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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三年网课, 青少年到底失去了什么?
作者:温志鹏(格拉斯哥大学博士生,香港教育大学硕士学位,儿童电子文学作家)
发表日期:2022.12.28
来源:FT有教无类
主题归类:防疫次生灾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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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三年,“网课”这种事物的出现频率可能已经达到了它整个生命线的峰值,给处于人生过渡阶段的青少年学生群体的心理发展带来复杂的挑战。笔者总是在想,上了这么久网课的学生们,他们的成长心曲在多大程度上受到了网课的重塑?

但是,换个角度来看,网课的环境也能在某些方面有助于青少年个人心理的发展。比如,学生不用再受到固定教学场所(学校,教室)的束缚,不用机械的遵循统一的课堂规划,有更多更灵活的时间去感受个人活动带给他们的愉悦感。学生不必像在学校上课时那样时刻保持着端正的坐姿,因为在课上进行的一系列微小的动作不会再轻易被老师批评,可以活动活动肩膀,或是随时看一眼来窗外的阳光。一个相对放松的状态会激发出青少年更多的创造力和更加丰富的想象力,同时,这种相对放松的环境在很大程度上会给他们带来愉悦感。

但是,网课出现的初衷仍旧是以教学为主,而非其他。有相关研究发现,网课会让青少年产生更多抑郁,焦虑和孤独的症状 (Branquinho et al., 2020)。眼下,全社会在疫情应对上逐渐转变,当学生重返校园、或者尝试混合(线上线下)课堂,成年人对青少年成长的关心和陪伴中仍不能忽略三年的网课经历留在青少年群体身上漫长的影子,尤其是对他们学习、生活方式,乃至思维模式的塑造。

忧郁青春:离校园太远,离父母太近

出现抑郁、焦虑和孤独的症状,首先可能是因为缺乏真正意义上的群体学习环境,即“缺乏学习气氛”。学生在上网课的过程中面对的已不再是真实的同学和老师,也缺乏由教室、座位、黑板等等“硬件”构成的“仪式感”。不管是下课打游戏,聊天或者上课,学生面对的都是同样的电脑,同样的家具陈设。当遇到不懂的知识点的时候,学生不能及时与老师,同学进行眼神交流,想要知道问题的答案就只能打开麦克风硬着头皮“发表讲话”或者把问题打在公屏上供所有人“瞻仰”。有的学生可能担心自己的问题“低级”,引起所有人嘲笑,选择不再问问题,毕竟青少年内心是很敏感的。

网课给青少年的学习带来的影响也会作用于他们的心理健康。

一是自控力的发展缺乏足够的外力引导和监督。根据笔者自己以及从国内外教师朋友处收集到的关于网课教学的感受,发现共同的担忧在于:青少年学生无法获得应有的监督。这三年笔者能听到的、教师们口中的最多的一句话是:“我不能确定学生在上网课期间实际上正在干什么。”学习环境和学习氛围的改变令很多自控力不强的青少年学生表面上挂着课但实际上在干着别的事。老师们经常会碰到点名某位学生回答问题,却得不到该学生任何反应的情况。或许他们心里很清楚“即使是网课也要认真听”的道理,但身心发展尚未成熟,还没有发展出完善的意志力,能够在繁重的功课和充满诱惑力的娱乐之间选择自制。

另一方面,青少年时期一个重要的特点是尚不能完全客观的看待自己。换言之,他们经常会认为自己已经达到了某种程度但实际上可能并没有。比如在面对课业时,他们总是会高估自己对于一些知识的掌握程度。笔者每一次在课堂刚开始的时候问我的学生“你觉得你基础知识方面掌握的怎么样”的时候,十个学生里有九个都会告诉我“还不错”,但在后续的学习中,他们自己会逐渐发现自己对知识的掌握其实漏洞百出。在这种自我误判的心态驱使下,学生很容易在下次上网课时产生懈怠,觉得“反正我已经会了,不认真听也没什么问题”。而老师既不知道学生躲在屏幕后干什么,也很难做出实质性的监管和惩罚措施。一些国外的同仁甚至抱怨,自己反复敦促下学生仍旧坚持不交作业。同时,老师通常无法在网课模式下及时给予学生正向的反馈,无法面对面的交流感受。当学生无论做好做坏都得不到来自于老师的正向回应的时候,懈怠也就随之而来了,自控能力得不到积极持续的培养。

二是网课使青少年与家庭成员接触的时长和频率增加,青少年与家庭成员之间产生冲突和分歧的频率也随之增加(Branquinho et al., 2020)。尤其当一段时间家长也没办法出去工作的时候,家长和孩子每天几乎24小时都在一起,无形中增加了家长对家里青少年的关注度。而青少年的性格特点是“叛逆”和渴望脱离家长的束缚。他们会觉得父母很烦,总是出现在自己面前,自己没有了自由,即使是父母出于关心而送进去的一杯水也会让他们觉得父母是在监视他们,是对他们的不信任。父母也不免委屈,认为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孩子好,指责孩子总体会不到父母的良苦用心,开始增加说教的频率,最后演变成更激烈的争吵,加深亲子关系中的裂痕。

告别网课,迎来“补课”?

国外的不少老师反映,在他们经历过网课模式又再次回到面授模式的时候,即使线上授课的模式只维持了很短的时间,仍能看到学生们的读写水平出现显著下降。因为学生们不再愿意将足够的精力用于阅读和写作中。在线下授课的时候,学校会专门安排时间用于阅读,写作,并有老师的监管与反馈,而居家上网课后,学生们更愿意很快地完成阅读和写作任务,留出来更多的时间给游戏,聊天以及追剧。由于不会再有人实质性的检查阅读的情况,学生们更多地是在网上搜索好文章大意来应对老师的问题,浪费了用来独立思考和处理问题的思维过程。

然而,学习成绩的下降会开始打击他们对学习的热情和自信,更有甚者开始自暴自弃,失去自我效能感,开始自我否定,难以从失败中恢复努力的斗志。老师们虽然都在竭尽全力的为学生弥补过失,但是“想要追上流逝的时光真的太难了”!

可能一些读者会想到通过调整学习节奏来挽救这种局面的方法,也就是之前荒废了那等到结束网课后就加把劲的学:以前每天学一课,现在每天学三课,把之前的都给补回来。笔者一方面是怀疑,用这种试图“一蹴而就”的方法来补课,学生们到底能吸收多少知识,另外,恢复面授后每天仍旧要学新知识,学习负担并不轻,在这种既学新又补旧的双重压力下,青少年的学习状态又会有怎样的呈现呢?能力的提升在于日积月累,并不是加快节奏增加任务就可以在短期内完成的。因此,在上网课期间降低了的各种能力仅仅依靠老师在恢复面授后加快脚步加重负担是不能短期内恢复的。笔者也总是担忧,上了这么久网课的学生们到底学到了什么?学到了多少?怎么去弥补那些本可以增进不少人生智慧的光阴?

走出‘后疫情’,仍有一段长路

这个冬天,不少家庭已经正在亲身经历和重新认识新冠病毒对健康和生活的冲击,在缓慢走出疫情的阴影,完全恢复正常的生活秩序之前仍有一段距离要走。在这段走出疫情阴霾的过程中,仍会有争议、恐惧、不确定、哀痛的信息和情绪持续涌现。

持续的高频率的接收有关新冠病毒的信息会令人感觉到痛苦(Shah et al., 2020)从而加深青少年的不良情绪。青少年比成年人更容易受到外界信息环境的影响,形成更强烈的情绪波动。而且,青少年更愿意通过刷短视频、刷微博来更快速地接收资讯。这些多元的消息来源质量良莠不齐,存在一部分为了博取大众眼球,故意夸大、渲染和歪曲事实的内容,并且在一个账号发布了某个观点后就会有其他账号迅速效仿,甚至连文本都如出一辙。

家长此时可以做的是引导青少年辨别信息的质量,带领青少年一起有选择性和频率性的观看、阅读或收听有关新冠病毒的新闻报道和来自于社交媒体的相关信息,并为他们筛选过滤相关信息从而帮助他们减少焦虑。如有能力,还可以尝试去区分开一整段信息中的事实部分和观点部分、情绪部分。

再或者,借机和孩子一起探讨自身和自己的家庭如何寻求“生活的解法”?比如,当我们面对一件看似很严重的事情,可以用什么方法去减轻它的紧迫性,甚至进一步去解决它?我们怎样可以继续更好的生活下去?

其实,以上做法的用意在于让孩子更加了解家长,这也是青少年更加了解成年世界的重要机会。在这样的一个过程中很多青少年会惊喜地发现他们的家长原来有那么多智慧和人生经历。一个积极的、鼓励型的家庭氛围能帮助应对疫情的“次生灾害”对青少年心理发展和学习能力造成的后续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