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应台

方可成 | 你中学时在读什么书?

最近,蒙高中母校舒老师盛情邀请,为高中的师弟师妹们推荐了几本书。舒老师将我的荐书内容打印出来,贴在了校门口的那棵罗汉松下。 为中学生荐书,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他们或许远比你想象中懂得更多,但又或许对很多事情一无所知。如果给他们推荐《西方哲学史》之类的经典大部头,多半会让他们读得似懂非懂、一知半解,甚至望而却步;推荐世界文学名著则是最没有想象力的事情,因为这是被他们的课本、杂志、老师已经推荐滥了的读物;《民主的细节》之类的畅销启蒙读物当然适合,不过他们应该知道这些书,也用不着我来推荐吧。 虽然困难,但我还是硬着头皮接过了这一重任,因为我觉得,中学时代如果有人为你的阅读提供恰当的参考建议,那将是一件幸运的事情。 如同大多数小城市的中学一样,我的母校也是一所以应试教育为核心和基调的学校,学生们的课外阅读时间很少,接触好书的机会也不多。十年前我读高中时,网络书店还不似今天发达,我所购买的书大多来自一家叫做席殊的民营连锁书店。现在回头看来,席殊书屋对小城知识文化的贡献不可低估,在以教辅书为销售重点的新华书店模式之外,它给我这样对世界充满了好奇的学生打开了一扇窗户。尤其是它的那本叫做《好书》的图书推荐期刊,更令我大开眼界——原来,除了当时流行的贝塔斯曼书友会邮购目录上的图书,这个世界上还有那么多的好书可以读。 由于去的次数多,我便办了一张席殊的会员卡。当时,店长对我说:这张卡在席殊的任何一家连锁店都能用,以后你去北京上海等地方读大学了,一样用得上。 后来,我真的把这张卡带到了北京,但一次都没用上。当时这家民营书店已经显露颓势,如今几乎完全销声匿迹了。 小城的那家席殊书屋估计也早已关门了吧,但那些好书对我的影响将长久存在。我读到了崔卫平的《积极生活》,读到了龙应台的《野火集》,如获至宝;我还读到了《顾城的诗》,读到了村上春树的小说。 我还曾兴冲冲地买了卡夫卡的小说,但看不太明白。我甚至还买过一本讲黑格尔和海德格尔的哲学书,妄图从中了解存在主义——这当然是徒劳,对于中学生来说,要想了解这样的艰深议题,必须有非常好的入门书籍。 这些经验告诉我:有的书虽好,但不一定适合中学生阅读,比如太过艰涩的、太过偏门的。依我的看法,适合中学生读的书,一定是明白晓畅、容易阅读,同时又能够传达一些基本常识,让他们爱这个世界、愿意了解这个世界。 基于这样的理由,我给母校的高中生们推荐了三套书—— 第一套是《青春读书课》,它由深圳育才中学语文老师严凌君编写,被港媒称为新中国成立后第一部私人编写的教材。我曾经采访过严凌君老师,他是一位有着人文教育理想和情怀的好老师。在我看来,这套书的质量或许超过他们手中的正式课本。 第二套是《读库》,它是一套“杂志书”,每年都会出好几本,在文化圈有口皆碑,值得长期关注。 第三套书是林达的近距离看美国系列,包括《历史深处的忧虑》《总统是靠不住的》《我也有一个梦想》《如彗星划过夜空》《扫起落叶好过冬》五本。可以说,它是最基本的民主教材,文字优美,说理清晰。 当然,这只是很粗浅的、不成体系的荐书(成体系的荐书或许可以参考 立人乡村图书馆的基本书目 )。而且,这些其实都是很容易了解到的书,也许对于一些中学生来说太浅了。不过我相信,对于大多数中学生来说,如果真的能好好地读一读这些书,应该能为大学及今后的进一步阅读打下很好的基础。 关于作者 方可成 , 南方周末, 记者,专栏作者 理解和谈论我们身处的这个世界。 专栏 博客 豆瓣 新浪微博 Twitter 网易微博 向文章付费 请作者吃饭 您可能也喜欢: 50年前读101中学 一种语言,一起公共事件,多种视角解读 荒诞新闻共欣赏(3)“澳1/4孩子非亲生” 互联网能变得有温度吗? 无觅

阅读更多

台湾的伤痛

本文曾在台湾东森新闻网及新加坡《联合早报》刊登 周末千里迢迢,从新泽西跑到法拉盛的世界书局去买龙应台先生的《大江大海1949》。去之前我没有打听那里到底有没有这本书,因为我确信,这个专卖港台书的书店,虽然未必能买到很多好书,但只要是在大陆禁的书,是一定会有的。当然,几百米之外的“新华书店”,是肯定不会有的。 如果对照《大江大海1949》中写到的国共内战和台湾历史,再看美国华人社区里世界书局和新华书店共存、五星红旗和青天白日旗同时升起的格局,其实是颇为值得玩味的。 《大江大海1949》一翻开,就放不下了。于是,在颠簸的地铁车厢里,在午饭时嘈杂的餐馆里,我都见缝插针地翻开来看。本来最头痛的竖排文字,已经不是个障碍。 《大江大海1949》写的是大历史,枝叶繁多。其中最让我震动的,是讲1945年日本战败后,国民党七十军到基隆接收台湾的那几节。 伸长了脖子、敲锣打鼓热切等候国军的台湾人,却意外地看到了一支急行军长途跋涉而来、衣衫褴褛、疲惫不堪、腐臭肮脏的乌合之众,与他们期待的光荣威武之师相去甚远。 对于当时的情形,龙应台有许多的描述,其中一段是这样的: 一九四六年春天,二十三岁的台湾青年岩里政男因为日本战败,恢复学生身份,决定从东京回台北进入台湾大学继续读书。 他搭上了一艘又老又旧的美军货轮‘自由号’,大船抵达基隆港,却不能马上靠岸,因为船上所有的人,必须隔离检疫。在等候上岸时,大批从日本回来的台湾人,很多是跟他一样的大学生,从甲板上就可以清楚看见,成批成批的中国军人,在码头的地上吃饭,蹲着、坐着。在这些看惯了 日军 的台湾人眼中,这些国军看起来装备破旧,疲惫不堪,仪态和体格看起来都特别差。甲板上的台湾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开始批评,露出大失所望、瞧不起的神色。 这个时候,老是单独在一旁,话很少、自己看书的岩里政男,突然插进来说话了,而且是对大家说。 ‘为了我们的国家,’这个年轻人说,‘国军在这样差的装备条件下能打赢日本人,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我们要用敬佩的来看他们才是啊。’ 如果你知道,岩里政男正是若干年后一个臭名昭著的台独灵魂人物,你大概会和我一样,看到这段文字时惊愕地合不拢嘴,只感到一阵荒谬。 是的,龙应台很快就加了一句: 岩里政男,后来恢复他的汉名,李登辉。 我一直以为,台湾人的悲情与纠结是从日据时代就开始的。读了这几节之后我才明白,原来台湾人真正开始背负起身份认同混乱的十字架,是从日本投降的那一刻开始的。 在《大江大海1949》的新闻发布会上,有大陆记者提问时说,1949年应该是两岸人民的伤痛,这个记忆不只是台湾的记忆,还有大陆的记忆,如果只讲台湾的伤痛,就不可以达到温柔解决的目的。 我怀疑这个提问的大陆记者根本就没有看过这本书,只是随手翻了几页就信口开河。事实上这本书写的不仅仅是台湾人的伤痛,也写到了大陆人的伤痛和香港人的伤痛。至少,龙应台并没有刻意去区分哪些是此岸的伤痛、哪些是彼岸的伤痛,她的着眼点和立足点,是整个中华民族的伤痛。并且,她也丝毫没有要温柔解决任何问题的企图;她只是怀着一点知识分子孩子气的理想主义,希望给那段隐忍的历史梳理出一点脉络而已。当然,在台湾成长生活的她,从她的台湾视角出发,偏重叙述她的台湾经验,因而产生偏颇,这是有的,但这也是不可避免、难以苛责的。 抛开这些不讲,台湾人的伤痛,和大陆人的伤痛,其实真的是不一样的。 大陆人的伤痛,是国之不国的屈辱,是妻离子散的悲痛,是食不果腹的煎熬,是兵荒马乱的苍凉。但请容许我说,这些伤痛,是直接的、干脆的、单向度的。只要鞑虏驱除、家庭团聚、吃饱喝足,屈辱、悲痛、煎熬都可以过去并且逐渐淡忘。伤口,是可以慢慢愈合的。 但台湾人所承受的伤痛,真的是一道无解的难题,是终其一生要永远背负无法放下的原罪,因为他们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将要到哪里去,只能孤单地悬在太平洋的一角,做亚细亚的孤儿。 而这种伤痛,也许正是从1945年开始发作的。 我想,日据时代的台湾人,所承受的伤痛也许要简单得多,也和“祖国同胞”一样,是被殖民的屈辱。而他们的下一辈,在日据时代中出生的那一代人,睁开眼睛看到这个世界的第一样东西就是日本国旗,逐渐成长后说的是日语、唱的是日本歌——他们中的大多数,也许连屈辱的感觉都不曾有。 就算是日本战败,台湾人惶惑中不知自己是战胜国还是战败国,那也只是短暂的混乱。如果此后的历史发展平稳,也许很快就可以被抚平。但是,真正的纠结,却恰恰是从这里开始的——怀着“历史的感激”和澎湃的民族情怀的台湾人,与一个仓皇而来、自顾不暇的“祖国”的相遇。 龙应台是这样写的: 来台接收的国军和期待王师的台湾群众,痛在完全不一样的点,历史进程让他们突然面对面,仿佛外星人的首度对撞。这种不理解,像瘀伤,很快就恶化为脓。短短十四个月以后,一九四七年二月二十八日,台湾全岛动乱,爆发剧烈的流血冲突……两个文化的剧烈冲突——你要说两个现代化进程的剧烈冲突,我想也可以,终于可以悲剧上演。 龙应台所写的台湾全岛动乱,正是让台湾人到今日仍难以释怀的二二八事件。很多人认为台湾时至今日仍未正式独立、维持着名义上的中华民族香火,应该归功于固守台湾、怀抱反攻大陆理想的蒋介石。在我看来,正是国民党当初错误的治台政策和威权统治,一点点培养着台湾人的叛逆意识,并且最终发展成无法阻遏的离心力。台湾人对国民党的厌恶,慢慢地被放大成对整个中国的抗拒——而这种厌恶和抗拒,在日后独立意识觉醒的催发和相互作用之下,在政治操弄刻意的煽风点火之下,更是成为蓝营无法摆脱的原罪。 历史,何其荒谬。 更不用说,国民党灌输的关于大陆如何水深火热民生疾苦的教育,又逐渐加深了台湾人对于“中国”的恐惧。 后来,国民党自我调整,台湾逐渐实现经济起飞。然后,民主改革,政党轮替。台湾,进入了一个新的格局,就仿佛一叶小舟,一点点地在玫瑰色的梦里飘远,飘到没有认同困扰的彼岸。 但是历史突然来了一个戏剧性的转弯,台湾这艘小船,一个转舵过来,遇上的是中国大国崛起的大时代。船上的人骤然发现,自己的船原来一直没有飘远,只是在一个巨大的漩涡里回旋了几十年。不但没有飘远,反而,对岸的巨大身影,却一点一点笼罩过来,并且,仿佛永远无法摆脱。当年的军事震慑,因为不真切,所以不可怕,并且可以以凭借经济富裕而建立起来的巨大心理优势来化解。但今日,对岸的巨大与荣景,和此岸的狭小与凋敝,两相对比所带来的尴尬,又如何化解? 在美国,我遇到许许多多的台湾人,其中让我印象深刻的是一位已经移民美国十几年的台湾母亲。她还在上高中的儿子出生在美国,从小在美国长大,但能说一口流利的中文,并且成绩优异,去年拿了有“小诺贝尔奖”之称的西屋科学奖。我问她,对儿子今后的人生有什么规划?她说,希望他回国去。我下意识地追问一句,去哪里呢?她说,让他去上海吧。 她口中不假思索的祖国,就是大陆。对我来说,这句话令人感动。但是对台湾人来说,你能说这里面就没有一丝尴尬? 我也遇到一直坚持自己不是中国人的台湾人,在把酒言谈相谈甚欢的时候放松了警惕,很豪爽地说,“老外怎么可能比得过我们中国人”。 这,又岂不是一种尴尬? 要说伤痛,香港人也有。但香港人冷漠,所以坚韧,所以可以不那么痛。台湾人也坚韧,但台湾人的坚韧是柔软的承受,却无法做到冷漠地忘记。 而且,香港人的伤痛,在1997年就结束了——1945年的台湾人所承受的两个文化的冲突,到了1997年的香港,几乎是不存在的。 但台湾人的伤痛,却还在延续。 我在想,1945年站在高雄港看着此后在台湾人的集体记忆中被定格为“叫化子军”的七十军而无地自容深以为华人而耻的台湾人,如果看到北京奥运会开幕式上的盛大烟火,心里会在想什么? 分享 新浪微博 QQ空间 豆瓣9点 复制网址 更多 相关文章 伊妹儿的暴政 战地记者玛丽·卡尔文在叙利亚被火箭击中身亡 林书豪和金正恩,两个国家的年轻�º

阅读更多

柴静 | 他们愿望的,是一个更为宽广的世界

上周《看见》播出《寻找朱枫—-半个世纪前的潜伏者》, 这期节目编导王映瞳,主编范铭。 老范在节目之后写下长文,我把她的文章贴在下面。与她共事近十年,我和她常意见不同,表达不同,节目也有时可以抵达,有时不能。但看她文章时,觉得还是象当年说过的那样:一期节目的得失不那么重要,我们经历一切,是为了共同承受和分享这世界。 范铭 http://blog.sina.com.cn/s/blog_48ecbfd501010mxk. html 1 “问题处理得不好,你我都苦了好几年。我在不能排遣的时候也会放怀痛饮,以致酿成胃溃疡,直待出血之后,才完全戒饮。……你问我,将以什么样的态度对你,现在我回答你,我将以最好的态度对你。” 这是朱枫临去台湾潜伏前,给她丈夫朱晓光写的信,提到的“问题”指的是她长期地下工作与丈夫分离,他们的情感曾因有第三人的出现,令双方备受折磨。但当她写下后面这句时,他们显然已经度过了婚姻的危机,她的字句里充满了苦涩之后重新燃起的爱意与对新生活的期待。 丈夫朱晓光在回信中说:“我们的后半生,该有了快乐。” 然后她拍了一张坐在藤椅中浅浅微笑的照片回赠,在照片背面是她娟秀的字迹:她已深深地体验着“真实的爱”与“伟大的感情”,从此,将永远快乐而健康。 很多时候,我会希望历史就定格在这一秒。此时,她46岁,她丈夫朱晓光35岁。如果再往前倒,会发现他和她的结合曾面临巨大的世俗压力。他是她前夫的远方外甥,在辈份上,要管她叫舅妈。两个年龄和辈份都不相宜的青年在抗日战争爆发的乱世中投奔了共同的事业,经历了生死营救的磨难、感情的分合,即将迎来来之不易的解放和团聚。如果再往后倒,她很快就要收到组织委派,去往台湾与高级将领接触,获取极为机密的军事情报,她将在临行前经历犹豫和痛苦,但请示组织后,组织说“可将个人愿望如实向组织说明,但最后还应服从组织决定”,她最终成功完成任务,但在返回途中因叛徒出卖而被捕枪决。照这张照片时,距离她生命的终点已不过数月。 我曾在深夜数遍地重温《潜伏》,看着天花板,想像每一个角色的生命背后真实的投射,经常想得眼睛发酸或心里发冷。全剧里面最有力量的镜头,一个是翠平抱着幼弱的娃儿,站在山口,望眼欲穿地眺望着远处绵延而空无一人的山路;一个是余则成再次奉命在台湾成婚时,脸上无声滑落的泪水。 朱枫,我想问你,临去台湾前的那一夜,你在想什么? 2 去年七月,柴静和编导王映潼去往舟山拍摄《寻找朱枫——半个世纪前的潜伏者》,她们查阅了大量的资料和档案,走访了朱枫的儿女、重回了朱枫少女时代的红色绣楼,翻阅了她与丈夫和亲人的通信,询问了朱枫被抓捕时的见证者、也拜祭了朱枫在明孝陵山顶的衣冠冢……朱枫到底是谁?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她如何看待自己的信仰?她在那个特殊的大时代里如何选择独立自决的命运?她为她内心的忠诚付出了怎样的牺牲?对她的追问,长久地盘旋在我们的内心。 龙应台曾写到马英九在2005年如何以党主席身份向台湾上世纪50年代前后白色恐怖下的政治受难者家属鞠躬致歉,在文中,她回忆了许多在她童年记忆中突然失踪的人,在这个段落的末尾,她笔锋一转,写道,“當然,還有真正的‘匪諜’,譬如朱諶之,堅持自己的政治信仰到最后一刻。”她文中的朱谌之,就是朱枫。 朱枫确实是有真信仰的,为了支持革命,她数次变卖家产,包括收藏的字画和手上的戒指。女儿对她最深的印象就是慷慨,“从来不吝啬钱,把钱都捐出来,都给这个团体,给那个,就这样。” 为了隐匿身份,她让唯一的儿子住在继女家中,长期管自己叫外婆。她不让女儿随便把朋友带回家,因为她深知地下工作的形势险恶、怕女儿不能鉴别。她为了营救丈夫,曾经三次乔装成阔太深入上饶集中营,她也曾在刑讯导致的腿伤未愈时,爬入日军封锁的“新知”书店,就为拿出革命所需要的物资。她是那种大胆、泼辣、有急智的女性。女儿日后在得知母亲牺牲的消息时并不觉得惊讶,“我觉得她时时刻刻都有这个可能性”。 为了帮助组织完成任务,她去往台湾,借住在前夫女儿阿菊的家中,而更大历史的巧合则在于,阿菊是国民党的特工,而朱枫作为共产党的特工,与继女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对此阿菊在朱被捕前一无所知。 朱枫的儿子说,她的内心肯定是有过不安的,但她“必须克服,这些基本人性中可能产生的伤害跟残忍那一面。” 阿菊在朱枫案发后,没有去领取继母朱枫的遗骸,60年后,她对于前去寻找遗骸的秦风说:“朱枫是共匪。”可见两岸的隔阂在阿菊心中烙印之深。 3 坚定如朱枫,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那场运动中,也被质疑曾经叛变,甚至有人说她没死,变成了国民党的特务,还有人声称“看见”她返回了国内……朱晓光也受到很多冲击,挨打挨整,剃阴阳头,在寒冬腊月双手绑高,“坐飞机”挨斗。儿子朱明唯一坚持的,是每年自己在家中,暗暗地保持着对母亲的祭奠。 朱枫的丈夫朱晓光虽然后来另娶,但他始终忘不了朱枫和他的患难感情。上饶集中营一共关过三千多人,成功脱逃的也就58人,如果不是朱枫三次冒死探营,朱晓光也许很难活到今天。为此,朱晓光一直说,朱枫,是他这一生的“护法韦陀”。晚年时,他曾一张一张悉心收藏整理朱枫的照片,还专门请了新华书店的一个画匠,把两人与一双儿女四个的照片拼在一起,组成了一张现实中从未存在过的全家福。 1949年10月,去台湾一个月前,朱枫在香港时,曾在寄给丈夫和儿女的信中写道:“我常想念你们,只要脑子一有空,无论在船上、车里,或在夜深人静时,都念念不已……我彻底体验到‘ 人非木石 ’这句话的真义。” 4 2000年,秦风在编辑《二十世纪台湾》画册时,偶然在一家报社档案室里发现一个“军事新闻社”的袋子,上面印着“匪伪”的字样,里面就有很多因为血腥和政治原因,未曾向外界披露过的照片,包括朱枫被判决和赴刑场的两张 当时,龙应台是当时台北市文化局的局长,秦风希望能够说服她以“文化局”的名义在台湾办一个展览。他曾经是中国时报的记者,与龙有些私交,但他说,他去找她,不是作为“同事”,也不是作为“部下”,而是以独立文化人的身份。他说他很清楚,“龙应台并不需要说服,她需要说服的,唯有她自己,不在于知识层面的考虑,而在于她是文化局长,这个角色上来做这个事情,会有政治的效应。所以她的考虑是作为一个官员的考虑,不是作为一个知识分子的考虑,如果作为知识分子,这根本不是一个问题。” 对于展览,龙应台是赞成的,但办展览需要经费,“只有老板马英九有钱”,于是龙应台安排秦风去见时任台北市市长的马英九,给他看这些照片。秦风说,他看惯了各种首长去看历史展览时耳朵闲挂着,眼睛飘来飘去、走马观花的样子,“到底有没有兴趣,天晓得”,但马英九在他看来,是在“真的在观赏”,他看完照片跟人的讨论“不是一个首长装出来的兴趣,是他真的对那个事情有热情”。 最终,马英九动用了只有首长在特殊情况下才能动用的第二储备金,决定办这个展览。对此,秦风评价他是“大智若愚”。“有时候他感觉他傻乎乎的,你感觉不出他是像一个智者,一个勇者……你感觉这个人好像就是有点傻气,然后没想太多,是这种感觉……一个看起来很不聪明的决定,实际上事后看是充满着智慧。” 但无论如何,两岸曾经的对立和仇怨,必然会给这次展览带来愤怒和不解的声音。有人希望能移除一些照片,有人在留言本上偷偷写上辱骂的话,也有人怒不可遏地想把场地砸了,更有人当面质问秦风,问得非常直接,“如果他们成功,我们失败的话,那我们的下场是什么?” 柴静问,“那你怎么回答?” 秦风说,“我说当然你可以不断的责怪彼此,你不断地埋怨彼此,永远责怪不完的,那么我请问你,你只会不断地陷入那个深渊之外,只会无形中强化中国人政治文化残忍阴暗的一面,你有没有一个摆脱的方法,你有没有可能再从那个点上找到一个共同的未来? 5 最终,2000年8月25日,秦风的老照片展览在当年枪决政治犯的马场町开幕,被命名为《1950仲夏的马场町——战争、人权、和平的省思》。展览中,按照龙应台的建议,展览仿照德国的方式,用黑布遮住了照片中死者的遗容,供想祭奠的人掀开纪念,也同时对死者表示最后的尊重。这是台北第一次以这种方式,来反思一场半个世纪前的政治杀戮。 秦风对我们说,“两个曾经敌对的党派,过去有这么深的仇怨,如果其中一个党能够首先站出来说,对不起,当年我不应该这样对你,如果其中有一个党能够有勇气站出来说这个话,你知道这个对中国人的政治文化有多少深远的影响,你会有一个新的起点。当你跨出一步的时候,那个时代的风向,已经存在这个土壤了,就因为你的某种做法,它会转变更快。”十年之后,秦风回顾这场展览时,用三句话总结了他的思考:“应当对过去,采取一种更宽广的心胸;对异己,有一种更包容的态度,对时代曾经有过的悲剧,抱着一种更慈悲的心。” 我忍不住想起胡适说的,“容忍比自由重要”,“我们若想别人容忍谅解我们的见解,我们必须先养成能够容忍谅解别人的见解的度量。” 朱枫去世后,因为遗骨在台湾,朱晓光与儿子,在明孝陵最高处荒芜的山坡上,寻到一颗高而直的大树,将她的衣物葬于树下,托付儿子将自己死后骨灰与之合葬。柴静在树下曾有过一段串场: “朱枫就被葬在这棵无名的树下,人们一直在追寻她,但是就像台湾的秦风所说,我寻找他并不仅仅是为了寻找他的遗骸,而是尝试回答很多中国人内心的疑问,就是流血是为了什么?他说今天我们才发现,流血不是为了仇恨,这不是那些流血的人的愿望,他们愿望的是一个更为宽广的世界,这个世界是什么?朱枫的照片在台湾展出的时候,有一位读者用笔在留言当中回答了这个问题。他说,希望历史的悲剧永不重演,恐惧永远消失,这是那些愿意付出自己的生命,让下一代生活的更好的中国人的共同愿望。”

阅读更多

潘采夫 | 台湾也是我的乡愁

2012年03月18日 21:10:06   (凤凰网专栏) 两会闭幕了,温家宝总理对自己心境的描述,让今年的记者会有了告别演出的悲剧味道,而他关于重庆和政治改革的言论,更是震撼了所有关心中国政治的人。 我也是心潮起伏的听众里的一个,除此之外,我还注意听他对台湾问题的回答,每年都会谈,这次又谈了,退休后愿意去台湾自由行,但是还得看条件。他这次引用了台湾诗人林朝崧的诗:“情天再补虽无术,缺月重圆会有时。”还说了很动情的一句话:“几千年的文化恩泽,就不能消弭几十年的政治恩怨?” 我相信温家宝一再坦陈心情,并非全为所谓统战,也体现了他的个人情感。我之所以关注他说这些,在于我也想去台湾,我甚至感觉到,也许他和我一样,也有一种文化上的乡愁? 中学时代,我最爱的课是语文课,每学期结束语文课本都翻得稀烂。那时我有一个爱好,统计哪个作家在课文里出现次数最多, 鲁迅 高居第一,好像有十六七篇, 毛泽东 排名第二,其次就是秦牧、吴伯萧、杨朔这几位散文家,其他印象深的还有《长江三日》、《白杨礼赞》、《松树的风格》这些课文。当时读鲁迅并不觉得好,在《一件小事》中,鲁迅写“觉得他满身灰尘的后影,刹时高大了,而且愈走愈大,须仰视才见。”,当时就觉得这很像一种革命文体。学生们也偷懒,写作文动辄就“他的背影高大了起来”。毛泽东的文章自不必说,“司徒雷登走了,白皮书来了,很好,很好。”只让人学会了霸气。吴伯萧、杨朔他们的散文,更是真情不见,趣味全无。学这样的文章,跟古代秀才读八股没区别,让人乏味得不行。 所以就读各种杂书,金庸的小说九岁就喜欢上,初中偶然看到梁实秋的《雅舍小品》,里面的“男人”、“女人”笑得我肚子疼,原来还有这样幽默又不逼人学道理的文章,高中读李敖的《传统下的独白》,更是惊为天人,原来少年人可以这么特立独行,直接向老权威们叫阵,里面《妈妈的梦幻》尤其让我爱不释手。课文里也有最喜欢的,虽然不多,林觉民的《与妻书》、归有光的《项脊轩志》、李乐薇的《我的空中楼阁》,是能想得起来的几篇。李乐薇这篇文章不在考试范围,但恰好高中语文老师超喜欢,挺长一篇文章,要求我们午饭时间背会,下午上课就挨个背诵,我是唯一一个能够背诵全文的,可知对这篇文章的喜爱。 这种乏味与有味的比较,直接左右了我一生的趣味走向,从梁实秋、李乐薇、李敖他们出发,我开始对台湾大感兴趣,钟理和的《原乡人》,龙应台的《野火集》, 胡适 殷海光雷震他们的掌故,《自由中国》杂志,蒋经国的治台历史,直至台湾民主进程。到现在,竟然反认他乡是故乡,把台湾当成了自己的文化故土。越读台湾人写的书,就越发现自己学养浅陋,文字粗糙,越看赖声川王伟忠的长相,就觉得自己实在面目可憎,俗不可耐,长恨此身非我有,自卑情绪蔓延。 两年前,我曾写过一篇《他们曾骑马穿越中国》,梳理了倪匡、金庸、黄沾他们历尽艰辛到香港,从此北望神州,胡适、雷震、殷海光、李敖、许倬云、余英时、唐德刚等一大批文化人,经历与黄沾他们相似,只不过走了另一条路,到了台湾。还有的到了美国。这些人离开故土,成为海外游魂,他们的踪迹,可绘成一幅文化流民图。 当内地的文化革命造成了文化大荒芜,是那一批逃难的人,为中国文化存续了香火,使故国文脉不致最终断绝。所以,港台,尤其是台湾,成了我多年来思念的“文化故土”。学者王晓渔说过一句话:“台湾是我的美丽乡愁。”我常拿这句话向台湾朋友表白。 不少人有这样一个观点,内地和台湾的政治差别确实很大,但两岸同根同种,文化传统是一样的,文化认同必将反推政治进程。我觉得他们太乐观了。对于温家宝记者会上那句反问式真情告白:“几千年的文化恩泽,就不能消弭几十年的政治恩怨?”我想我的回答是:总理有所不知,虽然只几十年的政治恩怨,却已经让我们的文化大不一样了。文化固然可产生认同感,但如果缺少政治智慧和胸怀,文化就不可能推动政治,政治反倒会改造文化。 记得高中时,课文里有流沙河的一首诗,好像是与台湾诗人余光中的唱和,“就是那一只蟋蟀,钢翅响拍着金风,一跳跳过了海峡,从台北上空悄悄降落,落在你的院子里,夜夜唱歌。就是那一只蟋蟀,在《豳风 • 七月》里唱过,在《唐风 • 蟋蟀》里唱过,在《古诗十九首》里唱过,在花木兰的织机旁唱过,在姜夔的词里唱过……” 诵读这首诗的时候,既能读出高山流水,也能读出浓浓乡愁,但是谁的乡愁呢?余光中的?流沙河的?温家宝的?抑或是我的?庄周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也许我们都有吧。

阅读更多

Co-China周刊 | 关键词:中国之速度

【选荐】   笑蜀,资深媒体人,曾任《中国改革》杂志执行主编与南方周末高级评论员。文章《从垃圾危机中捕捉公民社会曙光——从番禹反烧事件说起》收录于一五一十周刊第16期,《革命需要啄木鸟——兼论韩寒 》收录于再谈革命与改革——一五一十周刊第44期。 推荐书目: 《联合政府与一党训政》,邓野,上海文艺出版社 观点见仁见智,但其披露的史料无疑弥足珍贵,真相由此浮出水面。半个多世纪前的政治圆桌何以最终倾覆,本书给我们部分答案。   《姊妹革命:美国革命与法国革命启示录》,苏珊 · 邓恩著,杨小刚译,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 两场革命,气质和结果都大不相同,对当下中国尤具警示意义。         《 1949 大撤退 》,林桶法,联经出版社 可与龙应台《大江大海》对照阅读。龙应台是微观切入,从个人看家国,而本书则是全景描述。       【来论】 兰色琥珀 : 中国用高速的发展建立了所谓的现代性。曾听一位建筑规划师说到,其实中国的“现代性”是一个伪现代性。我们空有房子、车子、高科技电子产品等现代性的躯壳,却没有真正现代性的精神内涵。应该追问是,以如此速度进行的发展给我们带来了什么?如果有,我们会去建立大陆人与香港人之间的界限,说我们彼此忍够了吗?如果有,我们会为不断追求民主而付出不可想象的代价吗?我们总是迷信社会只要发展就会越来越好的“进化论”,可事实是我们真的幸福吗?若不追问发展的最终目标与本质,将“速度、发展”和“美好”画上等号,发展就只会沦为幻象而非指路明灯。最终,我们的国家被撕扯地更破碎,可人们还在举着伪现代性的碎片继续愚蠢地前进。   没心没肺 with 好吃好睡 : 根据北京市政府的要求,地铁8号线、9号线、15号线说2012年底全线开通,真没骗人,最后一天!由此,北京和周边几个卫星城的交通将更加的方便快捷,达到了“村中坐地铁,城里任我行”的地步。而仅仅和北京百里之遥的河北承德境内,层峦叠起的山地依旧成为交通的巨大阻碍,略显破败的农村加上坑坑洼洼的道路,使得人们出行极为不便,而且要承受相对较高的交通费用。 北京地铁在最近十年已近乎疯狂的速度在发展,很能代表中国近十年来的“官方主流发展速度”,而相对于城市的扩张迅速,三线城市和以下的乡镇农村,则仍缓慢的走在解决交通医疗教育等基本的民生道路上。中国每年都要发布经济的“平均”发展速度,官方总是以维持着百分之几的增长率沾沾自喜,并且每年投入大量资金对一线城市和发展窗口地区进行支持建设,附加政策上的倾斜和鼓励。 反观财政紧张甚至连公务员工资都无法保证的县乡级政府机关,他们得到的却仅仅是杯水车薪的拨款和言语上自力更生的激励,还有领导人不厌其烦的考察调研。中国之速度,尤其是发展速度,全国的一抹平,平均下来确实很快,这样的情况很容易让人联想到那个笑话:一个村里有1个年赚百万的富翁和九个年赚的1000穷人,那么这个村的年人均收入就是10万以上,已经步入到了发达国家的水平。 飞快的发展速度造就了一大批的新兴城市和一大批富豪新贵,却依然挡不住贫困地区的落后和破落。“先富带后富”这个口号似乎也离民众们渐行渐远,他们更希望的富裕地区带给他们实实在在的利益,换而言之就是能见到活生生的钱攥在手里,而非“某某惠民工程”、“XX对口援建”等等看似可有可无的东西,那些本应该是政府的分内职责,不该借着人民的幌子来帮助政府完成义务。 中央为了平衡发展速度的不均衡,曾先后出台“西部大开发”“中部崛起”等战略,借用东部深厚的经济实力和技术帮助中西部。不过从实际的效果上看,这种单纯的帮助只对那些有着资源和地域优势的地区有效,帮助也似乎逐渐演变成了投资和开发。疯狂的资本涌入资源密集的中西部,给当地政府和一部分“有本事”的人带来了福音和财富,没钱没关系的普通大众,则只能苦笑着面对日益抬高的生活成本和天文数字般的房价,期待着拆迁占地迅速降临到自己的家门口,瞬间坐拥百万身家,安然享受“发展”带来的好处,即便是失去祖辈们依赖为生的土地。这种模式下,最成功的便是内蒙古,尤其是鄂尔多斯,但也只能是在鄂尔多斯这种资源密集世界罕见的地区,人民才能“羊煤土气”。 现今,中国的发展依旧像地势一样,呈现出三级落差的趋势,只不过地势和发展成反比而已,纵然有那么一两个闪光点,也无法阻挡大形势下的分布状态。我有个大胆的设想,中国这只昂首挺胸的大公鸡,鸡头在横冲直撞的飞奔,鸡尾却在慢慢悠悠的散步向前,那么有朝一日,这只鸡会不会轰然骨折,半身瘫痪呢?   【余谈】 相关周刊 :一五一十周刊第21期 编辑 :黄隽咏 不论多惨痛的天灾人祸,不出三个月就会被新的消息淹没,最终对这些灾难刻骨铭心的,也只有那些爱着死者的人吧。 动车事故已经过去了八个月,那么多个家庭,亲人离去已经有八个月之久了,他们还好吗?夜深人静的时候还会想哭吗?倘若是亲人被谋杀了,家属必定紧盯警方,必须将凶手捉拿归案,再寄希望于法院,必令凶手一命抵一命,如是才可告慰所爱之人在天之灵。而如今亲人死于人祸,调查报告一拖再拖,最终把主要责任归咎于一个已死之人、一个已离职之人,后者至今尚未进入司法程序。其余责任人士,一律只是处分警告。并非一定要血债血偿,只是亲人在回家的路上枉死,有责任的人却至今没受惩罚吗? 死者长已矣,存者且偷生。时常在想,我们说的话,我们生的气,我们骂的人,对于那些位高权重的人而言,到底有没有意义?动车事故后,铁道部终于同意将动车降速降价,暂缓高铁建设计划,但愿铁道部真的明白生命高于一切,明白安全才是第一。 速度的意义,真的不大。速度越快的列车,越是难以控制,稍有万一,后果不堪设想。 本文是一五一十周刊第51期特刊的文章,全刊下载: http://my1510.cn/article.php?id=7edf668f8f9cf7f2 。    

阅读更多

CDT/CDS今日重点

十月之声(2024)

【404文库】“再找演员的话,请放过未成年”(外二篇)

【404媒体】“等帘子拉开,模特已经换上了新衣”(外二篇)


更多文章总汇……

CDT专题

支持中国数字时代

蓝灯·无界计划

现在,你可以用一种新的方式对抗互联网审查:在浏览中国数字时代网站时,按下下面这个开关按钮,为全世界想要自由获取信息的人提供一个安全的“桥梁”。这个开源项目由蓝灯(lantern)提供,了解详情

CDT 新闻简报

读者投稿

漫游数字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