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晓芸 | 让“公共论辩”成为一种民主训练
让“公共论辩”成为一种民主训练 彭晓芸 2011年的世界依旧不太平,债务危机、街头运动、环境问题、能源危机、中东变局…… 中国也不平静:公共安全危机、道德危机、劳工维权、房价震荡、空气恶质、官员腐败在继续……对中国来说,这一年还可以称之为“微博元年”。微博虽然不是生于2011,但微博的火热以及引发如此多的讨论,则是2011年的事情。人们关于微博的评价,观点各异,有认为微博能够倒逼改革,有认为围观改变中国,有认为微博不是说理的地方,微博是情绪的放大器……大约博客时代也没有这么荣幸地被赋予如此多的政治使命和政治意味。 这与微博在技术层面上就形成了交互式、即时性公共论辩的格局相关。说微博倒逼改革的,基于认可微博公众参与政治事务论辩所爆发的能量,认为这样的民意,当局不会没有注意到;说微博不是说理的地方的,则隐含着学术思辨的要求来看待微博,不可能一次性长篇大论的微博看上去不适合慎思慎论。 若论一般性的公民参与公共事务,而非专业发言,其实,微博的篇幅限制、交互效应倒是颇为体现了公共论辩的形态和适应性。篇幅的限制,有点类似辩论会的“限时发言”,而微博的要义在于它并非独白,它必须有“粉丝”——即是论辩中的对手和听众。 微博这一年的激荡,逐渐淘洗出一种更为理性有效的话语方式和议程设置能力,那些依靠商业炒作或耸人言论出位的,渐渐没了市场,满嘴脏话、热衷人身攻击的,无论其立场和言论内容是什么,也渐失公信力,打假的方舟子在微博获得了最大的舞台,李开复也要学会“道歉”,而左右的对立在微博的公开论辩之下,既有激进的对立更激进的一面,也有被对话思维消弭既定偏见的一面。 不过,如果以为有了微博才有公民的公共论辩,则显得太迷信微博了。实际上,公共论辩并不止步于虚拟空间,它出现得更早更早,却没有被足够重视或推而广之制度化。 譬如,身在广州的市民,可能早已习惯了“你一言我一语”的公共论辩形式参与城市治理和公共决策,这样的场景出现在每周的人民公园,它也如同微博那样,没有门槛,你站立在论坛现场,你就是自己的麦克风。这是中国大陆第一个大型政论性电视公开论坛——《羊城论坛》。 《羊城论坛》诞生于1992年5月,由广州市人大常委会和广州市电视台联合主办,以“国事家事天下事,你谈我谈大家谈”的宗旨,邀请官员、学者与市民就某一具体议题进行公开论辩,论辩共识往往成为一些法律法规或城市治理的决策依据。论坛完全依靠市民自发参加、自主发言,不是早有排演的“政治秀”,看过现场或节目的人,或许会赞叹节目的原生态和争论的激烈程度。例如,在第35期论坛“房屋拆迁管理大家谈”上,自发参与的市民达400多人,场面“火爆”;在第71期论坛“完善社保体系,保障全民利益”中,自发参与的市民达300多人,激辩数小时。如果你本来是到人民公园休闲散步的,路过的时候,也可以很随意地参与一句,这就是它的自发和开放性质。 据节目组介绍,官员参与此类公开论辩,一开始也有人显得不适应或拘谨,后来逐渐学会了如何应对公众的诘问,学会了将决策机制中的难题难点扼要地向公众阐述,以期获得理解与建议。其实,不独公共事务的论辩,基层官员的竞聘过程,也有论辩之风,可惜的就是,这种论辩往往局限于“内部人”,辩给参与人才选拔的领导看,辩给未来的下属看,特别是由于不对公众开放,所以,谋求竞选的官员并无民意及舆论方面的压力,这样就出现一个问题,即便经过精心准备的“演讲式”辩论圆满成功,也不意味着此类官员走马上任就具备了处理公共事务争论和应对公众舆论的能力。正是这种话语方式到行为思维方式方面的“不适应性”,导致很多官员连微博也不敢上,他们缺乏将自己亮在公众视野中的勇气和能力。 但是,刻意不裸露于公共论辩当中,并不代表能够逃脱公众舆论的诘难。官员群体往往有着“我早就知道了”或“你不知道”的傲慢:反馈民情,他们习惯说,我“早就知道了”;危机公关,他们却指责公众,你们不高兴,是因为你们“知道得太少了”。 恰如王尔德说过的那句名言:“我喜欢谈论政治,我整天都在讲政治,但我无法忍受聆听政治。”官员群体每天的各种“讲政治”委实不少,可以说,他们的工作就是“讲政治”,但如果此类“讲”,仅限于关起门来,那么,当门不得不打开的时候,他们往往无所适从,显得如同未经训练的莽夫,说啥错啥,说多错多。 当公民已经自发、散发地在公共舆论当中扮演重要的角色,甚至任何一位不知名的网友都可能因为出色的表现而粉丝百万的时候,将自己封闭在“蜜罐”中的官员群体是时候回应微博广场的时代吁求了。一种良性的公民论辩及官民互动,在西方社会被视为是对宪政民主进行补充的审议式民主,那么,对于还沉浸于“宅男宅女”时代的部分中国官员来说,千万别等到发现你成为互联网舆论焦点的时候,才想到参与公共论辩,而应当更早更早地,自己主动跳入舆论的大海,接受浪潮翻滚拍打,与公民一道,锤炼面向未来的民主品质。 《环球时报》2011/12/6 见报有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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