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焰不熄:胡适思想与现代中国》胡适的反共产思想
来源:凤凰网读书 作者:周质平 前言 1950年代初期,中共在全国各阶层发动了一个历时数年的胡适思想批判运动,此后近三十年,只有胡适批判而没有胡适研究。这个情形,最近二十年来,有了相当的改变。不但胡适著作在大陆重新出版,而且有关的传记和研究也随着政策的开放,而日见其多。胡适研究在中国大陆居然很有成为“显学”的趋势。但这并不表示胡适的著作和研究全无禁区。在现有大陆出版的胡适著作中,胡适晚年所写重要的反共文字多未收入, 而所有大陆所出有关胡适的研究著作,对胡适思想中的这部分不是轻描淡写,就是痛下批判。因此,胡适的这方面思想在大陆始终没有得到全面的展现和受到认真的对待。 这个情形也相当程度的反映在台湾和海外的胡适研究上。形成这一现象的主要原因并不是政治上的忌讳,而是胡适重要的反共言论大多是1949年以后以英文发表的。这些英文发表的演讲和文章翻译成中文的只是少数,而有些讲稿并未正式出版,搜求就更为困难了。 胡适著作在中国重新出版的重要意义正在于他的思想至今仍有违碍的地方,而这点违碍也正是“胡适幽灵”精神之所在。胡适晚年所写文字有不少是早年作品的摘要或复述,他的反共言论却是他晚年的“新作”。 中国大陆的学者,谈到胡适的反共,则不假思索地用些“反动”等不堪的字眼加诸其身。其实,胡适的“反动”,正是他的进步;胡适的“反动”,正是他的斗争,他的不妥协;胡适的“反动”,也正是他的思想对二十一世纪的中国人来说,依旧光焰万丈之所在。 胡适反共产思想的哲学基础 就胡适思想整体而言,反共并不是它的“体”,而只是它的“用”。换句话说,一种反对意见的提出,必然是在一个人的基本信仰受到威胁或挑战以后,被动的,甚至于是不得已的一种举措。所以要了解胡适的反共思想,必须先审视他思想体系中有哪些基本信念或价值取向是和共产主义不两立的。在有了这样的理解之后,我们才能知道胡适的反共,绝不仅仅是他个人政治立场的表示,更重要的是在反共中体现了他的自由主义、人道主义和他对广大众生的悲悯。这种悲悯是来自“抗争”,而不是“容忍”。 胡适一生服膺杜威(John Dewey, 1859—1952)的实验主义,在社会改造上,反对彻底通盘“毕其功于一役”的革命,不相信有“包医百病的根本解决”,而主张一点一滴的改良。这个基本信念,早在1919年“问题与主义”的辩论中即已明白的表示出来。 胡适经常引用杜威的一句话是:“进步不是全盘的,而是零星的,是由局部来进行的。”(Progress is not a wholesale matter, but a retail job, to be contracted for and executed in section.) 这种温和的改良态度是胡适和李大钊、陈独秀等左派知识分子最大不同之所在,也是《新青年》团体在“问题与主义”论争之后,分化成左右两个营垒的根本原因。共产党的革命主张用暴力的手段,做翻天覆地式的彻底改变,这恰是胡适主张的反面。这点基本态度的不同是胡适日后反共的哲学基础。 1930年3月10日,胡适写《漫游的感想》,他说:“美国是不会有社会革命的,因为美国天天在社会革命之中。这种革命是渐进的,天天有进步,故天天是革命。” 同年4月13日,写《我们走那条路》,进一步地表示了他反对暴力的革命: 中国今日需要的,不是那用暴力专制而制造革命的革命,也不是那用暴力推翻暴力的革命,也不是那悬空捏造革命对象因而用来鼓吹革命的革命。在这一点上,我们宁可不避“反革命”之名,而不能主张这种种革命。 胡适早在康乃尔大学留学时期,就反对急于求成的革命,在他看来,任何急进和暴力的革命,都不免是表面的、短暂的,是只有破坏而没有建设的,因此也就成了一种浪费。他毕生所鼓吹的是:社会改革是没有捷径的,是必须从基础做起的。 1941年7月8日,胡适在美国密西根大学讲《意识形态的冲突》(The Conflict of Ideologies),他明确地指出“激进的革命与点滴的改良”(radical revolution versus piecemeal reform)是独裁与民主的根本不同之所在:“独裁政权的首要特征是他们都支持激进并带有灾难性的革命,而他们对特定的改革则讥之为肤浅而无用。”(The first basic characteristic of totalitarian regimes is that they all stand for radical catastrophic revolution and that they all scorn and spurn specific reforms as superficial and useless.) 1954年3月5日,胡适在《自由中国》社欢迎茶会上讲《从〈到奴役之路〉说起》,又提到了他在十三年前所写的这篇文章,并引了其中的一句话:“一切的所谓社会彻底改革的主张,必然的会导向政治的独裁。”(All social radicalism must inevitably lead to political dictatorship.)并引了一句列宁的话“革命毫无疑问的是最独裁的东西”(Revolution is undoubtedly the most authoritarian thing in the world)。 可见直到晚年,胡适没有改变过他在《问题与主义》中的基本信念。 胡适思想中反共的另一个基本成分是他的个人主义。在个体与群体的关系中,他一方面强调个体需为群体服务,个体的生命必须透过群体才能达到不朽; 但另一方面,他绝不抹煞个体的独立性和特殊性。 换言之,群体绝不允许假任何名义,对个体的独立性和特殊性进行压迫。“多样并存,各自发展”是胡适思想中的一个重要信念。任何违背这一信念的主义和教条都在他反对之列。他在《意识形态的冲突》一文中,指出独裁集权与自由民主的另一个思想上的冲突是“一致与多样。”(uniformity versus diversity)的不同。他说:“民主方式的生活基本上是个人主义的。”(The democratic way of life is essentially individualistic.)他认为: 严格的要求一致必然导致对个人自发性的压迫,阻碍个性的发展和创造性的努力,导致不容忍,迫害,和奴役,而最糟的是导致知识上的不诚实和道德上的伪善。 The desire for uniformity leads to suppression of individual initiative, to the dwarfing of personality and creative effort, to intolerance, oppression, and slavery, and, worst of all, to intellectual dishonesty and moral hypocrisy. 1949年以后的中国正是极端的要求一致而不允许任何人有独立的思考和自由的意志,胡适在这段话中所指出的种种问题,显得特别真实。 1955年,胡适写《四十年来中国文艺复兴运动留下的抗暴消毒力量——中国共产党清算胡适思想的历史意义》,对民主的精义有极其独到的解释,最可以看出胡适思想中个体与群体的关系:“民主的生活方式,在政治制度上的表现,好像是少数服从多数,其实他的最精彩的一点是多数不抹煞少数,不敢不尊重少数,更不敢压迫少数,毁灭少数。” 胡适一生除了鼓吹自由民主之外,同时提倡怀疑的态度,要人们不轻信任何没有证据的东西。他在《三论问题与主义》中的名句是: 一切主义、一切学理,都该研究,但是只可认作一些假设的见解,不可认作天经地义的信条;只可认作参考印证的材料,不可奉为金科玉律的宗教;只可用作启发心思的工具,切不可用作蒙蔽聪明、停止思想的绝对真理。 在二、三十年代,胡适对马克思主义和社会主义的批评主要并不是在内容上,而是在提倡者的武断,和追随者的盲从上。1931年,他在《我的歧路》中指出: 我对于现今的思想文艺,是很不满意的。孔丘、朱熹的奴隶减少了,却添了一班马克思、克洛泡特金的奴隶;陈腐的古典主义打倒了,却换上了种种浅薄的新典主义。 1930年,胡适写《介绍我自己的思想》,类似的话又重说了一次:“被孔丘、朱熹牵着鼻子走,固然不算高明;被马克思、列宁、斯大林牵着鼻子走,也算不得好汉。” 这些话虽然说得很严厉,伹都不是针对马列思想的本身,而是针对信仰者的态度而言。1953年,胡适把这种不轻信权威的怀疑态度视为共产党批判胡适思想的主要原因之一。 胡适一生没有接受过马克思的经济理论,所谓生产方式是决定历史发展最后和最主要的原因,在胡适看来,这至多不过是一个未经“小心求证”的“大胆假设”。胡适对历史发展的解释,始终强调偶然、多元,而不认为有最后和唯一的解释。这种偶然说的形成早在他幼时读《资治通鉴》,读到范缜《神灭论》时,即已种下因子。 这一点思想的种子影响了他一生的“思想行事”, 使他不能轻易地接受对历史发展所作一元的解释。胡适并没有写过专论历史发展的文字,但从他零星的论述中是可以理出一个头绪来的。 1927年1月25日,胡适和著名的美国史学家比尔德(Charles A Beard,1874—1948)谈到历史发展的问题,在日记中,有比较详细的记录,很可以看出胡适对这一问题所持的观点: 历史上有许多事是起于偶然的,个人的嗜好,一时的错误,无意的碰巧,皆足以开一新局面。当其初起时,谁也不注意。以后越走越远,回视作始之时,几同隔世。 胡适向比尔德提出历史的偶然说却绝不偶然,比尔德以写《美国宪法的经济阐释》(An Economic Interpretation of the Constitution of the United States)一书而著名一时,他是偏向于从经济的观点来解释历史发展的学者。 因此胡适的偶然说是针对马克思的唯物史观而提出的。 1935年,胡适写《中国新文学大系》的《导言》,对历史发展一元的解释,提出了批评: 治历史的人,应该向传记材料里去寻求那多元的、个别的因素,而不应该走偷懒的路,妄想用一个“最后之因”来解释一切历史事实。无论你抬出来的“最后之因”是“神”,是“性”,是“心灵”,或是“生产方式”,都可以解释一切历史。但是,正因为个个“最后之因”都可以解释一切历史,所以都不能解释任何历史了!……所以凡可以解释一切历史的“最后之因”,都是历史学者认为最无用的玩意儿,因为他们其实都不能解释什么具体的历史事实。 马克思的经济史观,在1920年代,被许多中国知识分子认为是历史发展的科学解释,也是唯一解释。接受这个理论,往往是信仰共产主义的先决条件。胡适根本不承认历史发展的一元解释,就更不必说接受马克思的经济史观了。 胡适实验主义的态度一方面使他不能相信有包医百病的万应灵丹;但另一方面,也因为这种“有几分证据说几分话”的科学态度,使他不能在社会主义还没有确切实验结果之前就妄下判断。1926年,胡适发表《我们对于近代西洋文明的态度》,对社会主义有过极高的评价,他说: 十八世纪的新宗教信条是自由、平等、博爱。十九世纪中叶以后的新宗教信条是社会主义。这是西洋近代的精神文明,这是东方民族不曾有过的精神文明。 这个态度和他1917年在美国留学时初闻俄国革命时的欢快心情是类似的。他当时认为“新俄之未来”是“未可限量的”,并曾有“拍手高歌,新俄万岁”的诗句。 1954年,胡适对自己二十七年前对社会主义的高度评价有过“公开的忏悔”。 当然,这个“公开忏悔”也是胡适对社会主义的“晚年定论”。 胡适一点一滴温和的改良主义,主张多样并存,发展自我的个人主义,不轻信任何权威的怀疑精神,对历史发展多元偶然的解释,这种种都使胡适思想与共产主义格格不入。这些哲学上的基本信念是胡适反共思想的基础。 对共产势力的错估与低估 胡适对共产党在中国的发展,有过一段时间的低估和错估。在1928年5月18日的日记里,记了他和吴稚晖的一段谈话,吴稚晖认为:“共产党要大得志一番,中国还免不了杀人放火之劫。”胡适“却不这么想”。 1953年11月24日,胡适写《追念吴稚晖先生》又重提了这件二十五年前的旧事,承认自己的错误,佩服吴稚晖的远见。 直到抗战胜利,胡适还怀着一种天真的想法,希望毛泽东能放弃武力,与国民党合作,在中国成立一个两党政治。1945年8月24日,胡适从纽约发了一个电报给当时在重庆的毛泽东,力陈此意: 润之先生:顷见报载,傅孟真转述兄问候胡适之语,感念旧好,不胜驰念。二十二日晚与董必武兄长谈,适陈鄙见,以为中共领袖诸公,今日宜审察世界形势,爱惜中国前途,努力忘却过去,瞻望将来,痛下决心,放弃武力,为中国建立一个不靠武力的第二政党。公等若能有此决心,则国内十八年之纠纷一朝解决;而公等二十余年之努力,皆可不致因内战而完全消灭。美国开国之初,吉佛生十余年和平奋斗,其所创之民主党遂于第四届大选获得政权。英国工党五十年前仅得四万四千票,而和平奋斗之结果,今年得一千二百万票,成为绝大多数党。若能持之耐心毅力,将来和平发展,前途未可限量。万万不可以小不忍而自致毁灭! 从这通电报最可以看出胡适在政治上的天真,和他“不可救药的乐观主义者”的个性。1954年,他为司徒雷登(John Leighton Stuart, 1876—1962)的回忆录《旅华五十年》(Fifty-Years in China)写《前言》(Introduction)时对马歇尔(Marshall)和曾任美国驻中国大使的司徒雷登有所批评,认为马歇尔所主张的国共和谈是个实现不了的空想,(The Marshall Mission failed because of its inherently impossible objectives.)但胡适同时指出当时他自己和司徒雷登是同样的幼稚: 其实,在那理想主义横溢的年代里,我也是一个国内事务和国际政治上的生手。我竟然如此天真,在日本投降后不久,发了一通长电到重庆转交给我从前的学生毛泽东,严肃而又诚恳的向他说明,现在日本既已投降,共产党已没有任何理由继续维持一个庞大的私人部队……当然,我至今没有收到回音。 In fact I, too, was just as naive a tyro in national and international politics in those days of expansive idealism. So naive, indeed, was I that shortly after V-J Day I sent a lengthy radiogram to Chungking to be forwarded to my former student Mao Tse-tung, solemnly and earnestly pleading with him that, now that Japan had surrendered there was no more justification for the Chinese Communists to continue to maintain a huge private army…Of course, to this day I have never received a reply. 直到1947年胡适才真正感到共产党在世界上对自由民主所造成的威胁,在《两种根本不同的政党》一文中,把“俄国的共产党”、“意大利的法西斯党”和“德国的纳粹党”归为同一类的政党。并指出:这类政党“有严密的组织”,“党员没有自由”;“有特务侦察机关”,监视人民的言论、思想和行动。“他们不惜用任何方式取得政权;既得政权之后不惜用任何方法巩固政权,霸住政权”。这类政党“绝对不承认,也不容许反对党的存在。一切反对力量,都是反动,都必须彻底肃清铲除。”虽然,胡适在这篇文章中所描述的并不是中国共产党,而是俄国共产党,但是在这篇文章发表两年以后,取得政权的中国共产党,其集权却更远甚于胡适所说。 我相信胡适在写这篇文章时,已清楚地感到共产党在中国已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形势了。 1947年8月1日,也就是在《两种根本不同的政党》发表之后十二天,胡适在北平中央广播电台,广播《眼前世界文化的趋向》,他明白的指出: 我是学历史的人,从历史上来看世界文化上的趋向,那是民主自由的趋向,是三四百年来的一个最大目标,一个明白的方向。最近三十年的反自由、反民主的集体专制的潮流,在我个人看来,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波折,一个小小的逆流。我们可以不必因为中间起了这一个三十年的逆流,抹煞那三百年的民主大潮流、大方向。 这个时候,胡适已清楚地感觉到这股“反自由、反民主”的逆流逼人而来了。胡适发表这篇文章,也无非是在逼人的逆流之下,希望大家对民主自由维持住信心,但他似乎还没估计到这股逆流竟能在两年之后席卷中国。 在《眼前世界文化的趋向》发表之后23天,胡适又写了《我们必须选择我们的方向》 一文。在文末,他语重心长的呼吁: 我们中国人在今日必须认清世界文化的大趋势,我们必须选定我们自己应该走的方向。只有自由可以解放我们民族的精神,只有民主政治可以团结全民的力量来解决全民族的困难,只有自由民主可以给我们培养一个有人味的文明社会。 1948年3月21日,胡适在给周鲠生的长信中,表示了他对苏联彻底的失望,并指出:“战后的苏联可能是一个很可怕的侵略势力。……可能比德国日本还更可怕。”雅尔塔密约签订之后,使胡适“不能不承认有一大堆冷酷的事实,不能不抛弃我二十多年对新俄的梦想”。 从上引胡适1947和1948年发表的四篇文字来看,他的心情真是一篇紧似一篇。虽然他已经清楚地指出共产党所代表的是集权专制和侵略,但他的批评却始终是围绕着国际共产党或苏联共产党,而未及中国共产党一字。这绝不是他还没看出中国共产党有夺取政权的野心和企图,而是他仍然想在国共两党的斗争中,保持一定的超然。作为一个无党派自由主义者,他仍然对两党政治怀着一定的梦想。胡适对中国共产党的直接批评是在1949年以后。 从思想史上反共产 反对共产主义是胡适晚年思想中极重要的一部分,也是他的一个新使命。在一篇大约是1955年手写的中文残稿中,胡适把原来拟好的题目《胡适是应该被清算的》改成《我是根本反共的》。 虽然这只是一篇残稿的题目,但却很有意义。显然胡适认为反共是他“根本”的态度。他对这个态度不但不回避,而且以此自任。 1955年,也正是批判胡适思想进入最高潮的时候。胡适写了《四十年来中国文艺复兴运动留下的抗暴消毒力量——中国共产党清算胡适思想的历史意义》长文。在这篇文章中,他指出:“我在这三十多年之中,从没有发表过一篇批评或批判马克思主义的文字。”然而,在批胡运动中,胡适却被认定是“马克思主义的死敌”,“马克思主义战线上最主要、最狡猾的敌人”,“企图从根本上拆毁马克思主义的基础”,周扬则宣称胡适是“中国马克思主义和社会主义思想的最早的、最坚决的、不可调和的敌人”。 这些“罪名”,或许也曾耸动一时,但现在看来却成了胡适在中国近现代思想史上伟大的业绩了。胡适不但是反共的,而且是共产党思想上的头号敌人! 胡适的反共是从两个层面来进行的。其一是从他终身研究的中国哲学史中,来阐发自老子以来的自然主义与以孔子为代表的理性人文主义,是几千年来中国思想的正宗和基底。这个崇尚自然和理性的思想基本上是反独裁、反暴力的,任何带着宗教狂热的迷信和暴力都不能轻易征服中国知识分子的心。这个理性的人文主义不但是佛教和基督教在中国遇到的最大阻力,也是共产党思想控制所遇到的“抗暴防腐”力量。 在一篇五十年代所写冠题为《共产主义,民主与文化形态》 (Communism, Democracy, and Culture Pattern)的英文打字稿中,胡适提出了一个问题:在共产党的统治之下,中国思想和文化之中有没有什么成分是集权和暴力所不能摧毁的,而这个成分终将成为推翻暴政的最后力量。作为一个终身从事中国思想史和文化史的研究者,他认为至少有以下三点能有效而且长期的抵抗共产主义: 1.一种近乎无政府主义对所有政府干预的极度厌恶。 2.一种爱好自由与为自由而战的悠久传统——尤其是对知识、宗教和政治批评的自由。 3.传统对个人权利和对怀疑态度的推崇——即使是对最神圣的事物的怀疑。 1. An almost anarchistic aversion for all government interferen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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