛,既有公众人物韩寒的隐私,也有我们每个人的人格,财产,言论自由等等,在此不作赘述。更重要的是,对私权的尊重与保护是自由准则能够行之有效的基本保障。17世纪的霍布斯就已经通过演绎得出毫无节制的自由只会形成一个充斥抢夺和偷窃的混乱社会。没有对个人权利的保护,谈何公共利益。对私权的尊重是个人能够免于被支配的恐惧的必要条件,社会能够向多元和自由发展的强激励。 而同时,“一种权利可以被放弃——但义务却不能。因此,自由作为一种权利比作为一种义务更缺少安全性”(阿克顿勋爵)。即是,个人的责任是对自由更强的保障。尤其在公共领域中,个人的责任远远不止于对私人权利的尊重。在公共领域,个人的影响力往往超乎我们的想象,特别是在目前个人获得更多话语权的时代。我们分享一次谣言,其传播范围都在以几何级增长;我们发布一条情绪化而欠考虑的言论,也许就有更多的人受这些情绪感染,乃至受到伤害。如胡适所说,“独立的精神”,“研究的态度”,“清晰的思想”是公共领域中每个人都应恪守的责任。否则难得的讨论只会沦为“庸众的狂欢”。 非经自律,无以自由。两者必须达到一致,自由方能行之有效。 在美国,即使开国元勋继承了英国自由主义的传统,谨小慎微地为这个国度的自由奠基,真正的自由也是通过多年的利益群体博弈和法律的不断完善才得以植根。而在中国,两千年的中央集权文官制的影响不仅仅在当时的制度,更在于社会道德和意识形态上对公权力的无约束习以为常。私人领域长期处于劣势导致我们对私人权利认识的欠缺。对私权真正的认知从清末民初才刚开始,而后另一股思潮的统治又使之断绝,在三十多年前才重新得到生长的土壤,艰难地萌芽。为建立自由的社会道德和意识形态基础,我们仍有很长的路要走。 所以说,我们需要重新发现的不只是社会,还有自由。 【余谈】 相关周刊 :要怎样的自由?——一五一十周刊第45期 编辑 :王陶陶 “韩三篇”的终结话题,“要自由”,为我们开启一扇思考真正“自由”的窗口。 相较于民主、法制这样的专业词汇,“想要12点以后回家”;“想要随时随地抽烟”;“想要肆无忌惮爱写什么写什么”;“想要批评一个人”;“想要投票选出一个人”……这些张口就来的“自由”离我们这么近;可当问题变成,我们在“要”各式各样自定义的“自由”时,我们到底在索取什么?这一刻,“自由”那样远。 事实上,人们无法回答“自由”是什么的一个重要原因,是我们全然无法享受一个绝对“自由”。“自由”从来不是一个独立的存在,依附在这纯粹“美好”的周围,总有人间无法逾越的“苦恼”:12点以后回家,要不要给爸妈留个话?随时随地抽烟,要不要避开怀孕的老婆?爱写什么写什么,要不要顾忌未成年的朋友?批评一个人,要不要想想他(她)的好处,就事论事?选出一个人,要从什么角度衡量? 在我看来,在索取时候想到这些“苦恼”,离真正的自由或许更近了一步。 作为一个开放性的大命题,到底什么才是“自由”,很难通过短短8篇文章的一期电子周刊讲明白。但在弱水三千中,我们选取了“责任”这一瓢,望能与读者诸君共勉:我们在提笔写下这些文字时,享受了怎样的自由、肩负了哪些义务?而在电脑前下载阅读这些文章的你,又享受了怎样的自由、承担了何种使命。   本文是一五一十周刊第51期特刊的文章,全刊下载: http://my1510.cn/article.php?id=7edf668f8f9cf7f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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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China周刊 | 关键词:新公民

  【选荐】 吴介民,台湾国立清华大学社会学所副教授。研究兴趣:公民社会、民主理论、社会运动、中国政经发展。文章《文明匮乏的焦虑》收录于一五一十周刊第2期。   推荐书目: 介绍三本来自台湾、写作台湾、但不限于台湾的书给一五一十周刊的读者。这三本书对于了解台湾最近二三十年来的发展有很大的帮助。而且这三本书对于现正在香港、中国大陆发生的事务,也有很大的关联性。 《公共领域在台湾:困境与契机》,李丁赞等编著,台北,桂冠, 2004 华人社会不适合民主制度吗?华人社会没办法发展现代性的公民社会吗?这本书探讨公共领域的理论与实践。理论部分从哈伯玛斯(Jürgen Habermas)的概念出发,探讨公共领域这个概念在台湾与华人社会的适用性。实践部分以台湾当代公民社会与公共领域的建构为主轴,分析过去几十年来台湾公共领域发展的来龙去脉。   《秩序缤纷的年代: 1990-2010 》,吴介民、范云、顾尔德主编,台北,左岸, 2010 1990年三月台湾爆发“野百合学运”。二十年后,学运世代怎么了?他(她)们在台湾社会各个领域都扮演了重要的角色。这本书的主要撰稿者皆为学运世代,其中许多更是学运与社运的积极参与者,他们回顾了过去二十年台湾社会在文化、政治、经济、社会、媒介、性别、移民、两岸关系等领域的变化。这是一本为台湾与华人社会下一轮民主盛世而写的书。     《跨戒:流动与坚持的台湾社会》,王宏仁、李广均、龚宜君主编,台北,群学, 2008 本书集合了台湾新生代与中生代之活跃的社会学者,总结分析台湾过去二十年来的政治社会与经济发展。此书的特色在于,使用公众化的社会学概念,深入浅出介绍台湾社会发展。这是一本特别适合大学生阅读的好书。       【来论】 来苏 : 新公民的塑造再一次触及到“教育”这样的话题,学校教育、家庭教育、社会教育,又有哪个可以谓之合格的“新公民进化平台”?公民,首先是“民”,其次一定是“公共的民”,而“公为私用”、“权力寻租”的无孔不入,又有多少人愿意为成为那个“公”作出莫大的牺牲呢?   【余谈】 相关周刊 :为公知正名——一五一十周刊第32期 编辑 :宗洁 编辑本期周刊时,发生在公共知识分子之间的微博约架,微博骂战,使得曾受到尊敬的这一群体受到非议。而年末的“韩三篇”引发的学界大讨论,方舟子声称韩寒代笔门等事件等令人们开始不信任这个国家的所谓精英群体。实际上,历史上中国知识分子在1949年后的完全政治边缘化和主动文化边缘化,使得他们很难有社会地位。真正的知识分子应当是维持知识的自主与尊严,去抵抗权力的压迫或者诱惑,建立一个独立丰盈的公共领域,理性是知识分子最基本的东西。而当今的许多公共知识分子并不符合这一定义。我们想澄清这一基本概念,以供各位读者参考。 本文是一五一十周刊第51期特刊的文章,全刊下载: http://my1510.cn/article.php?id=7edf668f8f9cf7f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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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China周刊 | 关键词:中国之速度

【选荐】   笑蜀,资深媒体人,曾任《中国改革》杂志执行主编与南方周末高级评论员。文章《从垃圾危机中捕捉公民社会曙光——从番禹反烧事件说起》收录于一五一十周刊第16期,《革命需要啄木鸟——兼论韩寒 》收录于再谈革命与改革——一五一十周刊第44期。 推荐书目: 《联合政府与一党训政》,邓野,上海文艺出版社 观点见仁见智,但其披露的史料无疑弥足珍贵,真相由此浮出水面。半个多世纪前的政治圆桌何以最终倾覆,本书给我们部分答案。   《姊妹革命:美国革命与法国革命启示录》,苏珊 · 邓恩著,杨小刚译,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 两场革命,气质和结果都大不相同,对当下中国尤具警示意义。         《 1949 大撤退 》,林桶法,联经出版社 可与龙应台《大江大海》对照阅读。龙应台是微观切入,从个人看家国,而本书则是全景描述。       【来论】 兰色琥珀 : 中国用高速的发展建立了所谓的现代性。曾听一位建筑规划师说到,其实中国的“现代性”是一个伪现代性。我们空有房子、车子、高科技电子产品等现代性的躯壳,却没有真正现代性的精神内涵。应该追问是,以如此速度进行的发展给我们带来了什么?如果有,我们会去建立大陆人与香港人之间的界限,说我们彼此忍够了吗?如果有,我们会为不断追求民主而付出不可想象的代价吗?我们总是迷信社会只要发展就会越来越好的“进化论”,可事实是我们真的幸福吗?若不追问发展的最终目标与本质,将“速度、发展”和“美好”画上等号,发展就只会沦为幻象而非指路明灯。最终,我们的国家被撕扯地更破碎,可人们还在举着伪现代性的碎片继续愚蠢地前进。   没心没肺 with 好吃好睡 : 根据北京市政府的要求,地铁8号线、9号线、15号线说2012年底全线开通,真没骗人,最后一天!由此,北京和周边几个卫星城的交通将更加的方便快捷,达到了“村中坐地铁,城里任我行”的地步。而仅仅和北京百里之遥的河北承德境内,层峦叠起的山地依旧成为交通的巨大阻碍,略显破败的农村加上坑坑洼洼的道路,使得人们出行极为不便,而且要承受相对较高的交通费用。 北京地铁在最近十年已近乎疯狂的速度在发展,很能代表中国近十年来的“官方主流发展速度”,而相对于城市的扩张迅速,三线城市和以下的乡镇农村,则仍缓慢的走在解决交通医疗教育等基本的民生道路上。中国每年都要发布经济的“平均”发展速度,官方总是以维持着百分之几的增长率沾沾自喜,并且每年投入大量资金对一线城市和发展窗口地区进行支持建设,附加政策上的倾斜和鼓励。 反观财政紧张甚至连公务员工资都无法保证的县乡级政府机关,他们得到的却仅仅是杯水车薪的拨款和言语上自力更生的激励,还有领导人不厌其烦的考察调研。中国之速度,尤其是发展速度,全国的一抹平,平均下来确实很快,这样的情况很容易让人联想到那个笑话:一个村里有1个年赚百万的富翁和九个年赚的1000穷人,那么这个村的年人均收入就是10万以上,已经步入到了发达国家的水平。 飞快的发展速度造就了一大批的新兴城市和一大批富豪新贵,却依然挡不住贫困地区的落后和破落。“先富带后富”这个口号似乎也离民众们渐行渐远,他们更希望的富裕地区带给他们实实在在的利益,换而言之就是能见到活生生的钱攥在手里,而非“某某惠民工程”、“XX对口援建”等等看似可有可无的东西,那些本应该是政府的分内职责,不该借着人民的幌子来帮助政府完成义务。 中央为了平衡发展速度的不均衡,曾先后出台“西部大开发”“中部崛起”等战略,借用东部深厚的经济实力和技术帮助中西部。不过从实际的效果上看,这种单纯的帮助只对那些有着资源和地域优势的地区有效,帮助也似乎逐渐演变成了投资和开发。疯狂的资本涌入资源密集的中西部,给当地政府和一部分“有本事”的人带来了福音和财富,没钱没关系的普通大众,则只能苦笑着面对日益抬高的生活成本和天文数字般的房价,期待着拆迁占地迅速降临到自己的家门口,瞬间坐拥百万身家,安然享受“发展”带来的好处,即便是失去祖辈们依赖为生的土地。这种模式下,最成功的便是内蒙古,尤其是鄂尔多斯,但也只能是在鄂尔多斯这种资源密集世界罕见的地区,人民才能“羊煤土气”。 现今,中国的发展依旧像地势一样,呈现出三级落差的趋势,只不过地势和发展成反比而已,纵然有那么一两个闪光点,也无法阻挡大形势下的分布状态。我有个大胆的设想,中国这只昂首挺胸的大公鸡,鸡头在横冲直撞的飞奔,鸡尾却在慢慢悠悠的散步向前,那么有朝一日,这只鸡会不会轰然骨折,半身瘫痪呢?   【余谈】 相关周刊 :一五一十周刊第21期 编辑 :黄隽咏 不论多惨痛的天灾人祸,不出三个月就会被新的消息淹没,最终对这些灾难刻骨铭心的,也只有那些爱着死者的人吧。 动车事故已经过去了八个月,那么多个家庭,亲人离去已经有八个月之久了,他们还好吗?夜深人静的时候还会想哭吗?倘若是亲人被谋杀了,家属必定紧盯警方,必须将凶手捉拿归案,再寄希望于法院,必令凶手一命抵一命,如是才可告慰所爱之人在天之灵。而如今亲人死于人祸,调查报告一拖再拖,最终把主要责任归咎于一个已死之人、一个已离职之人,后者至今尚未进入司法程序。其余责任人士,一律只是处分警告。并非一定要血债血偿,只是亲人在回家的路上枉死,有责任的人却至今没受惩罚吗? 死者长已矣,存者且偷生。时常在想,我们说的话,我们生的气,我们骂的人,对于那些位高权重的人而言,到底有没有意义?动车事故后,铁道部终于同意将动车降速降价,暂缓高铁建设计划,但愿铁道部真的明白生命高于一切,明白安全才是第一。 速度的意义,真的不大。速度越快的列车,越是难以控制,稍有万一,后果不堪设想。 本文是一五一十周刊第51期特刊的文章,全刊下载: http://my1510.cn/article.php?id=7edf668f8f9cf7f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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