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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夫:废墟上的民主梦——基层政权赈灾重建的追踪观察与忧思

野夫:废墟上的民主梦——基层政权赈灾重建的追踪观察与忧思 进入专题 : 基层政权 赈灾重建    ● 野夫 ( 进入专栏 )        题记:《治小县若统大国》一文发出之后,引起了一些关注;少君兄相约再写续篇。因媒体多言悲情故事,名流好发“含泪”辞章;更有无良文吏在代鬼称谢。然而大地人心的疮痍却依旧醒目;灾区官民的危机和困境,实非短期应对即能纾解。既然机缘凑泊获得“在场”的身份,如实记录便是不贷之责;于是决定自续前文。观察原型则仍以“纹江区”为主,所有人事仍无虚构,藉此客观探讨灾区重建的可能愿景。再次感谢依旧关注灾区灾民的善良人士。      一      风云际会的三国年代,有两位一时并称的人中龙凤,那就是著名谋士——卧龙诸葛亮和雏凤庞士元。庞士元英年早逝,却留下了一个著名的“三计策蜀”的典故。正是因为刘备采纳了他直取成都的这一计,他乘白马奋勇当前,不幸在落凤坡被蜀将张任射倒尘埃。今天他的墓祠仍在纹江区的白马关上,配享着百姓香火。而他的宿敌张任将军的墓室,也依旧在纹江城关的云盖山,恰好和他遥遥对峙着。   尘世间的恩怨情仇,最终都归于尘土。同一方大地包容了这两个攻蜀据蜀的政敌,万户千家的有情众生,依旧不论是非地传颂着他们各自的英雄传奇。四川盆地始终都像一个俊杰奇士出没的巨大舞台,在历史的烽烟战尘之中,穿梭着那些层出不穷的脊梁和背影。只有那至今还辙痕深刻的金牛古道,似乎还见证着他们奔波救蜀治蜀的千古艰辛。   四川是一个移民大省。清初由于张献忠屠川,造成如此膏腴之地却十室九空,不得不号召“湖广填四川”。正因此,这里形成了多元的移民文化,使得此地人民颇具包容之心,且惯能穿州过府走南闯北;故有“无川不成镇”一说。   四川的历史,在青简记载之外,自有许多扑朔迷离之处。从三星堆文化到金沙遗址,那格外璀璨的远古文明,迥异于中原文化的美轮美奂,都显得神秘而高贵。尤其是那来去无踪惊鸿一现般的突兀,在一个以史传著称的国家,竟然是无迹可寻。其预设的伟大悬念,使我在数千年之后还能感到某种彻骨的荒凉。   仿佛在某个遥远的年代,这里就曾经浩劫,一个几近成熟的文明被骤然终结。那时的领袖不得不带着他的人民,匆匆掩埋下他们的各种稀世之珍,然后踏上异乡或者世外。一个族群带着他们曾经的创造、发现和文明程度,远远地走出了我们的视线。剩下一片肥沃盆地,像一个被遗落的金盏,等待着无数兴亡往来的南渡衣冠。      二      纹江有史以来似乎就是一个疏世独立的驿站。尽管早在西晋即设县治,也许因为太靠近德阳绵阳这两座重镇,不得不在以后的年代历尽兴废。仅仅在有清一代,便废立三次。在新中国,也大抵如此。最近的一次由镇复区,也就是十多年前的事。   一个只有400多平方公里的区域,长期以来,平静发展,自然难为外人所闻。但是自从“5.12”汶川地震以来,它却因为周边这些迅速名震遐迩的悲惨地名,而终于渐为人知了。因为在这个怵目惊心的日子里,它也同样遭遇惨祸。目前在国家的地震灾难排行榜上位居第26名。就这样,原本一个天府福地,由于地处震带之冲,不免也要同担天灾之害。骤然之间大地呻吟,好好的锦绣温柔之乡,却突然窝棚遍野。每一个身处其中的人,都不免顿生沧桑之慨。似乎人间歌吹犹闻,却已然万般繁华如梦了。   清朝乾隆年间,这里曾有一个书香名门,诞生过一个西蜀名士李调元。他们“一门四进士,叔侄三翰林”,这在一个穷乡僻壤,自然是誉满闾里的荣耀。即使今天,调元镇的命名依旧还在纪念着一代文星,而故居“醒园”的留存,仍然提示着读书进取的后辈来者。   李调元在乾嘉盛世,也算是个敢于强项的谏臣。后来为和?打击排挤,不免也曾流放新疆——这在中国的多数时代,几乎也是耿介文士的宿命。好在故园山水,尚能兼容逃客,但凡归去来兮,多能找到退路。高蹈还山的李调元,未能成为名臣,却意外地成为了川菜川剧的记录整理和传承者。当然同时,他还是一个著名的民间出版家和诗人。一个与朝廷不和谐的官,最后被逼成了一个热爱生活的人。也许于他本身而言,并非理想人生,但是对于今日犹耽于口耳之乐的川人来说,却实在是一件幸事。   李调元一家的巨幅浮雕,至今仍矗立于罗纹江畔的危崖上。但是他读书的??寺,却在此次的浩劫之中,毁于一旦。而故居醒园,也在两百多年的风雨之后,飘摇颓唐了。      三      之所以要用上述史话破题,是因为一个地方的人物风俗典章文化,必将隐隐断续传承在它的前世今生之中。地域如人,法统的改变恍若家族血统的变换,往往可能导致其道统的式微。也就是说,横亘在川陕驿路上的纹江,曾经是无数文士墨客游宦逐臣往来驻足的要津。在并不遥远的年代,它也曾经文风沛然民俗淳朴。随意翻检清代再四编刻的《县志》,不难发现这里曾是一个斯文敦厚之乡。   然而,“汶川大地震”以来,这里陡然凸现的各种乡村矛盾吏民冲突,却会使多数的知闻者和施政者备感疑惑——难道这就是曾经路不拾遗的仙乡吗?我们的人民何时开始变得锱铢必究寸纱不让的?甚至一言不合就非要睚眦相向。我们看见地质学的余震未消,社会学的余震却开始萌动;一场大地震所引发的次生灾害,显然非仅一般意义上的环保疫情之类可以完全概括。肯定有某种危情,正在或即将侵蚀不少民众的精神。   果然,第一例非地震死亡事件很快就出现了。   鑫福镇位于纹江区东南角,与邻县接壤。五月底“双抢”已毕,农事稍闲。家家户户的麦子入仓,即使灾年,实无断顿之虞了。然而对国家救助钱粮的仰望已久,因为种种纷争,一直尚未落实名额下发到户。但是社会捐赠的各种物资,则已开始频繁分流到这个僻壤了。看似整车整车的各种饮食和妇孺用品,真正发放到乡镇一级,就已经是五花八门多寡不一。乡镇再平均搭配分发到村,村再基本搭配分发到组,那就必然是没有一样东西,可以足够均分到每户了。   每组只有一个拿财政补贴【每月30-100元不等】的头儿,老百姓按习惯还是称为“队长”。队长一般要管四五十户人家,级别类似于民国年间的甲长。取消农业税之后,多数组是没有公积金办公费的,现在每天要接收各级下发的赈灾物资,仅仅只说领取装卸再运回一事,便要不胜其烦。更不要说搬回之后还要及时组织分发——而如何基本公平的分发,那就更是一件难上加难的琐事。而村里到镇上的领取分发,过程也基本一样。   虽然上级政府要求的是轻灾救重灾,物资分配向确实困难者倾斜。但事实上,面对每天要领要发的七短八长的各种零碎什物,在基层根本无法做到这种“道义上的公正”。因此,在保证不私分多占的前提下,干部只能追求一种简单的“权利上的公平”。因为只有这样,全队才基本不会吵架,赈灾才能顺利进行。只要老百姓不闹事上访,上级也只能在这种非原则的救助问题上,不深究深责其中可笑的绝对平均主义。   鸿兴村此前领到的各种东西,各组下发时,采取的是按大致平等的估价搭配分堆,50户人就分50堆,编号抽签,各凭手气取回。即使光棍抽到了卫生巾,寡妇抽到了男T恤,因这种办法简单便捷,百姓也基本无怨。但某天分来的只有15瓶可乐加15盒酸奶,连分堆也不够,村民的智慧竟然也想出了绝对看似合情合理的方式——把可乐兑酸奶,每人拿杯子来领取。这其中隐含的人世况味,实在让人啼笑皆非。但有可能正是这样一些“公平”却凉薄的世态人心,酿就了此后的人命伏笔。      四      在叙述这件还将较长时间困扰基层政权的人命官司之前,有必要先介绍一下目前中国农村的实际治理结构。因为任何看似偶然突发的事件,必与其所处背景暗暗相关。   中国的郡县制度自秦而始,然而县治以下,自古是皇权不到的。但为了征兵募役之便,秦汉两朝在县以下设乡、亭、里三级,魏晋隋改设邻长、里长和党长。唐代人口增多,在邻长【管四户】之上,改设保正、里正和乡正【500户】。到宋朝王安石变法,初创保甲制取代乡里制;而明朝采取里甲制并增设老人制,用乡绅贤长自治管理。清代多次变革,保甲里甲并用;一直到清末新政变法,首次提出《城镇乡自治章程》,但是随着袁氏窃国,立即宣布取消省县自治,首设区村两级。区成为最低一级行政单位,负责各种地方行政。这是把自古地方绅士牵头的民间自治组织纳入官僚体制,并把国家权力向乡村社会侵入的开始。   孙中山所再造的国民党,本质上和后来的中共一样,皆是“师俄”学得的一套集权体系。蒋介石首倡“以党治国”的政治理念,并仿苏式体制设立党政军三个系统,实乃中国“党天下”的始作俑者。其党部一直延伸到乡镇,形成与各级行政系统并行运作的双重衙门。而乡村,国民党依旧采行保甲制,彼时的保甲长也多是党员,也兼秘密警察之任务。这是中国政治体制由王朝到党国的滥觞;国民党主持的这种政治现代化的转型,应该说直到马英九时代才算完成。   梳理这样漫长的乡村治理结构史,不言而喻,是为了找出今日基层权利机制的母本。在当年的所谓社会主义改造运动中,衍生出的人民公社这种怪胎,已被历史证明其误国伤农之后;目前政府选择的这种“镇村组”三级模式以及治理方式,大抵与民国的“乡保甲”体制名异实同。历史转了一个怪圈,还是被忽悠回到了老祖宗的起点上。   但是过去的乡村自治之所以能基本保证民间秩序礼法,是因为朝廷建立的乃宗法国家。皇权主要依靠家族组织和乡绅为中介而行使,并由此负责对乡土社会的治理。而共产党执政以来,为了实现政府公权对民间社会的全面接管和控制,首先粉碎的就是代理私权的宗法体制。乡绅阶层被整体打压,家族宗祠被彻底摧毁,乡规民约等各种自然法、民间法和习惯法,都被各种空洞不实的“王法”所取代。于是,以后就必将出现“法无定法,然后知非法法也”的悲剧时代。   当执政者走到廿一世纪,终于明白此理,将国家权力收缩回乡镇一级,重新再提“以人为本,村民自治”之时,却忽然失去了民间管理的完美替身。宗法组织不再存在,乡绅贤长尚未发育,村组干部已非吏员,且非完全实质的民选民治;于是基层政权顿时出现部分治理真空,每临大事骤起,必然凸现乱象——村组两级实无真正的约束力。   于是非正常死亡之事,就必然接连发生;且总有可能某次,将酿成大祸——近日的瓮安事件——不过其一而已。      五      村组干部都是农民身份,村支书由上级组织部门在该村党员之中选定,是村级行政的实际老大。村委会主任配合支书工作,是中国目前唯一真正采取海选方式诞生的。但是多数时候,象征性差额竞选,也演讲PK,实质则还是内定为主。另外还有一个文书负责各种内勤,和支书主任一样,可以拿到财政津贴的80%——每月400元左右。还有一个第四职——妇女主任,拿一半的津贴。以上四人构成今日乡村的权利核心,一般管理十到二十几个小组,一千多户散居的农家。   至于村民小组【民国的甲,以前的小队】的组长,多数地方已经失去诱惑力,很少有人愿意主动追求去担任。加上现在的青壮农民,基本出门打工,留在村组的多是老人妇女儿童,因此确实很难选拔。于是在基层通常采取的方式是,村干部在组里看中谁还有一些“话份”和魄力,就请他喝酒,求他帮忙分担几年。老百姓一般不会对这种指定有意见,如果该人过分自私和霸道,他们才会结队向上级抱怨要求替换。   免除皇粮之后,农民和干部基本没有冲突;在太平时期,百姓自耕自足自娱自乐,完全可以遗忘干部的存在。但是当天灾骤起之后,这部国家机器的末端链条,就要飞速运转并将发挥重要作用了。   地震之初,通讯不畅之际,纹江区的村级干部基本都能自觉危机时刻的责任,跨上坐骑【摩托,这是村官普遍的交通工具】巡查去了。在救死扶伤之后,马上就要面对上级各部门发来的各种十万火急的表格,而基本准确的统计数据尚未完成之时,又要开始每天领发各种救灾物资了。他们只有四个人,自己的家也受灾,田里的双抢也迫在眉睫,每天不得不操劳到凌晨。当然还有一些突发的烦心事,比如用“火三轮”拖回的捐赠衣服,走到三组就被抢光了,后面四五六组就会来骂人,会怀疑干部私分。   每天那么多沉重的水米物资要搬运分发,必须要请义工。在过去的“双提双统”时代,农民还有出义工的任务。取消皇粮时,“两工”的劳役也一起取消了。平时村里的公共基础设施比如塘堰干渠坏了,要想请农民出工自己维修,多数时候村里得付工钱才能解决。现在是救灾,关系到每家都能获得的利益,村官也总有几个能够随时使唤的小弟,因此找义工不算太难。但是义工既无报酬,也不能趁机多拿几件物资【这种时刻每种物资皆有清单,兼之众目睽睽】,却要每天为全村那些不出力的人劳累,内心多少也有怨言。今日中国多数地区农民的觉悟,至少不如从前【何以至此,我将另文专述,责不在民】。因此大灾当前,( 点击此处阅读下一页 ) 共 4 页: 1 2 3 4 进入 野夫 的专栏    进入专题: 基层政权 赈灾重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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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识网 | 野夫:伟大的作家无法不书写黑暗

   野夫侃侃而谈   (对话人:徐鹏远)    我是自由的写作者“野夫提刀”抱不平   徐鹏远:野夫老师,上来还是先介绍一下您自己吧,因为您经历可能太过丰富了,您看您既走过仕途当过警察,同时也坐过监狱,出来之后又经营过图书行业,现在又从事写作,当然也当过编剧,另外也做社工,从事基层政权的建设等等,我不知道您究竟怎么样定位自己,是作家、诗人还是其他的什么?   野夫:我自己给自己定位就是自由的写作者。我自己也有过一个名片,名片上的自我介绍就是“写作者”三个字。我从来没有自称过自己是作家,因为在中国作家是一个体制内的称呼,是作家协会这样一个组织身份,我不是这个组织中的人,一个写作者他可以写很多东西,他无需要别人给他一个什么样的称号,自己想写什么就写什么,所以从写作的角度来说,我写诗歌、写散文、写小说、写报告文学、写剧本,也写社会学调查,也愿意参与很多公益的活动,就是一个很杂的人。   徐鹏远:野夫不是您的本名,是笔名?   野夫:是笔名,但是这个笔名用了三十多年了。   徐鹏远:这个笔名我好像听起来特别有意思,它既带有一种乡土的霸蛮气,同时还带有一种类似于江湖的侠客气,我不知道您当时怎么会想到起这么一个笔名?   野夫:一个是我当时取这个笔名的时候,我正好在恩施,我的故乡,刚刚参加工作,1981年,我们那个老家是很偏远、很蛮荒的一个地方,在过去,跟沈从文笔下的“湘西”完全靠在一块,整个属于武陵山区,自古是所谓的蛮夷之乡,本身就透着一种蛮气,过去属于土司所管辖的地方。自己当时在山里面,中国有一个成语“山野村夫”嘛,也就是一个普通的人,当时有这个意义在里面,就是表示自己是一个山里面的男人。另一方面,当时因为我在大学都喜欢读旧体诗词,这本身“野夫”这两个字在唐诗中间有一个著名的叫“野夫路见不平事,磨损胸中万古刀”,我很喜欢这个意境,就是一个山里人、一个普通人,“野夫”它还带有普通人这么一个意思,一个普通人,他在这个世界上遇见了很多不平的事,他胸中有一把刀都会被磨损,磨的受到损伤,他有愤愤不平的情怀,那种要打抱不平的情怀,我很喜欢作为一个男人是这样一种。我后来一生的经历,我觉得还是在体验这首诗的一些精神。   徐鹏远:您觉得在您后来经历的事情和您的这种性格之间,是怎样一种关系?是您的性格决定了您日后所经历的种种,还是说您经历的这些事,塑造您如今的这种性格?   野夫:我更多的是相信每个人的性格决定自己的命运。就像我们说悲剧,悲剧一般来说有几种悲剧,一种所谓命运悲剧,那是一种宿命决定的,一种是性格悲剧,那是自身性格决定的,还是一种社会悲剧那是社会决定的。我觉得我的一生不管是悲剧也好,喜剧也好,我觉得是我性格决定的。   徐鹏远:您是怎样一种性格?   野夫:年轻的时候属于那种有英雄情节,有理想主义,也敢作敢为。从另一方面来说,也胆大妄为,比较血性,同时做出一些选择的时候,很多时候凭直觉,不考虑后果,包含二十几年前我的那次辞职。我觉得这都是我性格中间的,人家说的那种盲目、大胆、敢作敢为,就这么干了,我心里就是这样一些因素。    血性的“游侠精神”在我们民族身上退化了   徐鹏远:您刚才提到您的故乡恩施,也提到沈从文笔下的“湘西”,可能在您故乡和沈从文的“湘西”有一些类似的地方,而且我注意到您笔名是野夫,但是您的微博名,前面还加了“土家”两个字,您也是土家族的人嘛。我很好奇的是这种民族的身份和您的故乡,在您身上的烙印如此深刻,我不知道它具体代表什么?   野夫:我们那块土地,在古代叫巴国所在的地方,现在又叫武陵山区,这个武陵山区的文化虽然被同化很严重在今天看来,但是在五六十年前,或者说在三四十年前,这个地方都还是有它的特色。沈从文很好的展示了我们那片土地上的一些奇特的东西。沈从文有多篇文章讲到他的故乡湘西的人,他用了一个词叫“多游侠子弟气”–游侠精神。游侠精神是春秋战国时代,中华民族曾经很多的一种文化精神,你看《史记》司马迁专门有“游侠列传”,写了一批游侠。这种游侠精神实际上我一直认为是中华民族身上的一种优秀的品质,但这种品质随着几千年来的各种专制社会的打压,因为游侠本身就是对集权社会的一个挑战。经过几千年的集权社会的打压,游侠精神这种宝贵的品质在我们民族身上是退化了的。男人、战士身上的血性、勇气在我们这个民族是严重的萎化、萎谢。在沈从文笔下的民国时代,湘西子弟还多有游侠气。沈从文笔下写的,比如著名的“田三怒”,就是一个很标准的古代游侠气的保存者、传承者。   我小时候生长在利川的一个小镇上,我们那个地方和湘西本质上、从文化上是一个土地,只是从地理上有意把它割裂成两个省。我们童年成长的时候,我生长那个小镇,也充满了沈从文笔下的那些边镇的气氛。我觉得我在那个土地上的生长,还是给我提供了一些性格上的力量,我自己回过头来,到五十岁而知天命的年龄,再来回看自己的成长过程,我觉得故乡的传统人文,那些精神,那些民风、民俗都对塑造我们还是有巨大影响的。    我平生当过最大的官就是监狱里的大组长   徐鹏远:在您之前的经历当中有一段非常特殊,就是您的牢狱生涯。可能对于其他人来讲,别的经历都还好理解,也可能比较容易体验到,但这一方面是比较特殊的,甚至都不容易想象,我不知道您是不是愿意回忆一下这一段。如果让你用一个词概括这段生活,您会选择什么词,比如说绝望、寂寞、苦闷,还是其他的什么?   野夫:用一个词可能不太好形容,因为它毫无疑问是有痛苦的,有屈辱的,那种屈辱的感受很强烈,是你每天要面对的屈辱。另一方面,它也有很好玩,甚至很荒诞的,甚至也很长知识,类似于另外一个大学,监狱这本质上是另外一所社会大学,它会让你学到很多在普通学校里面学不到的社会知识,它会让你的人格、人品都要经受新的一种磨炼,或者说是熏陶,也有的人在这种磨炼中间,整个人格崩溃,但也有人在经历这样的过程,人格更加坚强了,坚韧了,更加自信了,所以它是一个极端复杂的过程,无法用一个词语来描绘总结它。你身在其中的时候,你会有不堪其苦的那种痛苦,但是当你走过了若干年之后来回看,你似乎又很感谢有那么几年的时光,你觉得你那几年时光在你身上留下的烙印,是你以后成长的力量。   徐鹏远:您说痛苦、屈辱,甚至说是别样的大学,这些我们都好理解。您说好玩,这个我们就很难理解,您可以举点具体的故事,您觉得什么好玩,哪里好玩?   野夫:因为在里面多数是刑事犯,而且其中的刑事犯又有一大部分是从少管开始到劳教,再到判刑、劳改,他一生下来几乎从少年开始就走上了犯罪道路这样的一批人,我所在的那个年代,这样一批人是占很大一个比例。这样一个社会群体是我们在正常现实生活中,不容易集中地遇见这么多人,每一个人为什么会从少年时代就走上了犯罪道路,你研究每一个人的人生,你会从中发现太多、太多的故事,这些故事就是有性格悲剧、有社会悲剧,有各种各样的,甚至有喜剧性的,一些喜剧的元素。你从这些人身上,因为这些人常年就是在最底层过着黑社会的生活,那都是我们正常人经验世界里所缺乏的,你跟他们每一个人聊他们的生活,聊他们刀头舔血的生涯,跟每一个人聊,你就是在读一本一本的惊险小说。对于一个搞文学的人来说,你突然有这么多机会读这么多不同的人生,甚至惊愕恐怖的故事,你会是一个意外的收获。当然这里面还有更多好玩的,甚至黑色幽默的东西都非常多。撇开那些普通的痛苦不说,普通的痛苦对人来说不就是吃的差一些、住的差一些、穿的差一些、干的活苦一些累一些,实际上这是普通的痛苦,因为这种普通的痛苦,你在外面贫穷的人也可能是一样在这样生活。   另一方面还有一些不同于外面人的痛苦是他没有自由、没有爱,对成年人来说没有性,同时每天他还有一些荒诞的管理制度。比如说在里面每天要有6次集合点名,大家列队点名,防止你逃跑,每天点名都是像部队点名一样,你要高声响亮的答“到”,点名完了过后,要唱红歌,在监狱一大群犯人在那必须唱的三首红歌是《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社会主义好》,还有一首是牢歌叫《犯罪教训一定要记牢》,你每天要唱6次,你想一想,一群犯人多数是被这个社会改造,变成了犯人弄到这来的,你让这一群人在那齐声高唱社会主义好,这是非常荒诞的一件事,你每天都会觉得很幽默,你也不能不唱,不唱是要挨打、挨揍的。你一边唱,一边在心里骂,那种感觉当时回想起来也跟好玩。   徐鹏远:而且像您刚才所说,这些人很多在进来之前都是一些,比如像黑社会之类的一些,他们可能还有一定的地位和受他手下人尊敬,然后到这里一群人服服帖帖在这里唱红歌,确实是像您说的好玩。那您会跟这些人成为朋友吗?   野夫:我在队里面–我们用行话说,叫下队,进监狱就叫下队,因为它编为每个小队–下队之后,我三个月以后就成为队里面的牢头狱霸了。每个中队都有一个牢头狱霸,就是有个犯人总头,这个头是中队监狱的管教干部要认可的,就不是你一个人打赢的你就是牢头狱霸,你必须得到中队整个监狱管理层的认可说,这个队你就是犯人头,你还要配合干警管理这个中队,这样的人才叫牢头狱霸。我三个月以后就是牢头狱霸了。在犯人中间视你为牢头,在干警中间给你一个正式的称号叫大组长,整个队,一个中队它分三个小组,你管三个小组的叫大组长,大组长就可以不劳动。然后我是一个有史以来最好的、最杰出的大组长,我平生当过最大的官就是大组长,就是这个中队的牢头。我在里面获得了广泛的尊重,普通的尊重。   真实的故事可以说到去年发生的最奇迹的故事。我刑满先走了,一个在里面的小犯人,我曾经照顾、保护过的小犯人,去年在网上、微博上找到我的,然后他有本事通过各种人肉的方式找到了我的手机电话,给我打了一个电话来,说野哥,你还记得我吗,我是谁谁谁。我一下愣了一下,马上想起来是谁了。就是他为什么隔二十几年给我打这样一个电话,他说我现在已经安家结婚了,我在做什么工作了,我必须找到你,向你表达一声谢谢。我结下了很多这样的好的朋友资源,包括我前几天发表在《新世纪》的散文《掌瓢黎爷》,那就写的一个伙房队的一个犯人,在监狱的时候,他就已经对我那么友好。这篇文章可以看看,这就可以反映我们当时在里面的一部分生活。   徐鹏远:捷克的哈维尔他也进过监狱,他在监狱里给他妻子写的信当中,他提到这么一句,他说:“监狱给了我整个存在提供了一个不言而喻、不可避免的框架、背景和坐标系,在某种程度上,只有监狱环境才能够成为人类普遍境遇的隐喻。”我不知道这五年的牢狱生活,监狱对于您的人生历程具有怎么样一种意义和价值?   野夫:这种监狱生活我非常认同哈维尔的说法。从另一个意义上来说,如果一个国家不自由,它就是一个大监狱,监狱只是一个浓缩的社会。我们这个监狱所具有的一切,爱恨情愁、喜怒哀乐和社会没有区别。   监狱生活给我带来的影响,第一个我觉得是使我对这个世间善恶正邪的区别,我更加清晰,何者为善、何者为恶、何者是正、何者是邪。实际上今天我们这个时代很多很多成年人往往在是非、善恶、正邪的这种区别上面是模糊不清的,这是我在微博上,在网络上看到的很让我内心悲哀的一件事情。很多人迷失于这种常识,不分善恶、不分是非、不分正邪,明明是邪恶的东西,他还在那赞美、讴歌、维护,我不知道这样的人性是怎么构成的。反而有时候在一些犯人身上,一些刑事犯身上,他有严格的“歪江湖,正道理”–用坐牢人的行话说的–江湖是歪的,道理是正的,他反而讲道理。民间社会有一套民间社会的道理,监狱犯人之间也有一套犯人的之间的道理。他对于男人在这个世界上为人处事要求极高,一个在监狱里面为人处事能够被人尊重的人,你回到社会一定会成为被人尊重的人。一个在监狱里长期被打压的人,被犯人都打压的人,回到社会往往还是垃圾,这是我见证过真实的写照。用我们江湖上的黑话说,要用方言来说“是什么麦子,吃什么饭”,这是一个黑话,就是一个人,你本身是什么样的素质,你就吃什么样的饭,你只能吃上什么样的饭。   这点我见证的太多了,在监狱里面各个队的牢头狱霸回到社会里头多数都能够(成为老大),他即使还继续操黑社会,他还是黑社会里面的老大,他如果是经商,他往往成为成功的商人。这个成为老大的品质,是一个很复杂(的过程),不是光靠打,他要有勇敢,也要有体力,也要有智慧,最重要还要有人品、人格才能服众。尤其是监狱里一大堆“坏人”你要做到服众是很难的,一个单位有一个犯人那样性格的人,往往这个单位都不得安宁,你要在一群人全部都是这样的人组成的社会里面,你要能够胜出,这个是需要你的各种修为。   我很感谢那个时候,给我提供了这样一个训练自己的机会,使得回到社会上的时候,你什么人都敢面对,你什么样的事情你首先都不会眨眼,无论面对危险、恐怖,那种沉稳,那是一种历练出来的东西。   徐鹏远:所以回来之后成为一个非常优秀的写作者。   野夫:我在成为写作者之前,也算成功的商人。   徐鹏远:是。    坐牢出来的人要花漫长时光才找得回自己   徐鹏远:1995年您出狱,然后我们知道接下来,比如您自己的家庭出现了一点变故,包括母亲也投江,您后来自己也是迫于生计,就开始做图书,可能刚开始做也不是很顺利。我想知道在您出狱之后的一段日子里面是怎样熬过来的?   野夫:那是我人生,应该算是最苦的一段日子。   徐鹏远:它可能比在监狱的时光更苦?   野夫:比监狱时光更苦。为什么?在监狱的时候,你至少不担心吃、喝,你在这服刑,国家要管你吃饭,管你住的地方,一回到社会,第一件事情,你要租房子,那时候朋友给我租的最便宜的房子,一个月300块钱,要吃饭,你要跟朋友一起喝酒,每一天的开销都在发生,但是每一天没有收入。朋友资助的钱和父母留下的那点钱,是少得让你每过一天都会恐慌一天。紧接着我母亲又走了,我把剩下的那点钱要为我的整个父辈,我的父亲还没入葬,外婆还等着迁坟,我把这些钱全部拿来买了墓地。我是真正赤手空拳来到北京,来到北京朋友在火车站给了我总共加起来有2000多块钱,那是1996年的正月十三,北京还充满了寒冷,我就只剩换洗衣服,一无所有,从打工重新开始。那个时候唯一的一个信念就是我在这个社会肯定是饿不死的,因为我求生的本事足够使我活下去。但是精神上有一个问题,就是我当时就在写一个小说,小说名字叫《我不是归人》。每一个坐牢出来的人,当他刚刚回到社会,有好长一段时间,他已经回来了,但是他在这个社会并没有找到自己的位置,他过去曾经在这个社会上的位置是没了的,重新回到这个社会,人回来了,但是他自己的感觉是没回来的,一直就是不知道,每天都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每天都在适应这个早已经飞速发展了的社会,尤其我那几年是所谓邓小平南巡讲话前后的那几年,等我1995年回到这个时代的时候,中国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你完全一下子适应不了这个时代了。你适应不了这个时代,你实际上是被这个社会抛弃了的,你会丢魂失魄一样的,你甚至过一条马路的时候,你都不像过去那样从容、自信、完全没有恐慌的,你会站着不敢迈步,每一个汽车喇叭声(都会让你觉得害怕),因为在监狱里面没有面对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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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思想 | 野夫:长治文学座谈会

  选择字号: 大 中 小                      本文共阅读 2359 次 更新时间: 2012-08-28 21:54:41 野夫:长治文学座谈会 进入专题 : 长治 文学座谈会    ● 野夫 ( 进入专栏 )        主持人:今天野夫先生来跟大家谈一些关于文学和人生的问题。按照惯例,我好像应该先介绍一下野夫先生。但我突然觉得不知从何说起,他虽然做过很多种职业,比如老师、公务员、书商、作家、编剧、制片人,甚至还有警察和囚徒,但他首先是一个行者,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跑江湖的”。他的一个朋友在一篇叫《醉眼看野夫》的文章里,说他好酒,好友,好文,当然,也包括“好色”(众笑),还有说他食性杂,经历杂,文风杂,因此他是一个难以介绍定义和评价的人,希望通过这次座谈大家能认识一个更加全面的野夫,我就不耽误大家的时间了,把宝贵的时间留给野夫先生和大家一起交流吧。      另外需要说明一下,因为我们这个会场是提前定好的,安排的讲座,但野夫先生说他很不习惯像政府作报告一样地搞讲座而是喜欢交流,大家可以直接提问或以递纸条的方式进行互动。      野夫:首先我要谢谢大家,山西长治我是第一次来,以前只到过五台山。山西是中国的人文大省,出了很多英雄豪杰圣贤,像我这样一个来自边远省份、少数民族的写作者,实实在在不敢到这样的土地上来有任何一点的卖弄。      因为种种缘分,我答应了到长治学院和中文系的学生座谈一下,来了之后才知道还有这样一次和长治喜欢文学的朋友聚会的机会,我也非常高兴,因为我本身就是一个四海为家到处交朋友的人,我非常非常真诚的感谢大家能够牺牲自己的休息时间来给我捧场,我向大家致谢。(掌声)       实话说,因为我是一个体制外的人,当年虽然也在体制内,也做了很多年。但我所到之处真还没有像这样坐在一个台上,像作报告一样,感觉非常不适应。我本来以为就是坐在一起,大家聊一下天,因为是这样一个格局,希望大家多多担待一下,这不是我的本性。因为没想到是这样一个状况,所以我没有准备,我不是一个有演讲能力的人,我只是一个聊天的好朋友。如果大家跟我喝酒对酌聊天,我可以通宵达旦。但是像这样坐在一个主席台上说话,我可能会特别凌乱,想到哪说到哪,大家多多担待。而且大家随时可以打断我,随时可以互相交流,希望我们不局限于这样一个格局。而且我看到今天来的多数是我的同代人,我相信我们这个年龄的人在这个世界上,都是可以用鼻子闻得见谁是我们的朋友,谁是我们的敌人的。大家能够聚在一起,就已经把我当成了一个朋友对待。      我出生在湖北省恩施土家族苗族自治州,准确的说是一个“杂种”,我的父亲是土家族,母亲是汉族。我们的家乡远比长治要落后偏僻贫困。长治早在春秋战国时代就已经非常有名了,而那个时代我们那个地方还没有人烟。我的故乡利川成为一个县是在清朝改土归流之后,这样我们的民族才有了一个县城。所以说,我成长在一个蛮荒的土地上,我父亲是那块土地上的一个地主。他的祖上有一支是郑姓,相当于土家族的始祖之一。但是到我祖父那一辈就已经是普通的小地主了。我有一篇自认为写得好的文章,也算是一个代表作,叫《地主之殇》,这篇文章写的就是我的家史,就是我祖父那一代整个家族在土改这一年所经历的毁家灭门之祸。祖父自杀,然后大伯父冤死,二伯父坐了几十年牢,大伯母二伯母两个一起上吊,这就是整个这一段土改的历史。      实际上土改是从你们山西开始的,时间是在1946年左右,山西有很多文献都记载了那段惨痛的历史。土改延伸到我的故乡时已经是1950年了,晚于你们山西四年。我想从这篇文章带出来的也可能就是我的全部写作。直到今天为止,我并不是一个著名作家,体制内没有人承认我是一个作家,我曾经有过一个名片,自命为“自由写作者”。我虽然早在八十年代就写诗,八十年代上武汉大学作家班,和你们山西的作家哲夫一起,我是他的师兄,但很多年以来,我是属于那种非常混乱的走过来的。      88年,我大学毕业,然后很奇怪的,海南开始建省,因为听说海南要建立一个全国最大的特区,我就要求去了,成了海南省引进的第一批人才。特别奇怪的命运,到了海口市公安局当了政治处的警察,那个时候公安局也需要会写的人,我是这样被引进去的。我本来可能会在警察这个路上走很远,结果第二年发生了众所周知的一件事,今天来的朋友应该都知道那段历史。      89年,因为个人的年轻(我那一年27岁),个人的义愤,我是全国公安系统唯一一个公开写万言书宣布辞职的警察,人生的这一步选择使我走上了一条完全不同的道路。这就是今天佳惠给我命名的一个主题——在路上的人生与文学。也许这是我真正的文学生命的开始,虽然在那之前,我也算是湖北小有名气的诗人,也上过作家班,有很多作家同学。      89年之后,我辞去了警察的职务,从此告别了体制,之后又意外地选择了,怎么说,说得高尚一点叫“江湖道义”,就是去营救一些朋友。另一方面,也相当于选择了一些阴谋。我的文章中有几篇写过这一段历史,其中一篇叫《是非恩仇二十年》,还有一篇叫《卿本佳人,奈何做贼》,写的就是那一段历史。我今天在这里就不去细讲了,大家有兴趣可到网上去读。之后我就开始了个人的逃亡生涯,也就是开始了我在路上的生活。      我还记得那个夏天,我一个人骑着摩托车从海口一路狂奔,那个时候没有高速公路,也不敢走国道,只能沿着省与省交界的一些偏路走,四天之后回到了湖北我的故乡。原以为可以躲过一场灾难,后来还是(笑),到90年还是归案了,然后判了六年刑,然后坐到95年提前释放。      我在铁窗里面写了很多东西,也在里面见识了很多不同的人生,我觉得从文学的角度来说,这都是非常重要的一种积累。跟我在同一个枕头上睡的,枪毙的都有6个,我目前写出来的只有一个,大家看了都哭了,叫《绑缚刑场的青春》,还有另外一些我还没来得及写,但这是我未来一定要写下来的东西。我们有幸接触到这些东西,就一定要把它写下来,变成珍珠,奉献给社会。      有时候想想我的整个生命,我自己都觉得有些奇特,有些不可思议。我95年出来的时候,父亲已经患癌症去世,我没有陪伴他任何一天时间,出来后我母亲陪伴了我十天,给我写了一份遗书就跳长江自杀了,我至今也没有找到她的尸体。      之后我去了北京,那是1996年,真正的一无所有,我有过一个男人真正走投无路的那种体验。我至今记得那个冬天,我从武昌南站上火车,正月十二,是南方各省的打工潮涌向各个城市的时候。所有民工都背着被窝,带着行李,挤在火车站门口。那是大家都很熟悉的场面,每个火车站门口都有的那种场面。正月这个时段,过完年假,农民便开始出来在这个国家找一碗饭吃。当时有两个朋友来送我,在民工群里排着队,被那些维护队形的警察呼来喝去,谁要稍微排得不好就有可能被踢上一脚。我跟我的两个朋友说,我从此就是这个队伍里的一员了。其中一个朋友特别过瘾,他带来一口不锈钢的锅,非要送给我,这是我一生都难以忘怀的画面。我说我去北京打工,不可能带一口锅去。可他特别担心,他好像觉得我从此以后就要埋锅造饭,不带一口锅我在这个世界上就没饭吃一样。我非常生气地跟他说,你的这个锅我不要,但你的这份情我铭记在心。古人说“破釜沉舟”,我要是带这口锅去北京的话我一生都会瞧不起自己,我会抬不起头来。我觉得一个男人在这个世界上走遍天下,天下都应该有我的锅和碗才对。我要背一口锅走天下,我永远都站不起来,你要强行送给我,我必须在这铁轨上就把这口锅给砸了。后来他终于把锅背回去了,我现在想到这个画面,还是很庆幸,我像当初发过的誓言一样,在北京找到了自己的锅和饭。我不用背一口锅到这个世界上来找米。      1996年,我开始在北京打工,遇到的也都是特别奇怪的事。年纪大一点的朋友应该都知道,90年代有个号称“中国首富”的叫牟其中。这个人曾被判过两次死刑,后来用中国的小商品换俄国的大飞机成为了中国首富,我的第一份工作就是给他做秘书。我在北京找了四十五天工作,弹尽粮绝,身上朋友给的一点钱即将用完,最后一刻却被牟其中的南德集团给录取了。当时很多中南海的人都下海直奔南德集团而去,南德集团有一个专家考评制度,要给每个人进行一番综合考评。我至今记得他们当时给我的考评,最后一句话是:这是一个难得的秘书人才。      但我去了一个月就知道,我不是一个秘书人才。我到今天都认为牟其中是个有天分的人,他在60年代获刑就是因为那时他成立了一个“马克思主义研究小组”,就在我家乡的边上。他应该是那个时候的先知先觉者,当然,这个人也有许多好大喜功的地方,他失败的原因其实就是他的个性。他的名言是:“只有做不到的,没有想不到的。”,他一直活在他的想象之中,因此也得罪了很多人。我去给他做秘书的这一个月期间,正是他如日中天的时候,我知道他那种飞扬跋扈,目空一切的性格,那个时候就像童话当中讲的,后来被当做笑话讲的,他建议国家把喜马拉雅山炸一个口子,把印度洋的风引进来,改造中国西部的气候。你不能不说他有很天才的地方,只是他这个主意很难实现。      很快我决定不做他的秘书了,尽管他给我的待遇很不错。当时海南出版社招编辑,武汉大学校友会把我推荐去了,然后我就找到了一个小编辑的工作。八百块一个月,管住不管吃,吃要自己到食堂买饭。我非常满意这个工作,因为毕竟是学文学的,我觉得在编辑工作上容易找到自己的出路。      1996年,海南出版社引进了我,那一年也成为了出版界的“海南年”。那一年我们出了很多好书,直到今天影响诸位的,我想至少有一本书,这本书介绍的生活也是至今影响我们大家的,就是《数字化生存》,这是第一本把网络介绍到中国的书。当时我们出这本书的时候正好从美国回来几个博士,年纪大点的大概都知道,中国第一家网络公司叫瀛海威,瀛海威的老板是一个著名的女人叫张树新,她和万平国等几个博士回到中国,游说官方高层要允许网络进入中国。但是网络到底是什么,对于未来生活有什么好处坏处,大家都是不懂的。未来社会的数字化生存,网络社会,互联网,信息高速公路,到底是什么,会对这个国家带来危险吗?会对这个国家带来好处吗?你无法跟他描述清楚。      这个时候,我引进了美国人尼葛洛庞帝写的关于互联网文化的一本科普书,台湾翻译的叫《社会革命》,我们翻译的叫《数字化生存》。这本书就是用最浅显的语言,告诉人们什么是网络,网络将会给中国带来什么。他们把这本书给政府高层看,张树新他们又一起邀请尼葛洛庞帝来中国讲课,同步翻译给政府高层,这样才准许网络进入中国。就像今天网络还没有进入朝鲜一样,如果没有我们当时的这些努力,也许还没有我们今天这样的聚会。当然我还做过很多别的好事,这只是举其中一例。作为一个普通文化人在这个时代,我们都有可能有意识或无意识的,为这个民族的进步,为这个社会的转型聊尽微薄之力。      我打了一年半的工,因为做了很多好书,就不断有投资商拎着钱来找我,给我投资让我单独成立公司,于是我改变了打工者的命运,变成了一个书商,我做总经理,大家有个分成。我是拎着换洗衣服来到北京打工的第三年成为一个中国民营书商的,就是当时海外媒体所称的“十大民营书商”。其实民营书商在90年前后就等同于非法书商,因为这个国家的出版从来都是垄断的,直到今天还是,只是今天的书商已经取得了合法地位。现在的出版商都可以公开和书商合作,而在我们那个年代是不允许出版商和书商合作的,但私下的合作却是存在的,就是从他们那里把书号买来。我就是那一代书商,在一个总的不合法的大背景下,尽量用合法的手段做好书,尽量为这个社会提供有营养的精神产品,绝对不去做盗版书。      我做了十年书商,从96年到06年。这十年中,从个人来说,完成了我的原始积累,对社会来说,我出了一批好书,也解决了一批人的就业。但从整体上讲,到06年的时候,我厌倦了这个行业。因为这个行业,首先出版社和书商之间是不公平,不公正的,除了拥有国家给予的书号这种特权以外,他们并不拥有比我们更多的智慧、才华、和远见。我做过很多好书,如《四库家藏》、《西学基本经典一百种》、《国学基本经典》、《二十六史》等等。我还做过一套很有意思的书,我相信未来更能体现它的价值,就是一百年前最早来到中国的传教士,当时你们山西有很多。他们用英语,用他们的母语写作的关于中国官场的书。这是最早的一批外国人观察中国的书,除了《马可波罗游记》,因为那个多少还有些存疑。      一百年前来到中国的这批传教士,他们写的清末民初那个年间的中国。读他们的书就是读我们自己的历史,读语言的真实性。而这样一批书之前在中国从来没有被出版,( 点击此处阅读下一页 ) 共 4 页: 1 2 3 4 进入 野夫 的专栏    进入专题: 长治 文学座谈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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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识网 | 野夫:身边的江湖

徐晓:大家都知道财新传媒,财新传媒旗下有财新《新世纪》周刊,有《中国改革》月刊,有财新网,还有其它很多产品。财新图书也是我们的一个重要品牌,从前年财新传媒成立的第一年开始做图书出版,已经出版了30多种书,很多书的影响也非常大,今年我们出版的思享家丛书是第二辑,一共有5本书,包括:陈嘉映的哲学随笔《价值的理由》、由上一辑思享家丛书《燃灯者》的作者赵越胜写了导读和前言的周辅成先生文选《问道者》、财新《新世纪》周刊专栏作家刀尔登的《旧山河》、一本是我的《半山为人》,还有在公众和读者中反响最大的野夫的《乡关何处》。   我跟野夫是老朋友,大概野夫刚开始混迹北京时我们就认识了,那时我作为一个出版社的编辑,野夫作为一个民营出版商,我们就有很多很多的合作,见证了野夫从图书业,到做更大的文化产业,之后退出图书市场,然后走入更加广阔的江湖的过程,也见证了他个人的起起落落,包括他的恋爱、失恋、结婚、离婚等等。总之,他每一步都会给人惊喜和惊奇,比如四川地震时,野夫在四川待了很长时间,做了很多抗震救灾的工作,这几年他的多数时间都在基层做公民社会,开拓公共生活。   今天野夫还带来了他的仁兄仁弟,所以野夫一定会给大家带来特别精彩的演讲,希望大家在这个周末的下午不虚此行,谢谢!   主持人:下面,有请野夫!   江湖的历史渊源    野夫 :【拱手三方】刚才我行的是一个江湖的礼数,叫“佛前一柱香”。这么热的天,大家前来捧场我非常不好意思,罗永浩演讲的时候要准备两件衣服,因为他调侃说怕有人扔鸡蛋,今天希望大家不要扔鸡蛋,因为天太热了我没带衣服。   我自认为我就是一个在江湖上讨生活的人,我结识了很多很多的江湖人物,我笔下写的也是这些江湖人物,接下来还有很多江湖人物要写。   江湖这个词是庄子创造的,在庄子笔下江湖就已经是和廊庙相对的一个存在,在体制之外的一个广大的民间社会。有一个小故事,庄子坐在湖边钓鱼时,一个国家的使者请他到朝廷做官,庄子指着湖里面一个自由爬行的乌龟说,你看我是去做朝廷支撑廊柱的乌龟,还是做一个自由地曳尾涂中的乌龟?哪种更为舒服呢?而我,就愿做一个自由自在的乌龟。   这样的一种江湖文化,墨子把它进行了具体化,比如江湖是需要弘扬兼爱和非攻、是要打抱不平的,是要扶弱抗暴的。当一个国家欺负另外一个国家,墨子要带着弟兄们帮他守城。我觉得中国最伟大的一支文化就是墨家文化,完全是一帮民间的人,就像他写的公输班这类人物,他带着兄弟们行走江湖是要行侠仗义的,是要和暴力作对的,墨子倡导的这种侠文化一直在中国默默传承。   后来有了“走江湖”的说法,这个词儿大概是诞生在宋元期间,最初是诞生于禅宗,很多天下修禅者到江西和湖南拜访高僧,所以大家互相称之为我们是走江湖的,也就是走江西和湖南。禅宗的这样一个口头禅传到了民间社会讨生活的人们口中,像杂耍的、算命的、卖药的,这些人把这个词借过来称之为行走江湖,这是指在底层社会凭一技之长讨生活的人。   这样就慢慢的诞生了所谓的道门、社团、帮会,帮会就是这样一点一点诞生的。传统中国社会的帮会并不像今天我们的体制对它的描述,把它等同于黑社会、等同于犯罪团伙,这是对中国民间社会最大的一次诬蔑化、一个破坏、一个诬陷。   传统中国社会的帮会,更多的传承了墨子的侠文化,在这个世界担当公义。现在,从一些相关书籍上看看就可以发现,像民国的青帮洪帮,他们并不完全是与犯罪相关的,这就是为什么连蒋介石都是帮会中人,民国社会里是允许有民间社团的,在今天任何一个民主国家,这种江湖社团都是合法注册登记的。   日本的山口组大家都觉得好坏好坏,但山口组在日本是合法登记的,台湾的竹联帮、四海帮,在大陆大家都认为他们是杀人放火的黑社会,在台湾他们都是合法登记的。我去台湾,四海帮的副帮主晚上陪我喝夜酒,这都是真实的事情。四海帮的诞生就是50年代随蒋介石过去的国军的孩子们,这些孩子们住在眷村,这些孩子被当地台湾的孩子欺负,其实各个地方都会存在排外和歧视孩子的现象,这些孩子为了保护自己,从初中、高中开始组织帮会,这就是四海帮、竹联帮的来历,为了保护自己形成的团体。   他们现在是合法注册、合法经营,在香港的社团都是合法注册的,我们看到所谓的黑帮电影打打杀杀都是编剧瞎编出来的,真实的香港社会,香港警方都知道哪个是社团的大佬,如果是黑社会早就清除了,根本不是这样。只有社会里有最大的黑帮,才不允许有民间社团的存在,我说的是意大利,大家不要联想啊,呵呵。当年黑手党被全部赶尽杀绝,因为墨索里尼就是黑老大。   心中的江湖,信仰真善美   这是一种江湖,我认为还有一种更伟大的江湖精神一直存在,是我们每个人心中的江湖。我相信在座的和更多不在座的多数人心中都有一个江湖,我们在这个社会都在追求公正,我们都在追求善良、都在追求互相帮助,这就是江湖,这就是真正的江湖精神。而这个江湖,我不需要结社,我们心中就保存了这个江湖。我们拿最近的事情说,前几天北京的暴雨,那些在雨中开着自己的车去机场接送陌生人,这就是江湖精神,这本来应该是朝廷干的事儿,这么大的雨你们就应该派车到机场去接人,很多人自发的组成队伍开车去房山救人,我认为这就是伟大的江湖。   今天,像这样在社会上践行着江湖精神,践行着公义、公道的无数个NGO组织,无数个志愿者,我在民间见到了太多太多,他们去帮助那些素不相识的人,他们有些是佛教徒和其他教徒,但更多的是像我这样没有信仰的人。我们没有信仰佛教、道教、基督教,我就信仰江湖,我信仰心中的真善美,我信仰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你要为减少这个时代的黑暗发一份光,这样的江湖在民间大有人在,我结识了太多太多这样的人。   野夫的江湖朋友   今天,我有意想让大家见识一下江湖上的人,因为你们从小到大好象觉得江湖在今天中国并不存在,那么今天我想介绍几位江湖中我视为大侠的人,我一个一个介绍、一个一个请上来。   当代孟尝君——黄珂   首先,江湖人称当代孟尝君、当代柴大官人的黄珂先生,我们都称他为黄哥,他出生、成长在中国码头文化最重的地方,也是唱红歌最狠的重庆。中外各种媒体对黄珂报道了太多太多,每年在家里请客吃饭不下于5000人次,一年365天,你可以想象每天他的家中是什么样的景象,而且在他家中他帮助了很多很多的人,无数像我这样的北漂在他那渡过了醉生梦死的夜晚。江湖人称黄哥,散尽千金,只为朋友。当遇到灾难的时候,我们称之为“黄友会”会做募捐活动。无论帮助素不相识的人也好,还是帮助身边生病的、家里出大事的朋友,黄哥就是这样一位行走在江湖道路上、没有任何体制身份的热心肠的江湖大哥,大家有缘的将来可以去他家蹭吃蹭喝。    黄珂 :大家好!今天沾野夫的光跟大家在这儿见面。但有一点我要声明,09年的时候我这个江湖人士还被重庆市政府承认过,他们把我推举为重庆的形象大使,认为我在北京建立了一个重庆市的小码头,代表了重庆人的精神。我做的这些事是非常频繁的,大家只要愿意,我的家门是敞开的,朋友带朋友,有前提就是有来过的朋友带着你来,大家在一起谈天说地、吃饭喝酒、谈情说爱都可以,野夫是我那的受益者,具体故事我就不讲了。   十多年来,我在北京大概就是这种生活状态,我觉得我其实就是个老农民的做法,大家都有去山区、牧区的经历和体会,到当地哪怕最穷的人家里讨碗酒喝,他都会把你当成贵宾,这就是一种优良传统,从不把路人当成陌生人,虽然他知道你永远不会再来。我是有意这么做,但做的还不够,尤其社团组织规模还不够,还要努力。    野夫 :国家在广东和成都两个地方在做试点,放开民间社团登记,因为他们这么多年也看到民间社团做了很多好事,因为有民间社团的存在,即使在乱世也会有正义,辛亥革命爆发的时候,朝廷都没了,但社会是稳定的,那场革命我认为是中国历史上的光荣革命。辛亥革命义军新兵一起,商会立马组织维持秩序,组织捐粮捐饷。那是依赖什么呢?朝廷没了、警察没了,依赖的正是民间社团、依赖的正是古老的江湖。袍哥老大说大家不要乱来,大家都不会乱来。   所以,当有一天民间社团能够登记的时候,我建议黄珂去登记“黄友会”。    黄珂 :我们现在是一个没有注册的民间组织“黄友会”,松散的,进门就是入会,出门就散。    野夫 :而且不是扫黄性质的“黄友会”。    黄珂 :我们有一口号叫“大家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有色出色”,将来允许注册民间社团时,我们真是可以考虑注册。    野夫 :现在已经允许NGO注册,它会慢慢的放开到民间社团注册的,我认为这一天不远了。    黄珂 :假如以后野夫可以竞选的话我可以给他拉选票。    野夫 :我只愿意永远做摇曳着尾巴的自由的乌龟。   文侠毛喻原   第二位,我称之为文侠,我隆重推出毛喻原先生,这个人来自于四川乐山,当文革整个国家都在烧书的时候,他和他的兄弟们几乎偷光了乐山图书馆,所以说他胸罗锦绣。    毛喻原 :不是乐山图书馆,是乐山一中图书馆。(笑)    野夫 :文革结束他就考了大学,当了学生会主席,后来当了狱警,跟我一样都当过警察,比我更早的脱去了那身虎皮回到江湖,开了一个小小的书店,惨淡度日,但80年代就写了影响我们这些人的很多好书,他的学问涉猎很多学科,每一本书写完就自费把它印刷,也不出版、也不投稿,能读懂他书的人在中国大约就500个人。而且这个人才华横溢,是我见到的有太多才华的人,没有学过美术,自己创了一种彩笔画。    徐晓 :这个书店后面挂的就是毛先生的画。    野夫 :待会儿我会让他展示一下他的画。我在大理的时候,他去大理看我,街上有人用传统的江湖手艺刻画,他就买个刀在我那开始了他的第一次木刻,现在已经是木刻大师了,作品待会儿我都会让大家传看一下。   毛喻原还一个人办了一本杂志《汉箴》,有20多个作者,就为了传承他心中的价值观,一个人自费编、自费设计,美编、责编都是他,自己发行,这些东西都是要花钱的,他为什么要做这些?好象大家认为江湖都是武斗,侠之大者不一定是武功最好的人,文人一样可以称为侠,所以我称之为毛先生为文侠,虽然他的武功也很好。   毛老师把你的画拿出来给大家传阅一下,我建议你这两本就拿来给我当礼品,一张送一个朋友。这两本一个是他的画、一个是他的木刻作品,毛先生同时还是翻译家,国际著名的女记者、女作家法拉奇的书《给一个未出生孩子的信》等都是毛喻原翻译的,一个人赔钱编杂志、自己玩儿木刻、玩儿美术,同时还烧得一手好菜,这样的好男人是我心中的文侠。   那些名声很大的,甚至名满天下的人,有几个敢比毛先生更有学问呢?那些在大学的博导,和我们这些江湖中的人比一比、较量一下身手就知道了。    野夫 :江湖也是历来有正邪之分,我心中永远信奉“歪江湖,正道理”。请毛喻原先生跟大家讲几句。    毛喻原 :我讲一个真实的小故事,我大学毕业时,人们说你为什么能这么坚持下来?我一个人大学毕业就有意的脱离了体制,不想在体制里呆着,因为我们是77届的嘛,文化大革命后第一批所谓的大学生,那时候被赋予了一个标签,叫时代的宠儿,但我肯定是不认同这个的,什么宠儿,这完全是一种语言的阴谋。   我还没有毕业的时候,实际上就已经做了心理准备,不去单位报道,因为那时候77届大学生全是国家包分配的,属于国家干部。读大学之前,我对大学充满想象,但进了大学不到一星期我就失望了,因为我以前想象的大学和我们真正读的大学差异太大,我根本不能接受我们这样一个大学的现实,无论是教材、老师、课堂、教授,尤其那个大学的氛围,这些东西我百分之百不接受。   尽管那个时代很多青年为没有考上大学而感到揪心和痛苦,但我不到一星期就对大学失望了,不喜欢我学的专业,但那时候你没有生病不可以退学啊,我就去图书馆看闲书。我已经准备毕业不去分配了,结果他们给我分到了四川省劳改厅,管监狱,跟野夫一样逼着我穿上制服。我们77届年龄参差不齐,有老大哥老大姐,刚刚公布毕业分配方案的时候,我就跟我们班上的老大讲,我说我不准备去报到。他们说这是什么意思呢?我说我不服从分配,我不想到那个单位里工作。你们可以想象,我们是81年毕业的,如果一个人放弃这个工作不去报到,这是有点违反常情的,结果当时有个场景我至今很感动,我们班上有三个老大姐,平时都没什么来往,因为那时候还有点男女界限,男的女的不怎么来往的,但我一说不去报道、不去服从分配的时候,她们当场痛哭流涕,当时我很吃惊,她们平时跟我又没有交情,怎么这样就痛哭呢?当时我就想,这个世界上有女人为我痛哭过,是令我非常感动的事情。   我跟她们说你们哭什么呢?她们说,你不去分配,你怎么生活呢?那时候只有这样的工作单位才会有稳定的生活嘛,但我不想去,在我当时的认识,觉得那不是好地方,最好离它远一点。我说,你们不要为我担心,我对我的前途想好了3种方案:   1、我自认为我有一点本事,就是教书,因为我考大学之前是在农村小学当老师,我实在没有办法、走投无路的时候就教书,如果大学教不成我教中专,中专教不成我教小学,再不让教我教农村的小学,中部的农村小学不让教我就到西部,当个小学乡村老师,条件不高,你们只管我的住宿、吃饭就行了。   2、那时候又年轻、很自信,浑身充满力量,我说很想当搬运工,因为我在家乡的火车站,经常看到那些搬运工挥汗如雨,非常的欢畅,我对那些人是很羡慕的,我说我就冲向火车站、冲向码头去当搬运工,看能不能挣上我吃粥的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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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康: 詩酒歌哭,軛前荒途照顏色——為野夫散文自選集附筆

作《易》者,其有憂患乎?                                                        ——《易•系辭傳》                                                                         一   野夫此生,命定詩酒作伴,歌哭行吟澤畔,江海一世,遍交天下遺民野老,我亦忝列其間。   野夫懵懂於楚水巴山之際,我正躬耕在雲台之南,巫峽西嶺。每當日暮收工時分,夕照穿透雲海直射崇巘群巔,其時雲夢之臺、高丘之阻、桑林之浦……江間滄浪直上萬丈絕壁,滿目絢爛霞光。側身東望,但見峽江千里,蕭森氣息彌漫天地,嫋嫋秋風搖落山山黃葉。弱冠如我,初諳國事蜩螗否塞,更為眼前滄海桑田般鬼斧神工式的自然勝景陶醉。雖略知這片與《神女賦》、《高塘賦》生氣相吹、中國性靈雲集的萬古堂奧,曾是無數歌手、詩人、高僧、禪師、遊俠、君王、隱者、漁者、樵夫以及瑤姬、宓妃、娥皇、女英、昭君、帝女、巫兒們神人交合男女野遇之墟,幾多顛沛、離亂、遷命、羈旅、歸隱、流徙、相忘的氤氳天地,卻不知山窮水複處,有一土家少年正在霜重水凝間兀自成長。百十里外,我與野夫共擁浩茫長江天塹,歷時兩載,渾然睽違於國破族亡年頭。   野夫蜷偎冷牆、憑欄鐵窗之際,我也望門投止於亡途。那場發端於天安門廣場,輻輳九洲並波及寰球的自由運動,一代人的命運為之改觀。我和野夫偕有榮焉。未曾躋身時代風雲中心的詩人野夫,卻為他人自由而身陷囹圄。從此掙得自由鬥士資質,平添一副鐵血風骨,凜然化成好漢一條。我則蒙通受緝十年,從此以“8964”四個阿拉伯數字臧否人世,辨識忠佞。   野夫慈母獨自徘徊江畔之際,我的老母也決意撒手濁世。兩位母親同在決絕瞬息帶走最後的母愛。野夫嚴父覆蓋於刀斧赤旗之下,接受囚徒兒子千里奔喪之際,我也以待罪之身送老父最後一程。   巴山楚水淒涼地,二十三年棄置身。夢得先生在夔、朗二州謫居十數年間所寫舊句,似專為野夫與我而作。二十三年,正是家國天下翻成生離死別之域。野夫以《父親的戰爭》和《江上的母親》為慈嚴祭悼,讀者無不感同身受,涕泗長流。我也寫下《詠而歸》,略述喪親之悲。   直到野夫名滿天下,我才在京城一隅與他相遇。那是一個黯澹、蕭索的秋夜。如同赫爾岑當年在彼得堡沙龍打量恰達耶夫一樣,我也在望京著名的黃門宴上發現了野夫。   他幾乎一年四季穿一身牛仔服,傲岸挺拔的身影,少年苦讀的近視眼,永遠的平頭(興許是囚徒身份的再三確認),濃重的鄂西口音,使他在精英雲集的京城顯得與眾不同,像一個憂鬱的感嘆號。置身於那些穿金戴銀的時尚男女、高談闊論的侃爺和及時行樂的當代廢物們中間,他那蒼涼渾厚的嗓音如同低音鼓琴,在陣陣眾生喧嘩後留下沉潛的迴響。沉默不語時,他那“頭蓋骨式的前額”下,蒼白、刻石般的面龐猶如大理石雕塑一樣。當他抱著雙手,張開薄嘴唇發言時,卻散發出孩子式的笑聲。他與以一紙《哲學書簡》劃破俄國尼古拉一世三十年漫漫長夜的作者一樣,與社交界格格不入,又離不開它。他時常把激情深藏於冷峻面孔之下,像天空收斂在黑夜後面,接著敘述只有他才能敘述的故事,然後再度沉默。他那面無表情的臉龐,直射過來的目光,他那略帶嘲諷的憂鬱神情,使所有在場者都在心裡告訴自己,這就是野夫,可以調侃不可冒犯的男子漢。   2009年冬,我在京都度過花甲生日。野夫與北明、世存、喻源等人里外張羅,現場致辭,並賜“六十年必有王者興”賀文,將孟子“五百年必有王者興”縮減440年。我在惶恐之餘,對其幽默心領不敏。   21世紀第一個十年,野夫提瓶好酒敲開我重慶的陋室。兩小時前,我剛剛被自家小狗咬得右掌紅腫如血饅頭,卻不礙左手蒸臘肉油酥花生米煎雞蛋煮麵條。野夫突然造訪,根本緩解我大年初一的傷痛和困惑。我們煮酒話天下,直到日西沉。   不久,野夫獲台北亞洲圖書大獎,華文世界嶄獲新命。   是年七月,抗戰巨卷史詩國畫《浩氣長流》在台北首展,冠蓋如雲,十萬觀眾先後來去如儀。我比誰都清楚,在諸多鼎助者中,野夫居功厥殊。若無他與台灣詩人、民主化推手楊渡的深交,此展幾無可能。2010年春初,他專程從北京飛抵抗戰陪都重慶,全程陪奉楊渡、子華夫婦,成為《浩》畫臺展不二“觸媒”。在國父紀念館恢宏殿堂,一盆石楠花靜插一隅。野夫不能親往,他以如此方式致賀。一個歷經喪亂的土家漢子,這般悉心周被,讓我花前駐足良久。   野夫沒有為我兩肋插刀,那套江湖古風似已不合時宜。他為素昧平生的重慶幾十位畫家五年半心血之作插花,勝似插刀。                                                                       二   惟楚有才,於斯為甚。   我曾經在岳麓書院躑躅多時,凝神那攪動過無數湖相人士心潮的八字匾牌,並不以為然。   我承認,把老聃莊周(這個河南人不啻先秦南面稱孤的精神王者)算上,從屈原到熊十力,荊楚三湘兩千五百年間,英才如江漢密布,窮思曠文如垂天之雲。在天道地誼、人神大化乃至古今嬗演歷史更始的體察穎悟上,不輸於北國中原垂法天下、世代高仰的大一統威儀,而為中華另辟逍遙世界、隱逸人生與自由之途。  但是,自王夫之以降,湖湘士人漸趨經世致用,移心於理,垂器離道。近代更逐勢謀術,與其大本大原漸行漸遠,魏源、曾國藩、左宗棠、郭松燾、王闿運等皆趨鶩“馭夷之道”與“富國強兵”之法,終至毛澤東輩斜空出世,天下道術為之裂,演成曠古荒唐。烈焰所過,生靈塗炭,仁義充塞,率獸食人,幾亡天下。余風所被,唯“風流”是逐、“英雄”是瞻,“鬥爭”是檀,“無法無天”是詡。古今中外,狂妄囂張殘暴無恥,莫之為甚。   當然,現代中國宿命式浩劫,絕非船山先生“勢相激而理隨以易”的“理勢合一”論能負其責,然毛氏一生行事,確以“務實經世”為其哲學底蘊。為達其目的,不惜陰謀陽謀并用。其文痞俗以號集痞民,其詩詞隳蕩虛驕以激發黨徒,莊、屈遺風盡失。正值西來唯物史觀、階級鬥爭、人民拜物教(為歷代統治者不曾動用之強大工具)和領袖崇拜等世界性思潮與運動,終於釀成三千年未有之大變局中最大慘禍。湖湘人當深長思之。    野夫以一筆之力,開始抗衡籠罩楚天湘水並殃蔓於神州全境的成王敗寇史觀:     若干年來,我背負着這樣的恥辱行走在母土之上,怒見山河不平, 磨損萬古長刀。大地呻吟,入耳錐心;豪霜擲罷,眼哭天寒。這是怎樣一個末法世道啊,作惡者肆意弄權,平民被愚弄踐踏。剷平 的遍野荒墳上傷痛被抹去,碑碣粉碎風化於黃昏;整整幾代人的喋血苦難,至今還聽不見晚禱的鐘聲響起。     野夫筆下,一掃中國六十年桂冠簪纓華袞炫耀的無形文人諛頌攀附的頹靡風尚,棄絕一代文痞犬儒腐鼠式的巧偽油滑,不慕二十三年來湖湘文壇韓少功、劉索拉、李少君諸人魔幻苦難,規避邪惡的遊戲人生。野夫遙承屈原,直追莊子,專事憑弔,譏刺,祭祀,只為孤寡寒門傷慟,為獨立特行、畸幽苦獨請命,與隱者酒徒詩人為伍,再拱手健兒烈士所有反抗強權的現代豪傑。   與莊周不同,野夫不忍齊是非泯恩仇等善惡。正相反,他從己家三代生死呼吸之命,推己及人及天下,廓然煉就百鋼文字應對惡世。在壘壘白骨之上,睥睨矗然聳立的亞細亞紅色帝國。野夫盡發正聲悲咒,捶胸頓足,椎心泣血,歌哭為蒼生,幽憤指暴政。他以墮落時代反動者自居,戮力查正邪性紀元的來路去向,無畏戡破千年盛世萬般藻飾的滔天原罪,以忍辱負仇者卜辭爻言式的刻削筆法,追訴惡徒罪愆,葆藏民族曾經的史乘、祈禱和希望,表彰死去與存活的善良正義,以重修信史,旨在上達為民族宗教性的莊嚴不朽。   某次宴飲,滿座勝友高朋,我的思緒只在燈火闌珊處的野夫一人。心想,退回100年前,這名柔腸似水的傲岸漢子,當是泰坦尼克號傾覆之際的提琴手,借驚濤駭浪演奏著最后的探戈。又想,他更像一位船工,有朝一日將將打撈我們民族的百年沉船,為中國打造末世方舟。    唯楚有德,古有屈原,今有野夫。 艱難困苦,玉汝于成。我在心底為野夫祝福。 三 2010年是野夫寫作生涯中的里程碑。他先後獲得亞洲圖書大獎和獨立中文筆會自由寫作獎,並公示自己的寫作使命:         我的寫作在本質上傳承的正是中國民間修史的偉大傳統,是歷朝歷代那些冒著株連九族的風險,在梟首流放的長路上排隊仍不肯擲筆的先烈們。 他引用雨果的名言預表,每一個十字架下都埋藏著一部長篇小說。野夫紀念父親、母親的文字,自覺而清醒地置諸於二十世紀中國巨大的悲劇性宿命,與俄蘇文學頓成呼應。 布羅斯基指出,既然俄國無以寄託對美好世界的希望,既然其他道路全都行不通,那麼文學就成為俄羅斯民族唯一的道德保險。它是殘害同類原則的矯正劑,它為抵擋暴政提供了最後的壁壘。這既是俄國十九世紀從普希金到托爾斯泰的不朽傳統,也是二十世紀俄國特殊劫難對文學提出的莊嚴律令。帕斯捷爾納克和索爾仁尼琴更像野夫的俄國同行和先驅。前者在臨近完成《日瓦格醫生》時曾對一位美國詩人說:“當我寫作這部長篇時,我感覺對俄國欠有一筆巨債,這種負債感在寫作過程中變得日益不可遏制。時間不饒人,我有責任通過《日瓦格醫生》這部小說,讚頌那時的俄國美好和敏感的一面。那些歲月一去不復返,我們的父輩和祖輩已長眠不醒。但在百花盛開的時候,我可以預見,他們的價值觀一定會復甦。”後者則與托爾斯泰一樣,毫無個人目的,把文學變成俄羅斯和人類的共同事業。《古拉格群島》就是獻給那些“沒有生存下來的諸君,要敘述俄國的歷史他們已經無能為力。”他引用索羅維約夫的話,"我深知自己責任沉重。讓我們手挽手圍成一圈,完成我們沉痛的使命。" 俄國作家完全有理由因為斯大林在精神上對俄國人民造成的毒害,降低或取締自己的使命,或者如西方詩人一樣,發出“奧斯威辛後詩還有嗎?”一類末世之問。但是,在除了灰燼還是灰燼的歷史骷髏地,俄國作家的成就與其精神自治和悲劇命運成正比例發展。茨維塔耶娃、古米廖夫、曼德爾施塔姆,阿赫瑪托娃、帕斯捷爾納克、索爾仁尼琴、布羅茨基們組成了俄國二十世紀文學騎士團。他們不僅抗衡並最終凌駕於邪惡帝國,而且清醒、堅決地抵禦了西方現代虛無主義。蘇俄帝國得以壽終正寢,世界從冷戰和共產極權主義夢魘下得以拯救,人類有史以來最偉大的自由浪潮得以席捲全球,俄國作家詩人們居功厥偉。 中國不是沒有追求精神獨立和思想自由、從而為天下最大生命-文明共同體保留一線生機的志士仁人,在通往歷史破曉十分的漫長路途上,劉賓雁、方勵之、李慎之、顧準、何家棟們以及來自民國時代的梁漱溟、熊十力、陳寅恪、唐君毅、牟宗三們,都竭盡心力於中國精神的再造重建。鄭義、北明、一平、趙越勝、高爾品、陳奎德、孫乃修、胡平們的流亡寫作已構成當代中文寫作的海外陣線。野夫的出現,則是當下中國文壇格外令人欣慰的事象。 “每一個人的記憶都會有個起點,就像每一幅潑墨寫意的巨畫,只有作者才能分辨它的始筆一樣。”野夫的寫作始於中國現代最英勇悲壯、最浩大自覺的自由運動,是從他失去自由的日日夜夜裡呼嘯而出的。這樣的起點,對野夫,正在而立之年;對其寫作,如同猶太割禮一樣神聖。 野夫絕非輕狂之士,他的性格偏於沉郁孤高,人生意趣趨於逍遙隱逸詩性。普希金在野夫文學起點年齡上,也經歷十二月黨人注定流芳百世的悲劇,在他拒往希臘和英倫的礁石上曾刻有幾行詩句,似可引為野夫彼時心緒的寫照:   當阿波羅還沒有向詩人/要求莊嚴犧牲的時候/詩人怯懦而虛 榮/也許他是最空虛的孩子/然而,詩人敏銳的耳朵/剛一接觸到 神的聲音/他的靈魂立刻顫動起來/象一頭警醒的鷲鷹。   野夫正迎來知天命之年。生命之書既已被歷史狂飆翻到這一頁,人們就有理由期待新的篇章接踵而至。“你看,時代的流逝象寓言,在流逝中化為火焰。我走進墳墓,三天後復活,所有的時代將從黑暗中湧出,象木排,象船隊的旗幡,依次擁來,接受我的審判”(帕斯基爾納克“《日瓦戈詩:客西馬花園》)。無容置疑的一點是,中國1949年后的宿命亦屬以蘇俄為首的世界共產極權浩劫的一部份,其文學命運與蘇俄文學命運也有特殊淵源。當中國朝野從惡俗性現代轉瞏的巨大紅利中爭相墮落時,當中國文學藝術界浮蕩如一團污泥濁水時,野夫以“雖千萬人,吾往矣”的姿態,走向荒原。無人能預測野夫的終點,他正穿行於中國的“弗拉基米爾大道”。在屈原之前,早有人輕聲感嘆:仁以為己任,不亦重乎;任重而道遠,不亦樂乎!在中國之外,也早有人躬身撫慰:你的軛是容易的,你的擔子是輕省的。野夫,在你通向中國歷史破曉的大荒之途上,沙礫要變成金玉,鐵蒺藜會綻放成鮮花,腐惡不堪的大地將出落成一個萬象更新的世界……          2012,4,4  清明節 重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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