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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苏联的“走后门”:关系即权力,权力即财富
作者:捉刀漫谈max
发表日期:2025.3.15
来源:捉刀漫谈max
主题归类:权力寻租
CDS收藏:公民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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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联社会最大的硬通货是什么?不是最新一版的卢布,也不是粮票和布票,更不是排队分房的名额。这些虽然得来的艰难,但随时可以被拿走。

解读苏联历史的名作《耳语者》,就为我们描绘了这样一个画面:当你看到货架上空空,当你在医院里买不到药品,当你在集体宿舍里艰难的转身,你就会猛然醒悟,原来人脉关系才是苏联真正的流通货币。

Блат一词,在俄国的意思是通过人脉关系获取稀缺资源的系统性行为,本质是制度缺陷导致的逆社会化现象,也就是人治大于法治、人情大于制度。这种行为,我们形象的称之为托关系或者走后门。

比如1986年,莫斯科大学的社会学调查显示:76%的苏联民众认为,走后门才是必要的生存技能。莫斯科大学83%的学生加入苏布是为了人脉关系,68%是为了获得晋升,只有9%填写的是理想,总而言之,他们认为:关系即权力,权力即财富。

那么,苏联人为什么执着于走后门?

第一、短缺经济模式下的生存伦理。

苏联执行计划经济,权力是商品的唯一分销商和近乎唯一的生产商。因此谁掌握了分配权,谁就是他人的衣食父母。但计划经济的通病是商品匮乏,一切生活物资都可能成为稀缺品,因此计划经济又被称为“短缺经济”。

长期短缺的经济,必然导致走后门成为必备的生存策略。罗曼罗兰、纪德等著名学者在苏联考察的记录中,都有类似的情形:普通人在国营商店排队数小时却一无所获,只有通过关系才可以获取紧俏的商品,比如面包、香肠、罐头等等。甚至到了1979年,莫斯科人均排队时长依然高达每天3.2小时。其中最悲惨的一个群体显然是女性,为了换取必须的生存物资,经常不得不委身他人。

但在大名鼎鼎的"小白桦"商店,里面稀缺的进口商品应有尽有,最新款的索尼音响,最美味的“瑞士巧克力”等等。可惜的是,普通人拿不到外汇票证,低级别的官员只能通过走后门才能得到。在叶利钦的回忆录中,到处都是他走后门办事的案例,在写到这个商店时,叶利钦说道:当我第一次走进小白桦的仓库,我才明白苏联原来早已腐烂透顶。

第二、官僚特权制度下的权力寻租。

对于苏联人来说,权力是一切的中心和无处不在的存在。国家像是一个不知疲倦的生活监管者,发放和要求源源不断的文件和许可证,没有文件和许可证,最简单的日常生活都不可能开展。比如找公寓、找学校、找医生、换工作,甚至结婚、生孩子等等,都需要官员通过“批条子”来分配,他们通过控制国家的一切,将公共权力转化成了私人财产。

比如《苏联社会学研究》披露,苏联高校招生中存在内部推荐制度,莫斯科大学有很多名额属于内定的关系户,普通家庭必须要有官员的推荐信才能入学。

最可怕的是医疗系统,苏联的医疗资源高度依赖职位等级和关系,官僚阶层一个电话指令便可以为亲属安排床位。而普通患者则需要忍受漫长的等待,必须通过贿赂或者走后门才能获得服务。据俄联邦统计署报告显示,67%的医生承认自己收到谢礼后才会安排病床。

第三、全盘腐败环境下的群体妥协。

苏联民众时刻面临着一个道德困境,那就是自己既批判腐败,又依赖走后门维持生活,从而形成了诡异的群体妥协。倘若自己的某个亲朋严格遵守规矩,他反而不相信,也不理解。

为什么会这样?被誉为俄罗斯良心的索尔仁尼琴,在他的名著《古拉格群岛》中解释了这个现象,索尔仁尼琴指出,古拉格劳改营不仅是肉体的囚牢,更是道德的绞肉机,囚犯必须向看守行贿才能获得活命。而苏联就像是一个巨大的古拉格劳改营,劳改营的生存逻辑外溢到社会,就形成了“行贿即生存”的集体无意识。

为此,索尔仁尼琴痛斥道:任何将权力转化为特权的制度,终将收获全民的道德报复,俄罗斯整个民族都将失去道德的罗盘。

所以在苏联,芭蕾舞演员通常会选择用身体贿赂官员,只为换取一个独舞的机会,从此艺术便沦为了权力的装饰。科研人员通常会将科研报告署名自己的领导,只为换取可以发表的机会,从此科学便沦为了权力的附庸。

"我们不是齿轮,而是压垮骆驼的稻草。"《古拉格群岛》的这句判词,恰好可以概括苏联群体妥协的终极代价。

1991年12月25日,戈尔巴乔夫宣布苏联解体,整个社会竟然一片静悄悄。《解体岁月》记载道:莫斯科的街道安静的可怕,没有反对声,也没有哭喊声,只有寒风掠过脸颊的呼呼声。那么彼时,2000万苏布成员在干什么?苏联民众又在想什么?

答案是:托关系、走后门。要么是托关系在新政府中谋个一官半职,要么是走后门往自己家多抢点国营物资。

走后门,是苏联人民的生存伦理,也成了这个帝国最后的挽歌。当生存的伦理碾过制度的尊严之时,任何宏大的叙事都显得那么苍白可笑。正如莫斯科地铁里的涂鸦:我们假装工作,他们假装付钱,只有走后门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