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芬克利夫墓园,距离曼哈顿有几十公里。乘坐公共交通转车,要花上2个多小时,但是在风雨中依然有两三百人赶到这里,送高医生最后一程。
礼堂坐不下,仪式结束后外面很多人排队,等着进去送花、鞠躬,对高医生表达感谢。
这个墓园是不少中国名人最后的灵魂归宿,包括宋美龄和顾维钧。高耀洁1945年曾给自己的妹妹指着天上的飞机,“快看,那是中华民国飞机”。
从今天开始,高医生也进入了中国文化的某种传统之中。她将被人们铭记,而她所做的事情,将成为一些中国人的思想资源。
人们必须在这个基础上不断反思:那些苦难是如何造成的?如何避免类似的苦难再次发生?
妹妹回忆了高医生82岁逃亡时的细节。她们从郑州买火车票,先是跑到了成都。那时她们一定不知道后面是怎样的旅程。
家人的发言,使用了逃亡、流亡和远离故土这些词,面对前来吊唁的人,家人或许比过去任何时候都能理解高医生,而高医生在天之灵或许也会感到欣慰。
一个流亡者最悲哀的,就是家人的不理解。高耀洁获得美国的奖项后,河南有关部门曾让她儿子下跪求母亲不要到美国领奖,而高医生也不得不发布声明,自己的事和家人无关。
家人感谢了黎安友教授这么多年的关爱。14年来,黎教授是高医生在美国的监护人。
小到带她买面包,大到帮她办理廉租房、保险和医院事物,都是黎教授在做。高医生在纽约第一次生病急诊,黎教授在一小时后就感到了病房。
在美国做这些事非常繁琐。作为一个知识分子,黎教授很讨厌和政府打交道的那些麻烦事,他见到我时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哥大的官僚主义有没有给你带来麻烦”,但是,为了高医生,他在过去14年不得不和各种部门打交道。
黎教授说,在帮助高医生做这些事的时候,他也接触到很多去看望高医生的中国人。他说,在高医生和那些照顾她、看望她的人身上,看到了中国人真正的价值观。
这是一个特别的观察。过去14年,有不少人来探望高医生。他们和她聊天,帮她做事,也从她那里学习——这让高医生在曼哈顿的岁月,成为一种有创造性的生活。
这种创造是合力完成的。高医生专注于自己的写作和对抗艾资料的梳理,而那些去看她的人则帮忙传播。这不是“项目”也不是安排,而是一种自然的、自愿的协作。
这是包括医生、护士和很多哥大学生在内的一个特别的社群。高医生的医生和护士代表也到了葬礼现场。
尤其让人感佩的是这么多年来哥大的学生小组,一波又一波,传递的不仅是责任,也有黎教授所说的“中国人真正的价值观”——这是能给人希望的东西,可能也是这种精神在鼓舞着黎教授。
作为汉学家,他研究中国已经超过六十年,他热爱的东西,应该是有价值的、值得的。他内心中也会感谢高医生,这让他的研究对象不再是一片荒原。
这让纽约曼哈顿有一个“更好的中国”,比我老家河南要好得多——对这一切,我深深感谢,在此后的日子也应该牢记。
高医生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