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鸣

张鸣 | 说耐性

2012年10月10日 15:40:02                                                       说耐性                                                         张鸣 俗话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豆腐做成的菜,刚出锅的时候,豆腐里的热量一时半会散不出来,不能马上吃,弄不好,会把舌头烫出一大泡来。好些事,做起来,跟吃热豆腐一样,急不得,一急往往坏事。 但是,中国人总体上讲,是个比较性急的民族,近代以来,一个老大的具有悠久传统的国家,一夜之间变成了任人宰割的牛羊,诸事都急,没法不急。最急的,是中国老是那么落后,回回挨打。仁人志士,恨不得一夜之间,国家由弱转强,由穷变富,雄起于东方,然后咱们打出国门,也欺负欺负列强,让他们尝尝挨打爱欺负的滋味。性急的人,最缺乏耐性。期待变革,变的不好,就不满意。教育救国,慢,科学救国,慢,实业救国,也慢,于是,革命,革革命,革革革命。 好容易革命终结,开始建设了,可是中国人搞建设,办教育,性子都急。拼了命,也要速度。曾经有过大跃进的教训,疯狂地赶英超美,但是,事情过去没有多久,老毛病重犯。盖房子,建高楼,城市里几百年也没最近二十年建得多,但气吹一样起来的高楼,建筑寿命能有几何,谁也说不好。办教育更是如此,都说十年树木,百年树人,但中国人却非得要在短时间内建成世界一流,一流的大学,一流的中小学,一流的幼儿园。 世界上的事,不是什么都不需要着急的,人有了急难,抢救人命当然要急,分分秒秒都要抢。建设速度,在保证质量的前提下,能快点,当然也是好事,效率高,挣的钱就多。但是,凡是涉及百年大计的事,还是不能太急。开放之后,窗户开了,门也开了,中国人举目四望,发现不是世界上三分之二的人民水深火热,饥寒交迫,而是我们自己落后了大半截,事事不如人。急于赶超的心情,当然可以理解。但是,因性急而偷工减料,力求多快好省,却要不得。当人们用速成的方式改变世界的时候,最终会发现,其实速成班没有上的课,最后还是得补。补课的功夫,一点都不少,甚至,还要加上时间的利息。国家的面貌,社会的面貌,得一点点改造,地面上的功夫做足了,一场豪雨来了,让你尴尬的是,地下的设施差的,让我们不仅丢人而且丢命。那些开着豪车,抱着宠物的人们,做起事来,有时感觉还是一个乡下的农夫。至于政府的官僚主义,冷漠,低效率,甚至贪污腐败,更是令人义愤填膺。这一切都需要改变,但改变需要时间,我们要有耐性。 当然,有耐性不等于坐等,也不等于无所作为,更不等于无条件地容忍一切的荒谬。不是说,既然改变需要时间,我们就将就活着吧,承认现实,容忍一切不合理的现象,连生气都不能。耐性的价值,在于坚持做事,日拱一卒,坚持不懈。像晚清状元实业家张謇说的那样,做一分便是一分,做一寸便是一寸。今天变一点,明天再变一天,持续地进步,中国才有希望。有耐性,意味着不是看见进步慢,就着急上火,也不是看见改变的步伐慢,甚至有曲折,就心灰意冷。有耐性,意味着扎实的工作,有创意的工作,一点一滴的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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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鸣 | 不同病,也相怜

2012年10月08日 11:10:03                                                     不同病,也相怜                                                               张鸣 说起戊戌维新,有一个人实在不能不提,他就是徐致靖。此人当时为翰林院侍读学士,在变法过程中升为礼部右侍郎,醉心新学,热心变法,不仅自己推荐康梁,屡上奏章,而且两个儿子都深度卷入变法之中,一个侄子还是康门弟子。后来西太后开刀杀人,据说原来名单上第一位的就是徐致靖,后来因为荣禄的说情,才改为斩监侯。否则,历史上的戊戌六君子,就要变成七君子了。 徐致靖之所以得以不死,其实是李鸿章的功劳。徐致靖的父亲,是李鸿章的同年,即同年考中的进士。这种关系,在那个时代类似于今日的大学同学,彼此的后代,可以称通家之好的。但是,李鸿章跟徐致靖父亲的这个同年,关系还要更近一点。说是当年在考棚里,徐致靖的父亲答完卷,溜达到李鸿章这里,发现李正在打摆子发疟疾。徐忙问李完卷没有,李鸿章十分沮丧地说,这科没戏了,草稿是打完了,还没来得及誊。徐说,不要紧,我帮你誊好了。于是就帮助李鸿章整理誊好了卷子。没想到,此科两人都中了,李鸿章的名次还在前面。此后,虽然李鸿章出将入相,位极人臣,徐致靖的父亲不过是一个致仕的老知县,也从不要求老同年还他这个人情,但徐李两家的关系,却非同一般。 戊戌政变的时候,李鸿章因甲午战败的缘故,赋闲在家。但是他在朝中的潜势力,依然不小。听说徐致靖被逮,料定大事不好。看在老同年的面子上,这个老年侄不能不救,于是亲自找到荣禄。荣禄深知西太后的脾气,表示说不好办。但李鸿章坚持一定要救,荣禄是个明白人,知道李鸿章这样说了,就非设法不可了。毕竟,李中堂的面子非同常人。于是荣禄去见西太后,西太后给他看了要处决人犯的名单,第一名就是徐致靖。荣禄说,别人都罪有应得,只是这个徐致靖,其实就是一个书呆子,平时弄弄昆曲,不懂新法的。西太后闻言生气,说,这个徐致靖,不是什么好东西,他离间我们母子,你为何替他说话?荣禄忙跪下说,奴才不敢,不过据奴才知道,徐致靖升了礼部右侍郎之后,皇上没有召见过他。西太后当时,最恨的人其实是光绪,光绪没有召见,证明他跟皇帝关系一般。西太后让太监去查档,发现整个变法期间,三个月内,徐致靖都没被召见过。戊戌政变,荣禄功不可没,面子多少得给点。就这样,徐的死罪免过,活罪不饶,得了个斩监侯,有点类似于我们今天的死缓。 徐致靖被关在刑部大牢,管牢的刑部官员,是他的同年的儿子,所以,对他相当照顾,住的是三间北房,饮食也凑合,还可以读书写字,但却不许家人探视。在这期间,夫人担忧过度去世,儿子奔丧,托李鸿章代求替父入狱,李鸿章说,千万不可,要徐致靖的儿子徐仁铸马上离开北京,免得遭祸。关在牢里的徐致靖本人虽然见不到家人,但却过的心平气和,他不仅擅长昆曲,而且精通医术,好些狱卒和家人生病,他都能给医好,上上下下,人缘不错,虽说坐监,但日子过的还好。转眼到了庚子年,朝政向后转,转到了极致。刚毅、载漪这样的顽固派甚嚣尘上,据说会刀枪不入法术的义和团,因顽固派的纵容,也入了西太后的法眼。急于摆脱西方压力,卸掉光绪这个包袱的西太后,可以说心甘情愿地被蒙住,相信了义和团,把他们当成了最后的救命稻草。大批义和团进京,到处烧杀教民,帮助围攻西什库教堂和使馆区。天下大乱,朝政居然被掌控在几个顽固派大臣和跟着他们起哄的义和团手里。漫说同情变法的人,就是所有开明一点的大臣,日子都不好过。几位稍微表示了一点异议的人,吏部左侍郎许景澄、太常寺卿袁昶,兵部尚书徐用仪,内阁学士联元等陆续进了大牢。李鸿章当时已经出京,做了两广总督,如果此时还在北京的话,多半老命不保。 一天,户部尚书立山也突然被投进了大牢。这个人,一直是西太后的宠臣,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一混小子,根本谈不上开明。只是在内务府待惯了,见识的洋玩意多,未免喜欢跟洋人扯扯,对排外的义和团,未免有微词。这小子养尊处优惯了,入狱后,一直昏厥不醒,徐致靖连忙把他救了过来。一问才知道,立山是得罪了端郡王载漪。载漪的儿子,已经被西太后看上,做了大阿哥,即预备的皇储,用来随时替下光绪。所以,载漪在当时就特别嚣张,也特别顽固,恨不得一夜之间就把光绪杀掉,让他儿子登基。正因为如此,他对洋人有关的一切恨之入骨,自然,对义和团也就特别倚重。本来,立山对于义和团并无爱憎,但是,十几万义和团涌入北京,害得北京秩序大乱。除了载漪、刚毅几个人之外,义和团对所有的官员都不买账,如果有官员要从拳坛那里过,任你多大的官,都得下马落轿,万一被看不顺眼了,还会被拉去“辨忠奸”,在香案前烧黄表,受尽屈辱。正因为如此,好些官员尽管未必开明,但对义和团却也没有好感,立山就是其中的一个。 义和团受到信任,打着“奉旨练团”的旗号到处作威作福,其“核心竞争力”是因为有所谓的刀枪不入的法术。这个法术一旦被证明失灵,义和团也就没什么戏唱了。但是,由于顽固派得势,尽管在京津一带,义和团的法术屡屡被证明根本子虚乌有,戏法经常被揭穿,但义和团自我辩解的说辞,却总能蒙混过关。关键在那个时候,西太后自己误判形势,把敌情估计得过于严重,以为洋人非要除掉她不可。义和团的法术灭洋,已然成了她的救命稻草,不到山穷水尽,水落石出,她是绝对不肯相信义和团是蒙人的。立山的下狱,有人说,立山的遭难,是因为他钱太多,惹得端王爷眼热。也有人说是他跟另一顽固派首领庄亲王载勋,同昵一个妓女,争风吃醋招惹的祸端。第一种说法也许有点道理,第二说则不大靠谱,因为一个妓女,断不至于让一位户部尚书下大狱丢脑袋的。立山的得罪,还是因为义和团。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在太后面前,跟端王拌了几句嘴。因为他曾经测试过义和团,发现他们表演刀枪不入,都是自己人拿刀往肚子上砍,立山要求用他的人砍,义和团就死活不肯。立山仗着平日太后的宠信,在西太后面前,就把他的怀疑说了出来。这等于戳了端王载漪的肺管子,马上被骂成汉奸。立山没有料到的,他说的,其实也戳到了西太后的肺管子。当时的西太后,跟端王载漪一样,不乐意听关于义和团的真话。所以,还自以为没事的立山,很快就被抓进了大牢,不久,就跟几位开明大臣一起,开刀问斩。立山的家人使了钱,收敛尸体的时候,才让把砍掉的头跟身子缝起来。 在立山被问斩那天,牢中已经风闻,要杀大臣了。徐致靖还以为要杀的是他,老早就穿戴好了官服等着。结果,时间到了,被押出去的居然是立山。徐致靖后来后悔地说,早知如此,就不救他了,还能免了他这一刀之苦。当然,徐致靖之所以没有被杀,仅仅是因为他已经成了死老虎,顽固派正忙于跟洋人恶斗,没有功夫想起他来。如果八国联军没有打过来,国内是太平日子,那么杀他则是早晚的事儿。 被徐致靖怜惜的立山,其实根本就不是他的同道。立山是蒙军旗人,没什么学问,是从不入流的小京官笔帖式混起来的,为人相当乖巧,一直在内务府任职,官做得肥,玩的东西都精,一个标准的八旗子弟。由于职务的关系,他跟李莲英的关系特铁,也一直深受西太后的宠信,所以才放心让他做很重要的户部尚书。这样的人,于维新和保守,都没有什么特别的立场,如果非要让他选择的话,多半是要站在保守一边的。这样的人,在国难当头,只不过依仗主子的宠信,说了句实话,竟然会因此丢了脑袋。可见当时的朝政,已经恶化到了何种地步。 满人入关之后,在意识形态上,继承的是明代的理学,而且将之强调到了极致。对于官员的思想和生活,都有诸多严格的限制。理学的一个重要特色,就是不语怪力乱神。所以,有清一朝,对于民间信仰和民间宗教,往往采取严格禁止的态度。在义和团运动之前,类似具有法术的民间信仰,也不是没有,但从来没有得到过官方的认可,反而会遭致严厉的镇压。但是,在戊戌政变之后的特别历史情境中,义和团的这套不高明的骗人法术,居然被当成了救命法宝,被堂而皇之地供上了庙堂之上。朝政一旦有了怪力乱神的色彩,在法术乱舞中运行,稍有清醒和正常思维的人,也就都有了麻烦。当年,像庆亲王奕劻和肃亲王善耆这样的人,其实也明白事理,但他们不敢公然把实话说出来,结果保住了性命(据说也上了载漪的黑名单),而立山一时糊涂,竟遭大难。 戊戌六君子,还算是改革中的殉难者。庚子年被杀的大臣,他们的死,仅仅是因为他们有着正常人的思维。当政治在倒退而且疯狂的时候,被吞噬的人,早就不止反对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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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鸣 | 我的“大批判组”生涯

2012年10月04日 20:40:03                                                     我的“大批判组”生涯                                                                   张鸣 文革岁月,我这样的出身不好,父亲又有“历史问题”的标准狗崽子,当然日子好过不了。不过,托尔斯泰说过,每个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而不幸的则有各自的不幸。我的日子不好过,也有个人的原因。我们家从当时黑龙江农垦总局所在的佳木斯搬到 5811 农场之后,不知怎么一来,我交了狗屎运,跳级了。然而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塞翁得马焉知非祸,我小学跳级后,摊上一个出身不错,一脑门子阶级斗争的男性班主任。在一个已经强调阶级斗争,要年年讲,月月讲的年月,他对学校搞“唯成绩论”,让我这样的人跳级,感到不满意,当然天然合理。文革尚未开始,我跟班主任的关系已经有点紧张,他看不上我,当然我也投桃报李地看不上他,私下里跟朋友嘀咕,认为他就喜欢女生,偏心而且花心。文革一开始,像他这样出身贫农的教师,是稀缺紧俏物质,很得意。总是热衷指挥批斗一个我特别喜欢的女图画老师,不顾人家七八个月的身孕,最后活活把人逼死,两条人命。别的不说,单就这一点,这让我跟他的关系更是雪上加霜。不过那个时候,我的父母还没有被揪出来,他还不敢把我怎么样,但彼此的敌意却正在积累。他曾经打上门去,到我家里告状。但我们父母却没有像别的学生家长那样,只要老师上门,就不分青红皂白给孩子一顿胖揍,这也让他更是恨恨。 1968 年,全国大混乱的局面逐渐安定了下来,被利用完的造反派遭到无情的抛弃,草根冲击当权派的日子结束了。随后,不仅刚刚大联合之后的造反派遭到全面整肃,过去运动中的老运动员们,所谓的地富反坏右,也再次被过了 N 道筛子,剥了几层皮。过去因在北大荒,地老天荒而得以幸免的我的父母,全部落网。当然,也就给了我的班主任,一个绝佳的整我的机会,那些日子,他几乎可以天天消遣我。此时,他已经因整人有功,升为学校革委会副主任,实际上掌控学校的大权。 在那些日子里,经常上着上着课,就不知怎么就变成了我的批斗会,要我交代父母的罪行,表态划清界限,让我浑身是嘴都说不清。全班上台表演节目,就我不能上,一人向隅。玩篮球乒乓球,也没我的份儿,下了课,经常会莫名其妙地挨几个贫下中农子弟欺负,人家打了我白打,如果我敢还手,就一定是阶级报复。可惜,当时的我没有学会识时务者为俊杰这句话,就是不服,挨批斗时还会还嘴。就算阶级报复,挨揍的时候,也一定要还手,哪怕被人打得鼻青脸肿眼睛都睁不开。当然,这样的做的结果,肯定没有好果子吃。在父母相继被关牛棚之后,我给他们送东西的时候,由于执意不肯按他们的要求臭骂一顿自己的父母,消息反馈到学校,大家一致说我反动透顶。于是,我的班主任大笔一挥,布告贴出来,我就被开除了。那一年,我11 岁。自己回家呆着,爹娘都关在牛棚,就我和我的小哥哥在家,我做饭给他吃。 当我在家晃了差不多一学期还是一年的时候,学校再次发生变化,不知怎么回事,有年龄大一点的学生查了我那班主任的档案,发现这么革命的人,居然当年是中右—— 57 年反右运动中的准右派。这样,这位红极一时的人物,从此不能再做革委会副主任,连教师都免了,给发到后勤去了。接管学校的复员兵中,有一个就住在我家不远,对我印象尚可,然后就通知我复学,降了一级,回到我跳级前待的那个班。没了直接的对头,日子稍微好过了一点,可也就是一点而已,一个狗崽子,依旧得担惊受怕,处处小心,稍不留神,就会遭来无妄之灾,挨上一顿奏,还顺带被老师批一顿。 真正的转机,是学校成立了大批判组,要写大批判文章,还要出板报,墙报。管事的人,搜遍了全校上下,发现就我还能凑合着写写画画。于是,我这个“可以教育好的子女”,就稀里糊涂地进了大批判组。当然,按领导的说法,大批判组的主要成员还都是根正苗红的,但这些主力其实什么也不做,活儿都我一个人干,连写稿带画报头,再把稿子抄到板报或者墙报上去。有的时候,学校开大批判会,批判无论什么人,领导的发言稿,也得我来写。 这样一来,我就成了我们学校的笔杆子。最大的变化,就是至少有一部分的同学和老师对我客气多了。虽然经常熬夜出板报有点辛苦,但有时候还能到食堂弄点剩饭吃,只要领导要稿子,这边上着课也可以昂然出来,穿过教室的时候,让同学们感到很羡慕。其实,那个时候,这种最基层的所谓大批判组,要干的事相当简单,无非是跟着两报一刊鹦鹉学舌,再联系一下本校本地的实际,随便扯就可以,没有人会深究的。每篇文章的开头,最常见的是“东风吹,战鼓擂。”“红旗飘飘,彩旗猎猎,革命形势一片大好。”所谓的报头,也无非是根据现成的报头图案,照猫画虎描上去就行,无非是些表情严肃,夸张地伸着拳头的工农兵。但是,就这样的活儿,就是没有人能胜任。他们用我,其实也是不得已。 当然,这样的不得已,还是有人心有不甘。记得当年我们学校唯一的一个大学毕业生(记得好像是学农学的),阶级观念就非常强,总是惦记着找成分好的学生把我替下来。实在找不到,就找两人跟我学,意思学会了就取我而代之。可惜,这俩宝贝无论如何都学不会,有一次,他们中的一个抄完了黑板报,字实在太难看,我帮着修了修,回头让那位老师看见,连声夸好。但第二次他自己写,我不再修了,依旧一塌糊涂。这个状况,让那位阶级斗争弦绷得很紧的老师十分丧气。不过,老师就是老师,他不久就想出了新的办法,硬找一个成分好的跟我一起出板报,并吩咐我以后只准干活,不能声张。每次板报出完,他都对外说是那个成分好的学生干的,至少是以他为主干的。时间一长,我成了人家的替身,隐在别人的影子里面。还好,替身始终得存在,不仅要替他出版报,还要帮助他做功课,不可或缺,所以我的日子还能将就着过。晚上出板报,大批判组的男男女女,最欢乐的事情是彼此开玩笑。那个时候,禁欲的禁锢多少开始放松,男女生之间,白天上课不好说话,但晚上“工作”,却可以聊天。那种聊天,虽然没有什么带颜色的话儿,但分明就是打情骂俏。那个时候,女生跟男生说话,动辄就说缺德,讨厌说缺德,兴奋了也说缺德,喜欢对方也说缺德,缺德就是一个无所不在的口头禅。男女生打情骂俏,当然注定要泡在一片的缺德声中。女生时不时地还会用小拳头打一下对方,当然不一定只打一个固定的人,约定成俗,只能女生打男生,不许男生还手。当年的我,也没少挨女生的小拳头,女生的拳头打在身上,还配着缺德的娇嗔声,心里一阵莫名的兴奋。不过当时的我,不仅不敢还手,连斗嘴都不敢,只是笑笑,低头干活。不过,明明是打情骂俏,但好像没有人敢真的恋爱,这种事,在那个年头,还属于流氓行为,没有人敢越雷池半步。 不过,文革日子的紧绷,是越来越放松了。在北大荒这样的人少地荒的所在,放松的就更历害。革命时被严格限制的男女关系,也大幅度松弛。大人们群里,拉帮套(即丈夫之外的副夫)的重新上位,搞破鞋的也冒头了,而且大有泛滥之势。电影不仅是八个样板戏和三战(地道战,地雷战和南征北战),《列宁在十月》,《列宁在 1918 》都能看见了,有时候还能看见几部朝鲜和阿尔巴尼亚的电影,偶尔也会有几个男女调情恋爱的镜头。那个时候,大家都在操场露天看电影,自带板凳,好处是不花钱,不好的是如果摊上下雨,就只能落荒而逃。记得《列宁在 1918 》上映的时候,我晚了一步,前面的位置都没有了,只能坐在中间,恰好落在学校一个胖胖的女炊事员的后面。这部电影很有意思,一上来就是芭蕾舞天鹅湖的场面,舞台上一群光着大腿的女演员在跳天鹅舞,男女主角还时不时地 kiss 一下,然后那些红色水兵一阵欢呼。当时,这样的场面,在中国还是相当刺激。画面出来,人群一阵小小的骚动,我前面的胖炊事员一个劲儿地说,缺德,缺德,缺德!我分明听出胖炊事员的声音里,带着兴奋和一种说不出来的情绪,很有感染力。不久,就传出还算有几分姿色的胖炊事员跟我们书记之间的绯闻。其实,这位胖炊事员人挺好的,我们晚上出版报忙晚了,到食堂找东西吃,只要她在,每次都能吃到好的。绯闻的结果如何,我不知道,不久,我转到了另一所中学,五七中学。 五七中学是一所半工半读的学校,我们半天上课,半天劳动。虽然说,在原来的中学也经常劳动,不仅农忙时节要下连队停课劳动,平时学生也要帮助种学校的地。但是硬性规定要半天劳动,还是让家长们感觉有点多。不过,当时我们都挺高兴的,干起活来,特别卖力。自己养猪,自己吃肉,自己种菜自己吃,在菜和猪都没有收获的时候,我们成天就喝冻菜汤,吃咸菜。不过,在这里,阶级斗争的弦却进一步放松,似乎没有人在意我是个可以教育好的子女,学校的板报,就全交给我了。内容逐渐从大批判,变成我们学生的抒情园地,充斥了我们自己写的乱七八糟的诗,看上去虽然还很正面,相当革命,歌颂领袖的陈词滥调不少,但已经没有多少火药味了。而且,学校歌咏比赛的串词,对口词,后来连相声,小话剧也由我来写了。大批判组的名义也没有了,但凡有这样的事,学校就来找我,我堂而皇之地做了主角儿,用不着再给人家做替身。这样的得意,让我从夹着尾巴做人,变成少年轻狂。这样的好事,直到我因为林彪事件,进而怀疑文革,再一次犯了政治错误,才算结束。 我的大批判组的生涯,就这样结束了,说实在的,做过这样的事,直到今天,我也说不上后悔。因为当时的我打死也没有后来的觉悟,能意识到大批判是错的。被踩在泥里的人,能少被人踩几脚,都是好的。进大批判组,就切实地能让我被少踩了不止几脚。当年,这样的大批判组,全国不知有多少,有一万个,就是一万种一模一样的鹦鹉学舌,无非学梁效,学石一歌,学两报一刊。现在看来,是既做了无用功,又毒化了社会空气。在当年,我相信所有进去的人,都干得挺欢,相信自己是在做对革命有益的事。事情都过去了,毕竟那时我还小,没有打人抄家,也没有鼓动别人打人抄家。我生不幸,赶上文革,做点今天看来的荒唐事,在所难免,即使再使劲,也抹不白那段岁月。我经常问自己,如果我那时候成分好,是不是也会参与打人抄家(虽然年纪小,跟着大人屁股后面也是可以的)?真是很难说。虽然把人活活打死也许办不到,但充满革命义愤打人,整人,估计也是会做的。现在看来,只是说是万幸,我那时是那样一种地位,只配被人打被人整被人抄家,从而免去了我后来的良心负疚。我的大批判组生涯,本质上虽说不过是跟着人喊万岁,喊打倒,但也属于站在一群人前面在喊。把自己的青春才华(如果算有的),贡献给这样的一种无聊事,还做得津津有味,干劲十足,想来真是荒唐,但也没法不荒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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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眼 | 张鸣:一种古老思维的借尸还魂

在中国历史上,凡是涉及对外战争,有一个古已有之的思维定势,那就是忠奸格局。中国从来都战无不胜的,凡是被打败,一定有内贼作怪。每每是忠臣在前方抗敌,而奸臣在朝中卖国。前有莫须有的杨家将和潘仁美,后面有岳飞和秦桧,一直到鸦片战争,则变成了林则徐和琦善。这样一对对的忠奸故事,只有南宋的岳飞和秦桧,有点根据,其他的,都是捕风捉影。但是这样的思维定势,却不仅在底层百姓甚至也在上层士大夫中也很有市场。以至于一碰到涉外的难题,人们首先要做的,就是在内部抓汉奸,惩内贼。谁是内贼和汉奸,甚至不需要什么证据,有点似是而非的蛛丝马迹就可以定罪,众口铄金,冤枉了,也没有人为你出头,很多人因此死无葬身之地。 著名的义和团事件,实际上可以说一场大规模的群众性抓内贼、杀汉奸运动。义和团把所有信洋教的人,都视为汉奸,进而连在洋人企业做事,读洋书、甚至用洋货的人,都当成汉奸二毛子,不分男女老幼,一律杀无赦。这个席卷中国北方的运动,杀掉的洋人(主要是传教士)不过几百个,但中国教民,却被杀了几十万,光北京地区,就有四万多教民被杀。当时的北京街头,到处都是尸体,很多妇女儿童,被剁成肉酱。这样的抓内贼,杀汉奸,也左右了当时的朝政。所有的洋务派大臣,无一漏网地被视为汉奸,连倾向变法的光绪皇帝,也没有幸免。当时被西太后封为义和团大首领的端王载漪,甚至宣称要杀一龙、二虎、三百羊。从光绪起,到李鸿章、张荫桓,再到康有为、梁启超都在被杀之列。留在朝中的一些开明朝臣,真的先后被杀。李鸿章事后庆幸,如果他留在朝中,多半难以保命。连户部尚书立山,仅仅对义和团发了几句牢骚,也丢了老命。所有主张向学习西方的人,所有跟洋沾边的人,哪怕仅仅是用了一支洋货铅笔,在义和团运动期间,都成了需要被肃清的汉奸。在义和团和朝中的保守派看来,只有先肃清和铲除这样的汉奸和内贼,才能保住大清。按他们的逻辑,中国之所以在晚清总是败给洋人,就是因为内贼和汉奸捣乱的缘故,不先把这些内鬼肃清铲除,中国就永远赢不了。 结果呢,大家都知道,杀了这么多国人之后,面对洋人洋兵,义和团的刀就百无一用了。十万义和团围攻一个小小的西什库教堂,里面仅仅有四十个洋兵,没有连发武器,但义和团却两个多月攻不下来。直到八国联军入城,西什库教堂还在洋人手上。后来教科书上列举的所有的义和团所谓的大捷,都根本不存在。真正对八国联军构成阻力的,仅仅是清朝的正规军,后来的史学家,每每用移花接木的方式,把清军的战绩,转记到义和团头上。但实际情况是,义和团不仅没有临阵杀敌,而且在抗敌主力聂士成部在前方打仗的时候,对聂加以迫害。 这样的抓内贼,杀汉奸,不是爱国,只是害国。任何人也改变不了的事实是,义和团引来八国联军入侵之后,中国不仅要支付巨额赔款,主权的丧失,也达到了一个新的境界。 但是,此后的岁月,人们对如此巨大的教训,也只是吸取了一半。古老的忠奸格局的定势,一有风吹草动,还是会冒出来。五四运动期间,绝非像运动中的青年学生说的那样,中国到了存亡续绝的危机关头,马上就要亡了。日本占据青岛和山东胶济线,是一战爆发后不久的事情,当时已经过了快五年了。而日本作为协约国五大强国之一,在巴黎和会上,所要求的利益,就是当年德国在山东和青岛的权益。而且在巴黎和会上,日本也答应,日后逐步把青岛和胶济线的主权,交还给中国。在那个弱肉强食的丛林时代,尽管我们说日本依然是强盗行径,但作为弱国的中国,当时也只能接受这样的命运。总的来说,由于中国的参战,而且有了战胜国的身份,虽然没有真正参战,但国际地位是有所提高的。但是,爱国青年却把青岛问题,视为中国的外交大失败,视为中国亡国的开始。有了这样的认识,又开始抓内贼。当时的口号是,外争国权,内惩国贼。谁是国贼?不由分说,找到了几个政府中有过留日经历的官员,即曹汝霖,章宗祥和陆宗舆。在没有什么证据的情况下,仅凭一些传闻,就非要杀之而后快。 在五四游行的学生冲进赵家胡同曹汝霖的家之前,人们传说曹汝霖日日都在跟日本密谋,他的家中,供奉的日本天皇的像。当学生们冲进去将曹家打砸一空之后,有哪个学生发现了天皇的像?没有。学生将在曹家做客的章宗祥暴打一顿,若不是后来赶到的日本记者,挡了一挡,人很可能被打死。这点还好,施暴的学生,毕竟跟义和团不一样,不想打日本人引起外交纠纷。他们只打中国人,打中国人中被他们视为国贼的人。在后来的抵制日货运动中,国贼的名义开始泛滥,凡是不肯听他们的命令,停止买卖日货的商家,都被视为国贼,要被抓来戴高帽子游街,他们的日货,要被砸毁烧掉。连穿用日货的人,乘坐日本轮船的旅客,也被视为卖国贼,亡国奴。 在五四运动中,一个流行的观念就是,只要中国人不用日货,日本就会垮台。但是,五四之后的抵制日货运动延续了一年多,日本经济并没有垮。中国的国际地位,也没有上升。仅仅是因为当时的政府,没有像义和团时代的清政府那样,无限制地纵容排外,保护了被视为汉奸的中国人,后果才没有像义和团运动那样糟糕。 这个世界,是存在内奸和间谍这种人的,但只能由特别的反间机构来抓,如果全民抓内奸,结果只能是自己人害自己人,最终害了这个国家。 相关文章 跟大学生说的几句闲话 袁伟时:“二十四孝”显露丑陋 洋高考:考的不是知识,是思想 比传统文化更重要的是制度变迁 特别的监管逻辑 从骆家辉看中国当代的非儒非道 中国人会思维吗?—中式思维的五大逻辑缺陷 当代中国六大社会思潮的历史与未来 “不独立,无大学” 中国行为的根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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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鸣 | 一种古老思维的借尸还魂

2012年10月02日 16:40:07                                                   一种古老思维的借尸还魂                                                                     张鸣 在中国历史上,凡是涉及对外战争,有一个古已有之的思维定势,那就是忠奸格局。中国从来都战无不胜的,凡是被打败,一定有内贼作怪。每每是忠臣在前方抗敌,而奸臣在朝中卖国。前有莫须有的杨家将和潘仁美,后面有岳飞和秦桧,一直到鸦片战争,则变成了林则徐和琦善。这样一对对的忠奸故事,只有南宋的岳飞和秦桧,有点根据,其他的,都是捕风捉影。但是这样的思维定势,却不仅在底层百姓甚至也在上层士大夫中也很有市场。以至于一碰到涉外的难题,人们首先要做的,就是在内部抓汉奸,惩内贼。谁是内贼和汉奸,甚至不需要什么证据,有点似是而非的蛛丝马迹就可以定罪,众口铄金,冤枉了,也没有人为你出头,很多人因此死无葬身之地。 著名的义和团事件,实际上可以说一场大规模的群众性抓内贼、杀汉奸运动。义和团把所有信洋教的人,都视为汉奸,进而连在洋人企业做事,读洋书、甚至用洋货的人,都当成汉奸二毛子,不分男女老幼,一律杀无赦。这个席卷中国北方的运动,杀掉的洋人(主要是传教士)不过几百个,但中国教民,却被杀了几十万,光北京地区,就有四万多教民被杀。当时的北京街头,到处都是尸体,很多妇女儿童,被剁成肉酱。这样的抓内贼,杀汉奸,也左右了当时的朝政。所有的洋务派大臣,无一漏网地被视为汉奸,连倾向变法的光绪皇帝,也没有幸免。当时被西太后封为义和团大首领的端王载漪,甚至宣称要杀一龙、二虎、三百羊。从光绪起,到李鸿章、张荫桓,再到康有为、梁启超都在被杀之列。留在朝中的一些开明朝臣,真的先后被杀。李鸿章事后庆幸,如果他留在朝中,多半难以保命。连户部尚书立山,仅仅对义和团发了几句牢骚,也丢了老命。所有主张向学习西方的人,所有跟洋沾边的人,哪怕仅仅是用了一支洋货铅笔,在义和团运动期间,都成了需要被肃清的汉奸。在义和团和朝中的保守派看来,只有先肃清和铲除这样的汉奸和内贼,才能保住大清。按他们的逻辑,中国之所以在晚清总是败给洋人,就是因为内贼和汉奸捣乱的缘故,不先把这些内鬼肃清铲除,中国就永远赢不了。 结果呢,大家都知道,杀了这么多国人之后,面对洋人洋兵,义和团的刀就百无一用了。十万义和团围攻一个小小的西什库教堂,里面仅仅有四十个洋兵,没有连发武器,但义和团却两个多月攻不下来。直到八国联军入城,西什库教堂还在洋人手上。后来教科书上列举的所有的义和团所谓的大捷,都根本不存在。真正对八国联军构成阻力的,仅仅是清朝的正规军,后来的史学家,每每用移花接木的方式,把清军的战绩,转记到义和团头上。但实际情况是,义和团不仅没有临阵杀敌,而且在抗敌主力聂士成部在前方打仗的时候,对聂加以迫害。 这样的抓内贼,杀汉奸,不是爱国,只是害国。任何人也改变不了的事实是,义和团引来八国联军入侵之后,中国不仅要支付巨额赔款,主权的丧失,也达到了一个新的境界。 但是,此后的岁月,人们对如此巨大的教训,也只是吸取了一半。古老的忠奸格局的定势,一有风吹草动,还是会冒出来。五四运动期间,绝非像运动中的青年学生说的那样,中国到了存亡续绝的危机关头,马上就要亡了。日本占据青岛和山东胶济线,是一战爆发后不久的事情,当时已经过了快五年了。而日本作为协约国五大强国之一,在巴黎和会上,所要求的利益,就是当年德国在山东和青岛的权益。而且在巴黎和会上,日本也答应,日后逐步把青岛和胶济线的主权,交还给中国。在那个弱肉强食的丛林时代,尽管我们说日本依然是强盗行径,但作为弱国的中国,当时也只能接受这样的命运。总的来说,由于中国的参战,而且有了战胜国的身份,虽然没有真正参战,但国际地位是有所提高的。但是,爱国青年却把青岛问题,视为中国的外交大失败,视为中国亡国的开始。有了这样的认识,又开始抓内贼。当时的口号是,外争国权,内惩国贼。谁是国贼?不由分说,找到了几个政府中有过留日经历的官员,即曹汝霖,章宗祥和陆宗舆。在没有什么证据的情况下,仅凭一些传闻,就非要杀之而后快。 在五四游行的学生冲进赵家胡同曹汝霖的家之前,人们传说曹汝霖日日都在跟日本密谋,他的家中,供奉的日本天皇的像。当学生们冲进去将曹家打砸一空之后,有哪个学生发现了天皇的像?没有。学生将在曹家做客的章宗祥暴打一顿,若不是后来赶到的日本记者,挡了一挡,人很可能被打死。这点还好,施暴的学生,毕竟跟义和团不一样,不想打日本人引起外交纠纷。他们只打中国人,打中国人中被他们视为国贼的人。在后来的抵制日货运动中,国贼的名义开始泛滥,凡是不肯听他们的命令,停止买卖日货的商家,都被视为国贼,要被抓来戴高帽子游街,他们的日货,要被砸毁烧掉。连穿用日货的人,乘坐日本轮船的旅客,也被视为卖国贼,亡国奴。 在五四运动中,一个流行的观念就是,只要中国人不用日货,日本就会垮台。但是,五四之后的抵制日货运动延续了一年多,日本经济并没有垮。中国的国际地位,也没有上升。仅仅是因为当时的政府,没有像义和团时代的清政府那样,无限制地纵容排外,保护了被视为汉奸的中国人,后果才没有像义和团运动那样糟糕。 这个世界,是存在内奸和间谍这种人的,但只能由特别的反间机构来抓,如果全民抓内奸,结果只能是自己人害自己人,最终害了这个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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