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图《灯下黑》，作者新浪微博：@薛继业；本文来自微信公号《旧闻评论》，搜索jiuwenpinglun可见，作者新浪微博：@宋志标】
内地父母带小孩在旺角当街便溺，有港青拍摄起争端，事情按照香港法例走程序，监护人之一的母亲被保释，将来要回香港聆讯。这件事，凡是卷入的都陷入了“以理服人”的癫狂中，一方持蝗虫论对撼另一方的文明论，在各自的社交媒体领地里陡现波澜。
争执双方其实没有多少交集。港青谈论这个事的大本营在高登社区与香港讨论区，其中尤以前者为激烈。大陆人谈论的，集中在新浪微博上，除了少数港媒人士，港青绝对不来的地方。看两下的争执规模，自然是以微博为重，高登的谈兴倒是平稳，一以贯之。
之所以说一以贯之，是因为在此之前，港青一直在行动。他们在自由行最旺的尖沙咀上演“购买国货”的戏码，模仿陆客拖着旅行箱，甚至弄成红卫兵的装束，对陆客做出讽刺性质的压迫。而在更早之前，陆客在港铁上吃食、把尿、冲撞等举止也早被反复嘲弄。
出头进行类似活动的人，大多可以在香港城邦论的拥趸中寻见。这是香港“占中”运动在漫长的商讨阶段所强化的本土声音。建制、泛民、甚至是港独都不怎么待见这种声音，但它又处在一个微妙的香港情势中。它正在以抗拒大陆压迫的形式及诉求，逐渐走到前台。
近年来，大陆化在香港正在起到一个催化剂的作用。打击双飞孕妇、奶粉限制令、自由行检讨等从议程演变为事件，又从事件沉淀为心结，反复敲打香港大陆化的趋势与人心。而自从“占中”拉锯战以后，这些话题又被扯进更多的政治生态，愈发阴晦不明。
大陆化行至今日，已经不再是一个单项的政经输送的后果。实际上，大陆本身历经大陆化的塑造，也是大陆化的本源。大陆因素在立法会与街头、在上水与铜锣湾狭路相逢，每每激荡出的不忿，都超出了中港的地域差异，可以视作大陆化与大陆化的对垒。
当街便溺，港铁上发生的沉默的对峙或口角，药店或百老汇里对陆客似无还有的轻慢，只是在谁是谁非的层面辨析或辩论，已经不能全面理解这种冲突了。这已经不是地域歧视，而是国别差异；不是文化之争，而是政治之争；是大陆化的香港与大陆化的内地全面之争。
政客不会承认这一点，因为政客只有在更高层面上否认，才能获得预定的收益。以自由行为例，颁行11年来，日均自由行人数已超过2300万人次。曾经看过港府的一份统计，自由行对增加就业并无实质提升，自由行的最大份额蛋糕是被权贵拿走。
时至今日，自由行早已不是一个纯粹的经贸问题。因为香港无权决定自由行的规模，港府处于被动应付的劣势。到了现在的情势下，自由行已经成为大陆化的专属通道：不知输送数以千万的陆客，还是按需“种票”达致政治操弄的快捷通道。自由行沦丧为大陆化的代名词。
香港人对此心知肚明，但是港府高官与权贵受制于政制上的大陆化，或动弹不得，或谄媚以求显达。而香港平民，更无力撼动政策。游行示威作为港民的权利，只剩下象征性表达的作用，无法实现政策变动。这种被包围压制的孤绝心态，经由一次次的大陆化事件，酝酿成熟。
看港府人口统计，可以明显看到香港人迁籍与陆客入籍的数量对比，呈现双高的趋势，也是一个非常直观的说明。这十年，是香港人逐渐被瓦解的十年。对2017年香港普选的布局，更以暴风骤雨式的安排加重了港人的受剥削感。北京的大陆化与香港的大陆化，退无可退。
梁文道在一篇文章里提请大陆人同情之理解。问题是，大陆人对北京的大陆化习以为常，对香港的大陆化不以为然。陆客对于充当大陆化僵尸粉的不光彩角色，因为消费主义的蛮力毫无反省能力。梁文道他们的哀叹，是两种大陆化挤压之间的最后叹息。
类似于驱蝗行动的悲情戏码，也曾受到建制派的搅局，但也很快就收手。因为这是一个棘手的难题，对港青反大陆化的消解，会起到反向动员的效果，哪怕只是部分分流到香港城邦论的旗帜下，也会令后者坐收渔翁之利。谁能确保大陆化在驯服香港时，不会释放出别样的势力？
当然，在现有的香港，北京势力无可匹敌。泛民对大陆化束手无策，加重了泛民阵营与香港政治与人心的脱节。建制派以强大的力量要成为“爱国爱港”式普选的马前卒，刻意回避大陆化——事实上，大陆化所带来的港人问题意识的分化，势必要撕裂香港政治。
在这个过程中，大陆人充当了可耻的看客，也成为大陆化得以有效推行的“宿主”，被推过关，被诱惑着不能停。当街便溺事件中出手阻拦的吴姓港青被高登仔视为英雄，这意味着这是一次抵抗大陆化的战斗。套用洁平所言，也许只有增加底层的对抗程度，才能改观“权贵联手数钱”的局面。
港人对陆客的排斥，是他们在无法抵御大陆化之后，被迫采取的手段。这种感染力，因为港青社交媒体的单一，很容易传播开来。当陆客带着从微博上获得的香港感知，与怀有愤懑心态的高登仔相遇在“上帝—顾客”的交易中，谁也不敢保证还能发生什么。
大陆化什么时候能成为大陆人痛之恨之的问题，也许才有一点缓解的希望。可至少有一点可以大致确定，香港那些站在电子产品专门店柜台后的青年伙计，大多数是电脑资讯网站——香港高登的重度使用者。他们若对你抱以冷脸，一定跟文明无关，那是大陆化的因果使然。
2014年4月23日星期三 22：22
附：
芦山地震一周年，写了个纪念文：《雅安不是延安》，阅读全文，请点击本文左下方的“阅读原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