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活节周末,雨终于停了,旧金山联合广场不是人山人海,却也还算热闹。很多实体店在疫情期间生存不下去,或者被砸店。现在陆续恢复热闹,虽然还有些店面凄惨地空着。
眼睛余光看到街对面有人缓缓摔倒。转眼看时,只见一个瘦弱的身体倒在人行道边。我和男友立刻穿过马路到对面看看摔倒的人需要不需要帮助。不到一分钟的功夫,已经围了七八个人。
摔倒的是一个亚裔老伯伯,已经被人扶起,坐在路边花坛。眉角一道深深的口子在流血,应该是摔倒的时候头撞到了路边的花盆的角。我上去用广东话问他好不好要不要帮忙要不要帮忙叫救护车。他一手捂着伤口,一边用广东话回答我没事。我用英文解释给边上想帮助他的路人。路人七嘴八舌问我他的情况,听口音都是游客,大部分应该是欧洲来的。
我再问老伯伯疼不疼,流了很多血要不要去医院看看。他摆手说不需要,已经不疼,家里有药,回家抹点药就好。路人递过纸巾,我让老伯伯自己用手压住伤口止血,一边和路人翻译,说他自己说没事不需要去医院。我让路人散去,说我们会帮他,不用担心。又有路人递过来更多干净的纸巾。
老伯伯戴着口罩,这时候已经拉到鼻子下面只遮住嘴巴,口罩一边都是眉角流下的血。我说你住哪里?要不要给他家人打电话?他说住很近,不麻烦我了,自己可以走回去。这时一个华裔女走过,看到我们在帮助这个老人,她用英文问我要不要帮忙,她说她会说中文。我说老人说广东话。她说哦,她只会国语。我说我会广东话,已经在帮助他了,谢谢你。(小编我是看上去真的不象中国人?还是完全不像会中文的样子?)
我们怕他走不利落,等他要离开扶他起来,看他走不走得稳。他看样子应该有八十多,瘦骨嶙峋,可是穿得很干净整齐,牛仔裤西装夹克。
我说陪他走一段,其实也是担心他不要又摔倒了。边走边问你今天出来干嘛?他说出来喝咖啡,太太在家做晚饭等他回去吃饭。问他有没有孩子,他说孩子都大了不住一起,住哪里他说了我没听清楚。他说来美国三十多年了,都在旧金山。
我看他走的方向,再往南面基本没有什么民用楼,他是要往Tenderloin方向去,那是旧金山有名的贫民区和治安最差区,街上很多吸毒的无家可归的人。那区也的确有一些政府补助的居民楼。他拼命摆手不让我们继续陪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些现金,我看就十几块钱,他抽出那张唯一的十块塞给我,说谢谢我。
我连忙把钱塞回给他,说不需要他的钱。他还要塞回来给我。我把钱放进他口袋,说如果我爸妈在路上摔倒,我也会希望有人这样帮助他们。他说你真是好心人。我让他小心慢慢走。
目送他慢慢远去的背影,我有点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帮助到了他。我以尊重他个人意愿个人隐私为原则,没有送他去医院检查没有送他安全回到家里。可是他是否真的脑子清醒有能力为他自己做最好的决定?如果真的不需要去医院我是否应该叫警察陪他回家?
再回想,当他摔倒的时候,有那么多人来帮忙来问候,而不是视而不见,这还是让人欣慰的。都说美国如何退步,旧金山如何退步,可是我见证了人性美好。
在硅谷久了,就像活在一个真空的世界里,和现实离得很远,忘记了很多老人没有钱没有车,忘记了其实贫穷的需要帮助的不只是别的肤色和族裔。
我们都会老去,在自己人生的最后五年,我们又会在哪里,过怎样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