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China周刊 | 闾丘露薇:两谈抑郁症
“‘因为抑郁症患者,听到别人那种鼓励的话,其实更加孤独和痛苦。’坐在一边的她,开始告诉我她所遇到的人,从家人,到朋友,还有媒体,总是不停地用励志或者是激将法,希望鼓起她的生活勇气。‘但是,这是没有用的,抑郁症需要治疗,需要社会的理解和包容。’” 一、关注抑郁症 因为关于北大会商问题的讨论,让我开始关注抑郁症这个问题。 对于不少大学来说,往往非常担心,学生因为种种原因而想不开走上绝路,虽然学生自杀的新闻通常处理得比较低调,但是这又是一个存在的现实问题。这也是一些北大学生支持会商制度的一个原因,因为他们看到身边有一些同学情绪出现低落或者波动,他们相信,对于这些学生如果能够提供帮助的话,应该可以防止他们走上极端。 一位曾经患有抑郁症的北大学生写信给我,这名学生之前一直在服用药物,去年底的时候,学校指派专门的老师和他接触,结果他发现,和他接触的老师,对于抑郁症并不了解,也因此这样的帮扶对他来说没有任何的作用,甚至到最后,反而是他们这些患上了抑郁症的学生,提供了不少专业的资料给这名老师参考。 这名学生是幸运的,因为在之后他依靠自己,停用了药物,而作为一个过来人,他觉得,校园内的抑郁症问题也好,或者其它的心理疾病问题也好,都不是被会商的理由,对于这些学生来说,更需要的是专业的心理治疗服务,而这些,正是学校、乃至中国社会所缺乏的。 中国到底有多少抑郁症患者?只找到了07年的官方媒体公布的数字,大约三千万。在09年上半年一项最新发表的全球性医学研究指出,世界各地每年约有100万人自杀身亡,其中30%来自中国。自杀已经成为中国15岁到34岁的青壮年人群的首位死因,而在这些自杀的人群当中,患有抑郁症的占了百分之六十到七十。 查找了许多和抑郁症相关的中国媒体的报道,发现虽然没有一个确切的数字,但都指出了这样的一个事实,那就是发病率在逐年升高,但是有机会得到专业治疗的患者比例却非常低,有的报道指,只有百分之二。 这是让人担心的问题,因为作为一种疾病,如果没有专业治疗,很难想象依靠非专业人士的好心帮扶,可以彻底治愈这样的疾病。上面说的那位北大学生之所以幸运,在于他自己的努力,还有他很幸运地遇到一些让他能够茅塞顿开的朋友。 但是不是所有人都可以这样幸运。 很凑巧的,就在接到这位北大学生的信之前,我一直在网上和另外一名抑郁症患者联系,他曾经在一家跨国公司工作,因为患上了抑郁症而被炒了鱿鱼,虽然他把这家公司告上了法庭,也打赢了官司,但是他的生活却再也回不去从前。他给我写信,是感叹于这个社会对于抑郁症缺乏了解,也因此对于抑郁症患者容易产生偏见,以及排斥。从他的信里面,我能够感受到的,是他的那种孤独和消沉。 上海交通大学医学院曾经对新闻报道进行过调查,发现媒体对于像癌症这样的患者,总是能够用同情的姿态,赞扬他们和病魔斗争的坚强,但是对精神病患者通常显得淡漠,回避甚至是嘲笑,根据他们的统计,差不多百分之四十的报道,把精神病和犯罪,危险联系在一起。但是专家指出,大量的医学研究结果显示,精神病人并不比一般人群更具有暴力倾向,实际上,他们更容易成为暴力的受害者。这让我想起这名抑郁症患者向我描述的接受治疗的过程,我终于能够理解,他所形容的、身体遭到禁锢的那种痛苦,而这种痛苦,很少有人想过,要去设身处地地为这些患者着想。 除了媒体,当然还有公众。对于精神疾病的偏见,在于常识的缺乏,以及太多人的讳忌莫深。还好,越来越多的名人愿意公开谈论抑郁症,相信会让公众的偏见和恐惧慢慢消除。但是除了需要这样的环境,更重要的,还是足够的医疗服务,这样才能够让这些患者不错过治疗的最佳时机,因为精神疾病,只要及早治疗,大多数是可以完全康复的。 二、再谈抑郁症 几个月前,在这个专栏里面,我谈论过中国的抑郁症问题,几个月之后,我有机会和两名抑郁症患者面对面坐在上海的一家餐厅里面。 我们是透过网络认识的,其中一名患者,在我们透过网络联系的几个月时间里面,自杀过一次,幸好被救了下来,这已经是他在这两年,第三次尝试自杀。坐在餐厅里面,他一直低着头和我说话,他的话很多,思维也算是清晰,但是可以感觉到他的一种偏执,对于他相信的东西。 能够把他约出来,其实多亏另外的那名患者,其实她已经处于康复阶段。就在他尝试自杀的消息透过网络传播之后,她去医院看他,在他回到家之后,她去看他,把他带了出来,剪了头发,还去喝了咖啡。 “那天我走在浦东的街头,看着身边的行人,我想,这不就是我想要的正常人的生活吗?”说起那天,他感慨万千。 “为什么她能够说服你走出家门?”我很好奇,因为在网络上,我们的沟通并不顺畅,每次如果我给他一些鼓励的话,就能够明显地感觉,这些话,在拉大我和他之间的距离。 “因为她也是患者,她明白抑郁症的痛苦。” “因为抑郁症患者,听到别人那种鼓励的话,其实更加孤独和痛苦。”坐在一边的她,开始告诉我她所遇到的人,从家人,到朋友,还有媒体,总是不停地用励志或者是激将法,希望鼓起她的生活勇气。“但是,这是没有用的,抑郁症需要治疗,需要社会的理解和包容。” 我见到了她的心理咨询师,事实上,中国的心理咨询行业并不规范,就在前些天,这名咨询师给我发来了一封邮件,是在上海发生的一宗新闻,一名病人在接受治疗的过程中,突然跳楼自杀,而这家心理咨询机构就开设在民居里面,并且没有注册。除了没有注册,在收费上也很混乱,从每小时的几百到上千,很多有意寻求心理咨询帮助的抑郁症患者,往往要经历一个漫长的、寻找恰当的治疗师的过程。而心理咨询的费用,因为不包括在医疗保险里面,并不是所有患者都可以承受。 “而且有的心理治疗师,为了自己的收入,会拖延转介抑郁症患者精神科。”一名精神科医生告诉我,事实上,抑郁症患者,需要药物治疗。 国外的抑郁症确诊率可以达到百分之五十,但是在中国只有百分之六,上海的比例要高一些,有百分之二十,这是因为上海居民对于抑郁症的认知程度相对比较高,因此会比较主动地求医,而事实上,在中国,贫困以及农村地区的抑郁症比例更高,成为自杀的最主要原因之一。 “但是中国的精神科医生人数并不足够。”作为从业人员之一,这名医生认为,因为认为精神科没有前途,不被重视,影响了医科学生发展这个专业的意愿,而且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因素:人们一想到要去看精神科,从心理上难以接受。 当我们走出精神病医院的时候,和我一起进去的同伴松了一口气:“这辈子再也不要来这个地方。” 不管我怎样解释,他还是不能够接受一点,那就是一部分抑郁症患者是天生的,甚至还有遗传的因素。 也因为这样,我总是对那些患者抱着一种同理心,也许是出于一种其实还是很自私的理由,因为说不定有一天,我自己,或者我认识的人,也可能会成为一名抑郁症患者。就好像感冒一样,谁知道呢? (闾丘露薇:凤凰卫视记者。原文链接: http :// blog . sina . com . cn / s / blog _46 e 9 d 5 da 01017 f 82. html , http :// blo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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