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葉竟
久未有執筆,只因有感無力去寫這城的事。昨聞明報前總編劉進圖遇襲一事,又悲、又怒、又驚。悲者,為一名知識分子受襲險喪性命而悲;怒者,為這城禮崩樂壞、無法無天而怒;驚者,為今天不寫,明天想寫亦不能寫而驚。
作為一個已發展的國際都市,香港狀況異常特殊。觀當世已發展國,幾無一缺民主制度,即使一黨獨大的新加坡、鐵腕政治的俄羅斯,均有一人一票普選執政者的機制。香港自開埠已來,未嘗民主滋味,但仍能高速發展,吸引外資,居民生活質素不致落後,甚至以「東方之珠」自居。一直支撐這城之物,無出於自由與法治。主權移交以降,此城未成死城,僅因自由、法治二者未死。不過,從近一兩年發生在港之事而看,可知此城離死城可能只是一步之隔。
劉進圖遇襲,是滅聲之舉,反映這城引以為傲的自由、法治正面對前所未有的挑戰。涉案刀手、車手各一,作案手法純熟,光天化日,手起刀落,直取劉氏背部、大腿,然後迅速脫退,極其凶殘,可比黑幫仇殺。不少傳媒已推測事件與劉氏主政明報時,該報與國際調查記者聯盟(ICIJ)合作調查中國政府高層家屬廣設離岸公司隱匿財富有關。縱無確據證實上述推論,惟劉氏品性溫和,非似多結私怨之士,遭斬一事與其傳媒人身分不無關係。近年滅聲事件不勝枚舉,但多屬抽廣告、調職等,動用如此武力則屬首次,可見主事不僅有意打壓新聞自由,更視法治如無物。一小撮人意圖滅聲尊並非最可怕,更可怕的是有一大群人在加速香港滅城。
這群人有三類:一為甘願為奴者;二為置身事外者;三為後知後覺者。對於第一類人,筆者無話可說,其反智、其狠惡、其勢力,遠超想像。此等奴才,不僅喜為當權者爪牙,也樂見人人下跪為當權者舔鞋,非常霸道。他們攻略網絡平台,足跡遍及各大討論、新聞、社交網站;組織反示威,誓與反政府者打對台;頻辦記者會,佔據大氣電波頻譜,從而營造政府背後有大批支持者、施政困難僅因反對派一再阻撓及政府未有越權濫權等假象。在他們口中,發出劉氏自編苦肉計嫁禍他人的無恥之說,亦不奇怪。
第二類人則持凡事不關己、凡事不勞心的態度。筆者身邊亦有不少這種人,他們可能會認為無證據確立斬劉氏與滅聲有關,繼而相信此乃個別事件。以證據定論合乎法治,但一般人不是法庭,分析事情則不應只講證據,也要講邏輯,而對付極權政體,更要看陰謀。是的,即使信報、明報突然替換總編、商台無端解僱李慧玲、施永青座駕遭毀、黎智英住宅外留有刀斧,亦可能是個別事件,亦可能與新聞自由無關。一個前編輯被斬亦與自己的飯碗無關,何需煩憂?這城市正正為這類人害死的。
第三類人為數亦不少,在劉氏遭斬,新聞自由危在旦歹的時刻,才會更換自己社交網站的頭像,高呼香港已死,哀悼新聞自由云云。但,熱潮過後呢?回復正常生活?有否爭自由的意志?有否與獨斷專橫者全面開戰的決心?雖說自由乃天賦人權,但歷史洪流清楚說明,自由不會從天而降,面對極權政體尤甚。一河之隔,隔得開對方的張牙舞爪嗎?
似乎一時之間也難以想出解救死局之法,畢竟護城者少,毀城者眾,又畢竟滅聲的手段已非文鬥、亦非偶爾的肢體碰撞,而是早有預謀的血腥傷殺。不過,如果今天仍遲疑不定,不下定開戰的決心,香港明天就不叫香港,也不叫Hong Ko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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