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Alfred

img

我总是认为泰晤士河有维港两岸的感觉;晚上跑步路过 Tower Bridge,又想起已经离开香港一段日子。

早前到机场接一位流亡手足。

这次是到埗后第一次回到机场,到达机场的一刻,我几乎想要直接买机票回港;但想到现时现实情况下根本没法回港,最后就打消念头。机场里人头涌涌,大多都是香港人,有的是LOTR,有的可能是来探亲,亦有些就是刚刚经历完长时间入境部门询问流亡手足。整个接机大堂都是香港人,我生怕被人认出发现,一直都低头用电话,最后凌晨四时许送走手足后才正式上床休息。

起床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在花园抽烟的时候,手机响过不停。正感到奇怪,心想香港不是已经晚上了吗?打开程序看看,是朋友发出的生日祝福。

看一看日期我才发现,原来我今天终于踏入二十五岁了。在乘搭巴士时回想起自己一直走过的路。人生起伏不断,然而没有想像过在廿五岁就已经踏上流亡的道路,更没有想像要在流亡当中面对自己的生日。

小时候生日总是一个人过,每年生日时都会将辛苦储蓄的零用钱犒赏自己,吃一顿自己喜欢吃的食物。有时候是烧肉,有时候是寿司,有时候是煲仔饭;但今年我是第一次没有任何心情去“犒赏自己”。可能是因为内疚感,可能是因为永不停歇的恐惧及担忧。

内疚感是打从决定离开的一刻就开始强烈地感受到的。不单在网络上见到好友对流亡者的责骂批评,也因为看到很多的朋友都留在香港被捕,同时知道很多未被捕的好友决定奉身与香港共渡苦难,见证历史;而我就是一个在战场上半途跳船的逃兵。

出发前民主派初选案四十七人正进行上诉申请,当中大部分都是我认识的好朋友。临别前我幸运地能够进入内庭,有缘与朋友见面。虽然在法庭内我们相隔数十米,但看到他们安好已经感到安慰。然而一走到庭外,想到他们会面对无了期的审讯及判刑,(串谋颠覆国家政权罪最高可被判终身监禁)内疚感就涌上心头;原来能够选择离开或留下都已经相当奢侈。自决定的一刻我经常反复思索,是否被捕后自己失去了选择的权利,就不会再有这么多争扎及纠结。原来生活在外,即使幸存下来也逃不了心生的罪恶感。

而没有家的恐惧及担忧,是自从到埗后开始出现。每一天睡醒,都总会为明天而担忧。担心会很快用光所有积蓄;担心开不了银行户口;担心突然在香港的银行户口突然被冻结;担心会被人跟踪骚扰;担心早上起床又要因为安全问题而搬家;担心一旦生病求助无门;担心一个月后又变回没有居所迷失在这个大城市;担心行踪曝光突然铺天盖地的报道;担心在香港所爱、关心的人会伤心;担心所做的一切一切会影响到家人;担心会看不到家人最后的一面;担心自己不能获得难民身份被遣返回港…

我住在的地方,每一天都有流亡者以泪洗面,是因为流亡背负的事太多太沉重,在外地自己的未来好像已经黯淡无光。去年来到英国见到流亡手足后,他们曾经与我分享过这些痛苦,今天我真真正正感受到了。我尚且如此,那些只靠自己仅余不多的储蓄生活、年仅十余岁的学生手足,身边仅余的好友可能已经因为抗争入狱,加上家人的不理解,残酷的世界对他们而言来得太早了。

连结香港人的,可能真的是痛苦。但幸好同一屋簷下,手足间仍不时互相勉励继续保持信念,律己以严。流亡的这段时间能够与他们一同面对,对我已经是在困境中最令人鼓舞的事,就是一颗最有效的止痛药。我不相信香港人是西西弗斯,香港人不会永无止境地受难。而经历完苦难后,终有一日我们可以光复香港。


【近况更新】

有留意的朋友相信都知道,我已经一段颇长时间没有更新日记了。

虽说日记的内容并非即时更新,大多都是备稿后再上载;然而最近实在有太多贴身的事情需要处理了。

过去的一个星期,因为没有满足到“家长”的无理要求—为一名本身并不认识的“国际线”手足站台摇旗呐喊,我和其他手足都被赶出安全屋;然而我们只有短短一周的时间去准备离开、寻找居留地址。幸好仍然有其他有心人的收留,我和几位手足已经由伦敦搬到遥远的北方了。之后的几篇文章,仍然是在伦敦发生的事情,而关于上述事件的详情请容许我之后再作交待。然而很多文章因此滞后未能更新,在此致歉。

另外感谢过去一直支持的马特市朋友,我的稿件获得部分报章青睐,不久的将来将会在一本刊物上刊登。另外感谢马特市为我开设围炉功能,暂时虽然未有内容,但日后会在炉内补上包括离开香港前发生的事,交待更多关于我的事;希望大家都继续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