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沫若

共识网 | 邹思聪:知识分子集体溃败的那个时代

  我说的是57年反右。   在中学课本上,对于那个时代,我们通常听到的叙述是——“在当时的形势下,对极少数资产阶级右派分子的进攻进行反击是正确的,必要的,这对于分清大是大非,稳定新建立起来的社会主义制度具有重要意义。但是,由于对1957年春夏的国内阶级斗争形势估计得过于严重又采取了大鸣、大放、大字报、大辩论的形式,在全国开展了一场群众性的政治运动,致使反右运动被严重扩大化了。”   总的来说,这样一段缺乏史实的观点性描述就这样刻进了大部分中国人的脑海里,年少时每每向比自己年长的人谈起这个时期,他们也总是拿出历史书上的这一段话搪塞与我。“进教材,进课堂,最后走进学生的脑袋”,这样的教育确实成功了。以至于如今,没有经历过那个时代的人回顾起来,总是十分辩证和宽容。   我一直强调,证明一件事情的真伪,正误,只有两种方法——第一,经验事实;第二,逻辑推理。对于一个历史事件,就如历史学家高华所言,要尽可能的用史实说话,并且,分析它背后的逻辑。而远远不是一段“功过三七分”的观点,这种观点来自上层的共识,而这样的共识,它的提出,来自于法统的传承,来自于道统的维护,但是它唯一不来自的,便是事实。这样的高层共识甚至都没有提供过事实。   时过境迁,国内已经有大量的著作谈到这段历史,文学的,史学的,政治学的,个人回忆录的,都描述过那一段历史。虽然教材仍然是垄断的,但是离开教材,我们仍然有机会看到更多不一样的东西。我所想要梳理和描写的,不是为了彻底反对这个“三七分”的评判,而是试图展开更多的史实——历史课本上,《人民日报》上,除了一篇《继续放手贯彻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方针》,一篇《这是为什么》,便似乎再没有发表过其他的文章,《人民日报》到底说过些什么?那些放肆的右派们到底说了些什么,让毛泽东如此严重的判断党内正在出现修正主义?那段历史的背景发生在什么时段,国际环境到底是怎么样的?毛泽东为什么要施展阳谋,请君入瓮?包括姚文元在内,有哪些文化人,他们充当了反右的旗手?在反右运动中,包括新闻界(我的专业是新闻)、文学界、艺术界在内的各界人士是如何倒下的,他们在反右运动中,做了些什么?他们是如何自相残杀,互相批判的?…………——让这些史实,更完整的展现出来,随后,我们才可以有资格去分析,才可以有资格去判断,不然,我们又有什么资格去妄谈“反右是必要的”,去胡诌“只是被严重扩大化了”,这种不负责任的判断和极度无知的自以为是,在我看来,不仅可耻,更是最大的可悲。遗憾的是,这恰恰是中国人谈论问题时最常见的现象。   我在这一系列文字中,想要呈现的,便是我以上的那些疑问,相信也是很多朋友们的困惑。我所梳理和写作的这些史实,均会来自于大陆公开出版的书籍,以及学校图书馆内珍藏的《人民日报》。当然,由于是个人博客,我也会讲述一些我自己的观点,我会批评,也会赞扬,“不虚美,不隐恶”。当然,逢到历史选择,也会考虑另外的可能性——历史固然不能重复,但并不因此就拒绝假设,假设不是要穿越到过去改变未来,而是不想让历史的挽歌,再一次悲恸血红的江山。     我们先来看看《人民日报》所发表文章的一段目录,从四月份《继续放手贯彻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方针》到五月底《继续争鸣结合整风》,那是一段社会各界知识分子真正百花齐放的岁月,可是暗流已然涌动。紧接着,六月初便发布了毛泽东的《这是为什么》的社论,整个六月,风声鹤唳,而之后的七月到年末,平均三天到十天便有一篇严厉的社论。风向为何会如此陡然转变?我会尽力找寻社论原文,从中看出一二端倪——这些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社论,就这样让一代知识分子尊严扫地,自相残杀,进退失据,万劫不复。   在毛泽东号召大鸣大放的时候,从费孝通谈到的“早春乍暖还寒的天气”开始,党内外的批评都是如此的尖锐勇敢,犀利无匹。可压力一来,我们便看到,费孝通写了《向人民伏罪》,储安平则干脆去题目《向人民投降》,黄琪祥则《请求人民的宽恕》,章伯钧就是《向人民低头认罪》,张云川说《我恨自己是一个右派》,宋云彬则是《我辜负了人民给我的信任和荣誉》,钱孙卿写到《我做了人民的罪人》——无一例外,溃不成军,没有一丝尊严的倒掉。须知道,在整风期间,大鸣大放的言论,对于现实深度的涉及,现在看来,都绝对是需要极大的勇气的。能够有那样深刻见解的储安平,章伯钧,罗隆基等人,为何可以如此彻底的投降?而接着随之而来的,文人互相的攻讦,这又是为什么?   从姚文元于 6 月 15 日到 6 月 21 日,连发三篇文章《右派野心分子往何处去》《从恐吓信中窥见的》《在剧烈的阶级斗争中考验自己》开始,吴晗写了《坚决走社会主义道路》( 6.19 )批判右派,朱光潜《我们有了标准》( 6.24 ),钱学森说,《我在美国钻了二十年结论是只能选择社会主义道路》( 6.22 ),郭沫若《驳斥一个反社会主义的科学纲领》( 7.6 ),茅盾则发文《“放”“鸣”和批判》( 6.17 ),《我们要把刘绍棠当做一面镜子》( 10.17 ),直接开始了点名攻击。而巴金也表态《中国人民一定要走社会主义道路》( 6.22 ),马寅初发表《我对储安平葛佩琦等的言论发表些意见》( 6.15 ),老舍几日之内连发三篇文章——《个人与集体(斥丁玲的反党罪行)》( 8.17 )《吴祖光为什么怨气冲天》( 8.20 )以及《勖青年作家》( 8.20 )。 这些人,有的是文学大师,有的是科学栋梁,有的是哲学家,有的是社会学家,有的是名校校长…… 事后,我们可以看到,这些学界泰斗,这些社会良心所写的都是违心之言,借诬陷他人来洗刷自己,虽然他们很多也没有善终。老舍虽然攻击了女作家丁玲,但是依然在后来文革时被打成右派,自杀而亡。吴晗虽然在反右中凶狠积极,但是后来在文革时还是被打成右派。这样的事,比比皆是。   我时常假设,如果没有这样的相互揭发、背后告密和打小报告,没有借诬陷他人来洗刷自己,没有借批判他人来证明自己的革命,也许中国一代知识分子的命运又是另一番光景,中国的历史进程又是另一番模样。其实,并非没有正面的案例。一个不知名的北大女学生可以拍案而起,直陈被深深埋葬的常识,她叫林昭,直到今天仍然连年被我们所祭奠,尊为圣女。同样也有一直坚持自己观点的大人物,他就是在声讨和批判面前绝不低头半分的章乃器。可这些品质,为何只零星的存在于那些悲惨命运的人身上?   在这里,我们可以看到一个制度性的欺骗与绑架,以及它对人心的摧残——在一个人人过关,人人表态的时代下,也许真的只有太少的人可以固守自己的良心,与内心的正义。这篇序言,写给那个知识分子集体溃散的时代。那个时代,中国的知识分子败给了自己的懦弱,因为毕竟,如果像捷克知识分子那样团结,历史就会改写。但更多的,没有人幸免于那一个翻云覆雨的时代。当我们回忆的时候,从领导人到知识人,我们都可以随意批评,只是当我们反思的时候,我们必须怀着深深的自责,因为那些懦弱与虚伪,那些霸道与民粹,那些罪恶与鲜血,我们每个人都逃不开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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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纪霖 | 请看今日之蒋介石研究

请看今日之蒋介石研究 南方都市报   2012-06-17 作者:许纪霖     《天下得失:蒋介石的人生》,汪朝光、王奇生、金以林著,山西人民出版社2012年5月版,42.00元。         近年的读书界,流行的是“民国热”。民国热有两个热点,一个是“民国范儿”———那些民国的文化精英,另一个就是蒋介石。海峡两岸的行情常常倒着走,当老蒋在台湾逐渐被人忘却的时候,这边对他的兴趣却日渐浓郁。特别是近年蒋介石日记在胡佛研究所解密,新的资料带来了一轮新的研究热潮。(来源:南方都市报 南都网)     在新近出版的有关蒋介石众多学术成果之中,由山西人民出版社出版的民国研究丛刊之一《天下得失:蒋介石的人生》具有鲜明的特色。作者是中国社科院近代史研究所的“三位火枪手”:汪朝光、王奇生和金以林。他们一反注重政治褒贬的传统研究套路,对蒋介石这样一位历史人物,既非如唐人《金陵春梦》式的漫画化、脸谱化,又不是像陶涵(JayTaylor)的《蒋介石与现代中国的奋斗》那样一味拔高美化。这一由民国史领域中生代的佼佼者联手打造的三重奏,将蒋介石置于民国具体的历史场景之中,从其个人童年经历所造成的记忆创伤和孤僻性格、国民党体制的内在矛盾、地方冲突到蒋宋孔家族内部的微妙关系、四十年代风云骤变和蒋介石个人的阅读史等方面,描述了这个颇受争议的历史人物的复杂面相。三位作者像许多蒋氏研究者一样,也曾经远赴胡佛研究所阅读、摘抄蒋介石日记中的相关档案,并在书中多次引用,但他们并不像某些研究者那样,迷信蒋的日记,以此作为终极性的判案依据,而是将蒋的日记内容与其他史料加以比照分析,从而以一种 3D式的全息图像,将蒋介石的多重性格和历史功过客观地展现出来。     我个人虽然研究的是民国的知识分子与思想文化,但在1980年代,因为开设《中国国民党史》课程的需要,曾经一度钻研过相关论题。30年过去了,蒋介石和国民党研究领域的学术成果已经有质的长进,此次阅读《天下得失》一书,常有击掌叫好之冲动。以我个人阅读之体会,书中有几个独特的分析角度深得吾心,愿意在此有所发挥。     民国史上有一个非常奇特的现象:不少历史大人物童年时皆有“孤儿寡母”的经历,鲁迅、胡适如此,蒋介石亦是如此。由于父亲早逝,家道中落,幼小心灵过早落下记忆的创伤,既成就了其特立独行、有社会担当的大志向,也会对其一生性格有扭曲性塑造。蒋介石即是一个典型,《天下得失》对此有专章分析:“张狂顽劣,与恋母爱哭,竟共存于少年蒋介石一身。也许正是这种张狂顽劣的天性,以及没有父亲权威的压抑和阻碍,铸就了敢想敢干、不屈不挠的性格,并最终成就了这位乱世豪杰”。蒋一生多疑,对人缺乏信任,即使成为独裁者之后,也以培植双重派系而互相制衡,以巩固自己的地位,如党务中的C C和三青团,特务系统中的中统和军统、黄埔系中更是派系林立。这种多疑的性格与童年的创伤有关,因为孤儿寡母、见惯了世态炎凉、旁人白眼,蒋除了母亲之外,无一人可以信任,故成年之后无法摆脱幽暗多疑的心理,在日记之中,常常感慨、质疑友朋、同仁和部属之不可靠。一代枭雄如此狭隘,最后落得众叛亲离,败走麦城,也不属奇怪。     民国成立以还,中国的政治体制经历了多重变化。民初实行的是多党议会民主制,由于多重政治势力过于迷信权力,而忽视宪政的权威重建,最后议会中的两党忙于党争而让袁世凯从中渔利,易议会民主制而改行总统独大的威权体制,袁最后却因复辟帝制而身败名裂。在经历了混乱的北洋军阀统治之后,南方的国民党借鉴苏俄的党国体制,以党统政,以党统军,广泛实行社会动员,最终完成了北伐大业,统一了中国。但国民党的统治是一种脆弱的党国体制,其原因乃是后起的蒋介石以党军起家,以枪指挥党,军权始终在党权之上。与其说是党国体制,倒不如说是军国体制,党国体制不仅依靠暴力,而且有一套震慑人心的意识形态,可以为统治提供政治的合法性,意识形态如果设计得好,还会产生宗教般的神魅性。但军国体制就不同了,其只是建立在暴力之上,既匮乏有神魅的意识形态,也缺乏有严密纪律的全国性组织。蒋介石的本质乃一军人,而非党魁,他的权力从枪杆子而来,也靠枪杆子维持,而其权威只是建功而已,全然缺乏作为党国体制的党魁所必须的思想魅力,如同袁世凯一样,他的威权统治缺乏意识形态的权威性,因此一生都没有解决政治的合法性问题,只能借助法家的“术”与“势”来掌控天下。由于其对部属缺乏信任,又有意制造派系间的矛盾以实现制衡,因此执政的国民党从来没有实现过真正的内部统一,派系倾轧,一己之私利常在党国利益之上。前不久我在凤凰卫视频道看专题片《决战孟良崮》,国民党中第一王牌军74师之所以被华东野战军全歼,就是因为各路援军妒忌张灵甫,要看他的好戏,见死不救的结果。而一盘散沙的军国体制所面对的,却是由思想团结起来的、组织严密的中共。蒋介石与其说是军事上打了败仗,不如说是在思想和政治上输给了对手。     《天下得失》一书对蒋介石和国民党的内部涣散和内部矛盾都专章和精彩的描述。对我个人特别有启发的,乃是作者敏锐地注意到在国民党内部的派系斗争中,不仅有左派和右派的政治分歧,而且更重要的是传统地缘政治的冲突。孙中山去世后的国民党内部三巨头中,蒋介石是浙江人,汪精卫和胡汉民都是广东人。早期的国民党元老,因为孙中山的缘故,基本以粤人为主,长期掌控着“党统”。而凭借党军而后来崛起的蒋介石,则借助江浙的势力而坐大,“党统”和“军统”在抗战爆发之前,一直存在着尖锐的冲突和矛盾。近代中国一直存在着两种互相矛盾的趋势,一个是统一的民族国家意识的出现,另一个是传统的地方封建割据要求。周锡瑞教授早就指出,辛亥革命有两张面孔,一张是共和,另一张是封建。但以往的主流研究过于注重民族主义的统一趋势,而对封建割据缺乏注意。近代的封建,在表现形态上换了一张面孔,改以“民主”为号召,在“民主”的背后,往往隐蔽着一个“封建”的真实面目。从20年代到40年代几次国民党地方势力的反蒋,皆以“民主”为号召。历史是非常吊诡的,善与恶经常纠缠在一起,善的背后有恶的动机,而对恶的追求有时候又无意成就了善的事业。近代中国“民主”与“封建”错综复杂地镶嵌在一起,可以从国民党的历史当中窥见一斑。(来源:南方都市报 南都网)     无论对蒋介石还是国民党的研究,最重要的是超越意识形态的眼界,还原历史与和人物本身固有的复杂性和本真性。这三位民国史研究领域优秀的中生代学者,实现了这一超越,标志着21世纪的蒋介石研究开始了一个新的里程。1927年蒋清党的时候,郭沫若写过一篇讨伐檄文《请看今日之蒋介石》,而此刻我想说的是:请看今日之蒋介石研究!    青春就应该这样绽放    游戏测试:三国时期谁是你最好的兄弟!!    你不得不信的星座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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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识网 | 王晓林:顾准与基督教文化

  写下“顾准”两个字前我踌躇再三。   “二十一世纪都过去七八年了才知道顾准,你太孤陋寡闻了吧?”   是的;   “‘顾准热’热在上世纪九十年代,现在热劲早过去了,你太少见多怪了吧?”   是的;   “顾准的东西,从概念到对材料的运用都是非常有问题的。他所涉及的文献都不过是通俗读物,至于概念的使用例如对经验主义等的理解,则根本不是如今通常西方哲学领域中的理解1。”   是的;   “在九十年代所谓开放后还如此吹捧顾准是个悲剧,说明中国知识界在思想上,学术还是封闭的2,顾准和孙冶方的价值观点现在看都很不足道,现在你说孙道顾,太过时了吧?”   是的;   “顾准最重要的身份还是个经济学家尤其是会计学家,他最有价值的还是‘价值论’,一个非学者大概是看不懂的,你太不自量力了吧?”   是的,是的,是的……   这一切都令我自卑,难堪和难过到无地自容,却不得不承认都有道理。   我是因为苦于寻找不到孙冶方经济思想的精髓–“社会主义制度下也必须遵循价值规律”的源泉,在朋友的推荐下开读顾准的。2008年才开读顾准已是落伍不堪,读过之后忽然发现文章竟是无法写下去了则更是难堪。   顾准在我面前竖起了一座大山,不是高山仰止的山,是一座想绕却怎么绕也绕不过去的山。   “写孙冶方绕不开顾准”是不言而喻的。我也琢磨过各样“绕”或者“不绕”的办法:   预防丢丑,避开盲区,人云亦云是一法;   云遮雾罩,肆意挥洒,大写意是一法;   罗列史料,快入快出是一法;   浅斟低唱,殇情滥情也是一法。   然而意义何在?文字还值得写下去吗?   从小到大我的潜意识中都在寻觅着一个人,一个每个国家都一定至少会有一位的人–在法兰西他可能叫维克多·雨果,在不列颠他可能叫查尔斯·狄更斯,在美利坚她可能叫哈利特·斯陀夫人,在俄罗斯他可能叫列夫·托尔斯泰或者多斯妥耶夫斯基(还有米哈伊尔·肖洛霍夫,假如《静静的顿河》确是他写的话)……。在我的父祖之国这个人是谁呢?是鲁迅吗?是沈从文吗?都可能,但都不太像。   鲁迅在解剖中国文化和中国社会的锋利和深刻度上,在对中国人国民性的描述上,几乎是“全民公认”–还没有出其右者。然而树人先生极端地蔑视悲悯和宽容,一如他的遗嘱“我不要任何人的原谅,也不原谅任何人”,对中国“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愤怨跃然纸上,令人绝望;   从文先生一生“拒绝写文章体现别人的世界观……他想到的只是美,博爱,道德,自由与和平”,“美是沈从文的上帝”3,他的文字令人心生悲悯,却不能像雨果或狄更斯,斯陀夫人或托尔斯泰那样开启人们最认真也最痛苦的思考–   什么是“人之为人”的根本和底线?   哪里是这个根本,这道底线之所在?   他们的文字告诉人们,为了保住这条底线,无论多大的苦难也必须忍受,无论多惨烈的心碎也必须承担。他们的文字也明明白白地道出了这道底线,那就是–人道。他们留下的那些令人疼痛的文字像一块块砖石,筑成的就是这条亘古的底线。   无可奈何,不伦不类,我找到了顾准。   把顾准和雨果,狄更斯放在一起?你脑子进水了吧。有可能,否则为什么读顾准的过程中我几次出现掩卷呆坐,大脑一片空白,和青春少年时节读《九三年》,《双城记》一样的境况?每逢至此,我必下意识地翻到文章末页,一次次看清1972,1973的字样,才能接着读下去。   那是何样的年份?我们那时在想什么和做什么?我们的父一辈,祖一辈在想什么和做什么?如果用顾准作标准,可以很不敬地说,我们什么都没有想,什么都没有做,或者是想了也没有去做–像顾准那样在血和汗,饥饿中和棍棒下把思想记录下来,给中国留下一点非物质遗产,给中国人留下一点人的尊严,给中国读书人留下一点可怜的体面。还有最坏的,就是我们做了,做了无数侮辱同类同时也侮辱自己之举,却什么都没有去想。   没有情节,没有人物,没有故事的文字令我流泪,读顾准是第一次4。   李慎之先生曾在一次学术会议上被海外人士质询–中国十年文革中到底有没有坚持独立思考的知识分子?–李先生当即回答:有,有一个,他就是顾准!   按照黄仁宇先生“中国大历史”的观点,“十年文革”只是一段近在咫尺,触手可及的“小历史”。欲说还休,不说也罢的这段小历史至今都还在“不准说,不许谈”的桎梏中,我却不相信它能在中国历史上“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在集体癔症中,近十亿人不思不想,装疯卖傻,斯文扫地活了足足十年,几无一人置身事外,仅此一点在世界史上就是空前,至今也还是绝后的。亲历者绝大部分人还在,境迁事未过,曲终人不散,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这段在中国史上显得特别突兀,特别诡异的小断代,其蹊跷乖张和莫名戾气,至今都无人道得明白。   很多西方文人和学者,他们几乎是艳羡中国曾经有过这样奇异的人性大展示,给史家和作家提供了无限的想象空间和研究创作的源泉。可我们自己的许多所谓史家和作家们却宁愿去臆断夏商,妄论唐宋,戏说明清,也不愿细究这个小断代加大展览。像人类史上诸多的小断代一样,要将它们和大历史连续和清晰起来,需要时间和智慧,需要人类文明自身进步的支撑。这不是单靠历史学家就能做到的事情,这是全体中国人人人有责的一件事情。   李慎之先生对顾准所做的这一后来被不断引用的经典评价,是我下决心读完所有顾准文字的动力。亲历文革,我知道遇罗克,林昭,张志新,也略知曹禺,老舍,郭沫若,他们在顾准面前难道都算不上是“知识分子”?还是都没有“思考”?倘或是都没有“独立思考”?   学者朱学勤提出过的一个很尖锐的疑问:   “那个年代的知识分子并不缺少道义激情,也不缺少思想勇气,却没有一个人像顾准走得那样远,挖得那样深,何以如此?”   是的,顾准“何以如此”?   在这个方面,我不愿再去重复前人的描述和观点。他的建树,他的苦难,他的高贵和稀有,已经有无数的美文在前。我想深究的是,顾准的故事“何以如是发生”?   是的,何以如是发生。   即使顾准确是天才,和我们以及我们的父辈一样,他的成长过程大部分也是在“母体”内完成的。到他四十岁左右被从“母体”中排出,按照中国式逻辑,也是“被人误解”,“遭人陷害”而已,就像父辈们很多人身上发生过的故事一样,被殇情滥情的多,被分析推理的少,被逻辑思考的几乎没有。   从顾准19岁与潘序伦合著的《中国政府会计制度》直到他的临终遗言,我读完了能够到手的他的全部文集,文存,文稿,日记,笔记和各种传记。我知道读完他的所有文字已是不可能了,因为大量他的那些被毁掉的5和不被记载的东西,还有他来不及留下以及人们不愿意他留下的文字6,我是永远也读不到了(更令人遗憾和难过的是,他那些已经留下来的文字也非常蹊跷地难以觅到7),完全读懂他就更是不可能,他的经济学文章,他的哲学笔记,史学笔记,马恩笔记,经济学笔记……很多都远远超出我的阅读更遑论理解的能力。   站在现有的认知领域内,我无法挑剔李慎之先生的评价。   经过肃反镇反,公私合营,三反五反,反右,庐山会议,四清,文革……,吃得苦中苦的国人在精神上已经被“齐斩斩”得只剩下“归属”和“分享”两大原动力了。前者货真价实,后者极为可疑。十亿人每时每刻都浸润在“阶级斗争”大酱缸里,学习讲用会,忆苦思甜会,批判检讨会,吹风务虚会,斗争公审会……一刻不消停。有几个人没有感受过被拒之会外的恐惧?又有几个人不渴求身在“人民内部”的喜乐?能参加各种“会”,你就有了归属感,能在这些会上讲些话,你就充满了分享的快乐。   汉民族是个最惧怕孤独的民族,百姓和读书人要的都是“摩肩接踵”的热闹,“十万人家”的扎堆,惧怕的是“天苍苍,野茫茫”的苍凉,“羌笛杨柳”的孤独,许多人至死都不能明白“灵魂只能独行”这样一个简单到无法再简单的常识。顾准却是这个民族,那个年代不折不扣的异类。   过于出众的他没有生逢一个崇尚“参差多态乃幸福本源”的民族和年代,恰恰相反,他生在一个好同恶异,最为推崇“齐斩斩”的民族和只允许“万众一心”加“万众一声”的年代,其“行”又过于突出,即使在眼下这个已经大大进步了的年代,这位很喜欢用“睥睨”二字的知识分子被“摧之”,“湍之”和“非之”也几乎是难免的。就在我采集顾准资料的今天还依然能听到“顾准持才傲物”的评价,令人不胜唏嘘。   顾准的不幸在东方几乎是必然的,尤其是在那个汉民族的民族性中猥琐的成分被最大限度地放大了的年代。   顾准的职业生涯开始得非常早,多彩而辉煌到了夺目的地步。他的成功来得太早,这样的人生在激情和理智两方面往往很难平衡。抛开为人熟知的他的青少年时期神童般出类拔萃的经历–中国会计学大师不谈,也不谈他1949年前自认为是职业革命家却被他后来的“同志们”所不屑的“业余革命家”历史8,和《圣经新约马太福音》作者马太一样,他政治生涯的高峰仅仅止于税吏–他的党的税吏。   和孙冶方一样,顾准也是中国史官文化传统下的知识分子。只因为他俩有一个异于同时代大多数知识分子的特点–都精通于一种非母语语言,一个是英语,一个是俄语,而且两人都通晓日语,这就比别人少了一道桎梏的藩篱,多了一条探索的绳索。   孙冶方正因为纯熟于俄语才会对中国那些似是而非的所谓马列主义理论产生深深的怀疑,以至于到后来连俄文版也不再相信,即使身陷囹圄还孜孜以求,渴望攻克德文以触摸马克思主义的本源;而顾准,由于掌握了英语这门几乎可以称作是“世界语”的语言而能从更广阔,更深邃的角度去探索历史,剖析历史人物,因此看到了马克思主义的源头以及源头之外的东西。更可贵的是在探索的过程中,顾准想到,看到和道出了几乎全体中国读书人都不能,不愿,不敢想到,看到,更遑论“道出”的偶像们的各种问题–论据的缺略,论证的偏差,结论的谬误以及导致的后果9。   从这个角度看,顾准比孙冶方的起点要高得多。   但是孙顾两人又都是母体内的官员。和所有的中国知识分子一样,要实现自身价值,舍做官别无他途。在这一母体内,做官就是服从,独立思考绝无可能,特立独行不啻自毁,洁身自好一事无成,同流合污理想又成泡影10。这种进退维谷的两难,对于顾准,孙冶方这样的知识分子最是无法逃脱的宿命。纵有顾准在生命的最后一程,以鱼死网破的勇气向这可憎的宿命一头撞了过去,但从他们留下的文字里你仍处处可见他们的无奈和妥协。   1952年,做大上海“总税吏”还不到3年的顾准,因为反对“全国采用民主评议方式征税”–这种在今天看来过于不可思议的“人治”方针,坚持所有企业都应依率征税而被撤销职务。试想,即使在非常时期非常地域,没有“律”至少还有“率”吧,依率征税在任何一个国家和地区都是不言而喻的常识,更何况在执政后的和平年代11。   可是往往,最无趣的地方也是最不讲常识的。当权者丢给他一句话却相当有趣:“再不听话,饭也不给他吃!”12   如此的言简意骇,铿锵精要,爹娘的训斥加主子的呵斥,多少中国的读书人都听懂,理解和领受了,再不“胡思乱想”,再不“淘气”,可顾准他就是做不到,死也做不到–用膝盖而不是大脑去思,去想。   这个大知识分子在落入“再不听话,饭也不给他吃”的屈辱境地后开始学习数学和几何学,他把这两门最容易让人掌握逻辑推理方法的学问作为研究经济的基础课一头扎了进去。   不愧天才的称谓,未几他就从数理中触摸到了强烈的逻辑感,这令他狂喜并沉醉其中13。不过很快,他就跨出了对数字和图形的迷恋–“逻辑只是工具,研究经济一定要研究历史”。话音未落,他就一步从圆规三角尺和计算尺的神秘丛林跨入了历史的广袤平原,从读史,研史开始,一步步向解史–以历史解读现实进发。   看顾准读史,研史,解史的过程,就像看一个人怎样把自己脑子里的酱糊14一勺一勺生生挖出,倒掉,腾出一块清清朗朗的地盘来接纳真和善的过程,怎一个“美”字了得!   读顾准,首先从美的角度上我就被征服了。美的思想,美的文字,美的魂灵,美的人,真可谓美不胜收,而他对人性的追问又是其中最美的部分。   就让我从这最美的部分下笔吧。   有一本顾准的传记–《拆下肋骨当火把》,资料丰富,下笔严谨,尤其书名出奇制胜,引用了泰戈尔的名句,令人联想到脱衣跳涯,以身饲虎的摩坷王子和背负十字架向各各他行走的耶稣。然而我读顾准得出的印象却不尽相同。   纵观顾准的全部著述,我既看不到要唤醒民众的鼓动家,也看不到要普度众生的传道士。我只看到一位苦难造就的学者,史家和思辩家,一个一把火把自身传统的奴性烧了个精光的民族另类,一个追问人性的悲悯者,一位和薛氏兄弟一样磊落但在罪恶面前更加警醒,也更加桀骜不驯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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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一十 | 思想牢笼-我对任继愈的失望-读《汉唐佛教思想论集》有感

作者: 谷朴  |  评论(1)  | 标签: 读书看电影 此前在一论坛上看到有帖曰:《举世皆哭季羡林,谁人能识任继愈》,才知道任继愈先生,同时也知道季羡林先生不应冠以国学大师的头衔,他是大师,但非国学,而任老则是一代默默无闻的大师。出于这样的好感了解了下,知道任老著书无数,一生勤恳。翻翻手边的书,恰巧发现有本在晓风里淘到的任老的《汉唐佛教思想论集》(以下简称《汉唐》)。此前一直在关注基督教以及宗教比较的资料,一直没时间看佛教方面的书籍。近来才开始有时间好好读了几遍。 但是看过几遍之后,我深深的感到失望。我没读过任老其他著作,心中依然带着对他的景仰,但是不得不说《汉唐》该书让我感到相当的失望。很多地方我不得不读的很“辛苦”。带引号的“辛苦”。甚至让我觉得他一直默默无闻也无可厚非。如果他的其他作品都类似此书的话,那么他确实是无法有太大的成就的。 《汉唐》一书中有着太深的共和国痕迹。全篇可以说完全是站在所谓“阶级斗争”的立场上来阐述观点的。这也是开国以来多数文人无法避免的学术悲哀。我认为这是一种思想牢笼。这种痕迹以至于让我不得不“辛苦”的去拆分出文字间不包含政治感情的部分,还原出一个相对客观的描述来。这是一种很难形容的莫大悲哀。 通篇对于佛教的描述几乎都充斥了“扭曲人类的思想,否定物质的观念,为封建统治阶级服务”等字眼的观念。立论是站在“对方是一个敌人,我们要做的事情只是把它讲出来,然后批判它,打倒它。”的态度上的。隐含的另一层含义则是“证明我是正确的。”而事实上他想证明正确的东西对我而言在某些角度上我认同,某些角度上我则认为是极其荒谬的东西。这种思想牢笼让通篇的语言眼界显得极其狭隘。 我认为这是所谓“社会主义特色马克思主义者”的通病。他们有着超强的立论和辩论能力。但是毫无意义。他们所谓的唯物主义思想本身随着世界认识的加深已经逐渐的表现出偏执的唯心主义心态。而在纯语言学上则成为一种不可被辨伪的“伪科学”。这种不可辨伪类似“错误就是不正确”。因为如果错误是正确的那就失去整个语言概念的含义了。 在我看来,对哲学的认知和研究,完全没必要言必及阶级斗争。只是那个特殊的时代特定的产生了这样一批文人学者,无可奈何的用那样的方法去阐释他们的狭隘的哲学观。事实上对宗教的认识就应当按他们所推崇的所谓“凡事辩证的看,一分为二的看待”来认识。可惜这样的说法看来只是政治阴谋的口号。 我认为宗教信仰的起源必然不可能是为政治目的而服务的。虽然人类历史上的宗教最终都会有为政治服务的部分。但是那并不是全部。人类史上至今,全世界上只有一个大宗教是为政治目的而诞生的,那就是中国特色的马克思主义及其衍生的种种主义精神概念思想。 加上“特色”二字是因为我没看过马克思原文的著作,我无法评价他的是非。我不认为我所见过的惯着马哲名号的主意就是这位马先生原文的意思。但是具备特色的主义思想则从小就铺天盖地的到处都是。而这个特色主义自诞生起就成为了一大政治宗教,有着严格的组织形式,有着严格的宗教仪式,有着相当严谨的教义,有着庞大的教团。只是它不自认而已。 历代中国佛教,在客观行为上确实存在了为封建统治阶级服务的特性,人类历史上任何一个朝代的宗教都无法避免。当代中国佛教敢说不尊从政治的?荒天下之谬。 但是在另外一个方面,它本质应当是如何的?宗教是否全只为政治服务?当代大陆的基督教一样也是为政治服务,我本身也很尊重和认同基督教,但是在我看来大陆大多数基督教徒的信仰水平还停留在太平天国时代。不少人连他们是东正教徒还是天主教徒或者是新教教徒都搞不清楚。十字该用几个指头划也不明白。在很多教徒心中那只是一个比较灵验的神,和自认为那是真实存在的神。那么面对与有一部分职能为政治服务的宗教,它们的特性就是全部被批判的么?如果它自始自终都是错误的,它为什么延续下来?当然政治阴谋家们自然会组织出一套政治阴谋论来证明它一定是个阴谋。但是在如果退一步回归人性的角度来思考问题,它应该是什么样的一个起源?它为什么这样发展?可以有很多种足够客观和有深度的见解。 当今世界任何宗教,包括我所说的政治宗教,本源上都包含着人类对人类价值的追求。什么是人类价值?用一个相近的观念来解释可以解释为普世价值。在我看来是人类种群的必然规律。这种规律包含了社会意识,当人作为人类的一份子诞生并且存活下来那一刻,他就不是一个单纯的动物,就附带着很多默认的人类价值准则。例如对善、对美的追求,对正向道德价值的追求。《宗教比较与对话》第一辑中有段话大约描述这样个观念:“当一个人被描述为愚蠢的、贫穷的、丑陋的,他往往会被打上一个负面的标签,但是如果他被描述为小偷、强盗、杀人犯时,那则是完全不同的一种负面定义。”这是任何一个地理、时间片段里人类社会的默认价值。宗教本身是它的一个映像。就算是什么主义,它最原始的理念也包含提倡真、善美,对抗罪恶的观念。用冯友兰先生的话说:这是道德价值,以及准超道德价值。否认这样的东西事实上毫无意义。宗教的特性跟宗教的历史阶段特性应该拆分开客观进行分析。 讲个通俗一点的笑话:宗教叫你说你要行善,不要偷不要抢。对不对?不对!它是让我们屈从于剥削者!于是破四旧以及人类史上最大的浩劫动乱就这样发生了。多少人在如此荒谬的逻辑执行他们的暴行的?糊涂啊糊涂!在一个被人认为默默无闻的大学者身上依然看到这样的荒谬,我感到相当相当的失望和心痛。 另外,我记得该书中有段文字中写到:列宁说:物质是运动的。我当时就傻了。列宁那玩意儿是个物理学家么?是理论物理学家呢还是实验物理学家呢?他从哪里推断出这样的一个观念?他的运动定义是什么?他不就一个政治家么?成天玩政治阴谋的任务,他怎么推导的自然科学的定理?而且还推导对了?而且还可以被拿来当论据?于是,在这样的思想牢笼里,只要符合于这个宗教所倡导教义的,无论其事实上的荒谬与否,都必须被彻底执行。或许一开始它只是一个有所偏差的宗教,为了一些族群的欲望的多次的执行这样的行为,就成了一个最大的邪教。而在依从于这样价值信念的人,无论是如何才华横溢的天才,也只能是在那个宗教范围中闪出光芒。而放在真实的世界里,价值就要大打折扣。不能说一文不值,里面所剥离出来的客观数据,依然是很有参考价值的。但是从一开始的创作思想,就注定了这样的作品,毫无生机。莫大的悲哀啊~~~~ 同一个时间段里我边在阅读冯友兰先生的《中国哲学简史》。对它我实在只能用爱不释手这样的词来形容。每一字一句都是那样的灵性和深邃。他的胸怀和见地确实无愧于一代大师。虽然在某个年代他有些争议性行为,说他谄媚,但我觉得那是瑕不掩瑜。 看到他纠正西方人将周描述翻译为帝国,指出“中国古代的'人'泛指天下的人,虽然那个时代里能认识的人只有中国人。中国的天下泛指整个世界,虽然那个时候所能认识到的天下只有中国范围。”(非原文,大致意思),我就感到无比钦佩。如果学者都能如此通透明晰的看清他们所描述的事物时,那该多么值得令人景仰。自读《世界通史》起我就感到建国历代以来哲学界眼光的狭隘。这虽然是现实环境所迫,但是实在是太让人哀伤了。 想起此前一个事情:当时翻到一本郭沫若编的忘记了是叫佛教什么什么书的,翻开第一页,看到马上就是在什么什么主意什么叉叉的什么什么下,我直接就想把书扔到茅坑里去。当时心里就骂了一句:写的什么垃圾!亏我小时候对他的《凤凰涅槃》还很敬仰。政治,或者基于另一个宗教的思想牢笼下理解其他哲学思想,这必然是相当狭隘和缺乏价值的。我想这也是为什么自民国后泱泱大地从未出过任何一位大师的缘故吧。 一五一十部落原文链接 | 查看所有 1 个评论 谷朴的最新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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犀利公:痞气——后极权时代的文化特性

雷日科夫曾经这样描述后极权时代的苏共高层, “我们监守自盗,行贿受贿,无论在报纸、新闻还是讲台上,都谎话连篇,我们一面沉溺于自己的谎言,一面为彼此佩戴奖章。而且所有人都在这么干——从上到下,从下到上。”(《大国悲剧:苏联解体的前因后果》) 1981 年进入苏共中央的雷日科夫,先后担任中央书记、政治局委员、部长会议主席(总理)等职务,亲历了苏联整整 12 年的后极权时代。 “ 后极权 ” 有多种定义,普遍意义上的解释是指极权后期。在《愚弄民众者必将被民众抛弃》一文,我将前苏联 74 年的生命周期,划为初、中、末三段,对应年代为:列宁和斯大林时期( 1917-1953 , 36 年),赫鲁晓夫和勃列日涅夫前期( 1954-1979 , 26 年),勃列日涅夫后期至戈尔巴乔夫时期( 1980-1991 , 12 年)。将整个苏联时期都看作是极权时代,尽管与阿伦特和哈维尔的说法不尽一致,但还是符合阿伦特对极权主义所作的名词规范的。因为,即便是到了后极权时代,苏联上空仍然飘荡着极权政体所特有的两大魅影:意识形态与恐怖。说苏联,当然是为了说我们自己。对比自身最熟悉的环境,每一个中国人,都不会否认这两样东西的广泛存在。为此,犀利公在那篇文章中,也大致给出了中国的前极权与中极权年代:毛时期( 1949-1978,30 年),邓至胡的前半期( 1979-2009 , 30 年)。 2010 年(世博会过后)以来的最近几年,从官到民,从经济到政治,中国上下弥漫着一股痞子气。本文尝试涉足这一话题,以慰藉那些为痞气而焦虑的当代思考者,——这是后极权时代的文化特性。 雷日科夫的描述,生动地展示出一群官痞们在广袤的苏联大地上分赃、作秀的繁忙图景。“痞”是一个强度介于匪和赖,范围涵盖匪、氓、赖的跨界词。痞子通常称作流氓,轻痞叫无赖,重痞是土匪。三类习性混杂,突出一个痞性,是中国文化突出的一个时代特征。               1 、官痞·民痞·文痞 马克思的断代学说与阶级分类,与秦以后的中国并不相符。在中央集权制通行的 2200 多年来,中国人大抵可分官和民两类,今天更是如此。痞气不仅存在于官家,民间也很盛行。就当下而言,二者的区别在于:官痞偏重,近于土匪;民痞偏轻,类乎无赖。 市井小民之痞气,再怎么广见,也很难影响整个社会。对于社会道德由官家来规范的圣王合一的一党体制而言,党及党的各级干部就是整个社会的道德楷模。因此,官痞决定了社会风气的正邪、清浊。官痞少,痞气轻,则风气正,乾坤清;反之,则邪气弥漫,污浊横流。这不搞、那不搞,是二号人物的口头禅。薄熙来经常吟诵这样的诗句,“敢同恶鬼争高下,不向霸王让寸分”。王立军独创“双起论”——“凡是攻击我市公安机关和民警的,公安机关起诉报社,民警起诉记者”。受贿 2 亿元日均挥霍 4 万元的中石化原总经理陈同海,曾经发出这样的豪言:“作为共和国长子,我们不垄断谁垄断?”省部级以上高官,不管怎么痞、怎么匪,多少还顾及身份;而中低级官员,则不屑于遮掩,通常直抒胸臆。 王银峰(重庆江津区委书记)说:“与政府作对就是恶,就会被打(黑)。 ” 林嘉祥(深圳市海事局党组书记)说:“我的级别和你们市长一样高……你们这些人算个屁呀!” 郭东波(辽源市环保局局长)说:“领导就得骑马坐轿,老百姓想要公平?臭不要脸!” 逯军 ( 郑州市规划局副局长 ) 质问“中国之声”记者:“你是准备替党说话,还是准备替老百姓说话?” 文永东(毕节市政府驻贵阳办事处办公室主任)质问贵州电视台记者:“你是为人民服务还是为党服务?” 张国良(鞍山市铁西区信访局局长)对访民说:“别说强迁了,就是强奸你们也得配合。” 后极权时代,官痞还呈现出规模化表演形式,即官媒与官府亲自上阵,集团式作业。 动用国家的财力,送女星去维也纳金色大厅开演唱会,租纽约时报广场的广告屏播放国家形象片,到处建孔子学院……以此来提升国家形象、展示软实力,效果适得其反。有尊严的文化一定是自由的。受尊重的文化一定要经得起人类良心的拷问,特别是不分种族的每个人的心理评估。歌德学院北京分院前院长阿克曼先生说: “光走出去并不能制造影响力,倒可能引发恐惧感和反感。”(《文化中心能够“建设”吗?》) 上个月,《北京日报》骂大使,引起众怒。北京日报连续发表贬俭褒奢的痞文,公然亵渎社会恨腐盼廉的良好愿望,侮辱民众分辨美丑的基本智商。雷锋,一个彻头彻尾的假典型;焦裕禄,一个被无限拔高的虚模范。这些连初中生都不再相信的道德范式,官媒仍旧卖力地倾倒,一副“话筒在我手、任由我自说”的痞腔。 证监会提印花税搞半夜鸡叫,发改委调油价升多降少,住建部打房价越打越高,红十会只接收捐赠不接受监督……这些官府、准官府部门,沉溺于玩痞子手法而不能自拔。一个令人担忧的趋向是,最高行政机构也在玩。货币政策所谓“稳健”,实为积极。四万亿刺激,将物价砸高一倍,国统局说只有 8.5% 。官谣可能不是中国特有的现象,但最严重、最有特色的一定是中国。在今年春季重庆事件沸腾时期,中央高调发起了一场打击谣言运动。然而迄今为止,我所看到的已经被证实了的两条谣言,却全部是由官方发布的。一是 2 月 8 日重庆市政府新闻办发布的“王立军同志在接受休假式治疗”;一是 2 月 9 日外交部副部长崔天凯说“这是个孤立事件,已经顺利解决”。国人知道,到今天为止,王立军既没有接受休假式治疗,事件也远没有得到解决,更谈不上顺利。 陈光诚事件,之所以引发社会的热议,普通民众不再沉默,勇于出手相救,不在于盲人所特有的悲悯引力,而在于人们看到了官府集体作恶的可憎。从临沂市到东师古村,市县乡村四级政府,合伙维稳一个盲人,千人作恶,群痞横行,亘古未见。 在官和民之外,单独列出文痞,是因为这些或官、或民、或亦官亦文的文人,在痞气浩瀚的后极权时代,显得异常突兀。最近,我们见识了上百个“价值一千元的灵魂”(荣剑语)。这 100 位“著名文学家和艺术家”,在唾手清点完一千元润笔费之后,纷纷用各种字体抄写一页 70 年前毛用王实味的鲜血来奠定其圣经地位的那篇著名《讲话》,为自己做稳了文奴而涂抹一层神圣的光环——做“党的文艺工作者”的无上荣光。如果说四年前的“秋雨含泪”和“兆山羡鬼”,做文奴的背后多少还存有天灾因素的话,那么,这一次“手抄《讲话》”事件,则凸显出某一类文人那无耻的集体无意识。 文痞中危害最烈者当属亦官亦学的文人。那些逞威在极权主义盛行时代的官身文痞,如戈培尔、高尔基、郭沫若、康生,已经为世人所熟知。而生活在后极权时代的官身文痞,尤其是拥有“海归”身份的活跃在当下中国的一些文痞们,颇能惑众。号称是中国最高学府的一所大学的校长说“美国的教育一塌糊涂”。尽管他本人在美留学多年,并获得美国大学授予的硕士和博士学位,而且他所在的大学是人人皆知的中国最大的“留美预备学校”,但都不能阻止他罔顾事实地美化中国那糟糕之极的现行教育。表面上看,这位部级学者表现出了很高的爱国性,实际上却是一种为士人所不齿的痞性。另一位从事国情研究的海归先生,最近几年频频与“绝不论”、“五个一工程”、“六个为什么”相唱和,发表高论,《“三权分立”西方也少用中国绝不能搞》、《从制度上看中国为什么能够超越美国》、《从政治制度看中国为什么总会成功》,等等,用陈旧的理论框架和文革时流行的语汇,对权力者关注并托付的当代重大课题,进行迎合性解释,痞性十足,读起来,恍若隔世。 文痞中的另一类,是所谓的左派理论家。如年初赴美探亲时不幸在华盛顿机场被电梯夹住脖子的司马先生。这位惯常以浑厚的男中音演绎反美段子的理论家,于今年四月中旬应邀赴朝观摩“光明星三号”的发射。在四月网授权发表的注明有“未删节版”字样的题为《司马南朝鲜之行》的足本报道中,我读到了司马先生对极权主义的最新感受。尽管话说的很克制,也采用了一些他惯常使用的兜圈子的手法,但还是能读出他对强权的极度不满,以及对社会主义政制的恨铁不成钢式的复杂情愫。可悲的是,即便是感受如此之深,他还是要为“主体思想”美言几句,诸如“要吃泡菜,到朝鲜去;要戒网瘾,到朝鲜去;要减肥,到朝鲜去;要不堵车,到朝鲜去……”之类。犀利公也算是党的人,并一度是优秀党员,有过对强权不满却还要强作欢颜的痛苦经历。精神分裂,忍耐一时,常人也能做得到,并不鲜见;但像司马先生这样,装这么久,装这么像,却很少见。曲啸先生,当算此类高手,但在汪荣祖教授的一语电击之下,还是没能装下去,当即精神崩溃,最终瘫痪病故。不知要到第几号“光明星”陨落,最终才会点醒司马。   2 、痞气的成因 对后极权社会有独到研究的瓦茨拉夫 · 哈维尔( 1936-2011 ),认为“良心”是极权社会进入后期之后,人们开始说真话的动因。李慎之先生对此给出了这样的解释, “人们有权拒绝为适应政治需要而压抑自己内心深处感到的道德要求。”(《后极权主义时代的人生哲学—— 序》) 那么,人们敢于说真话的动因又是什么呢?在界定苏联人开始说真话的日期时,我关注到一场重要的战争,并把这场战争开启后的第二年( 1980 年)作为苏联进入后极权时代的起始年份。 1979 年冬,八万苏军闪击阿富汗,一周之内占领全境。苏联的强权行径,遭到了绝大多数国家的反对,也包括东欧社会主义阵营的部分成员国,以至于半年后在莫斯科举办的第 22 届夏季奥运会遭到了奥运史上最大规模的抵制。不仅如此,苏联人民也从短暂的“爱国”狂喜中清醒过来,对这场糜费巨万的不义之战,产生了强烈质疑,进而增强了对权贵腐败的愤怒情绪。勃列日涅夫迅速衰老,两年多后病亡。伴随着勃氏衰落的,还有社会管控,即极权政体的两大特征之一的“恐怖”。因此,后极权时代,人们敢说真话的主要原因还是恐怖的不可阻止的自然减弱。 后极权时期,社会的一个显著变化,是言论环境有所放松,人们开始说真话、敢于说真话,这在哈维尔生活的捷克、索尔仁尼琴生活的苏联,等诸多斯拉夫种族的极权国家里,表现得尤为明显。但在中国,情况却发生了某种扭曲——中国人开始说、敢于说带痞气的真话。这是由民族特性决定的。 “说谎、自私、狡黠等人性中负面的东西,各民族都有,但中国人更顽固一些。”(拙作《从两起事件看中国病》) 基于上述铺垫,下面尝试对几种痞气的成因,进行分类分析。   官痞:一种忘形或被动     有一点需要厘清,真话与雷语并不矛盾。前文里,我例举了 10 位官员的名言,有 2 位是国家级, 2 位省部级, 2 位厅局级, 2 位处级, 2 位科级,挺全的。民间称他们的话叫“雷语”,含假话之意。我以为,准确的说法应当是“雷人的真话”。他们 10 位说的全是发自内心的痞话。 官员说痞话,多数情况下缘于忘形,因为他们深知已经腐朽掉了的组织,不可能真正处分他。上述 10 人之中,除了薄、王二人尚无定论外,其他人不是没有受到任何处分,就是处分之后换个马甲,很快复出。 还有一种情形,叫“被动”,它来源于景凯旋教授的《后极权》一文,“在后极权时期,意识形态神话和领袖神话已经破灭,奇里斯玛的代际递减规律使得权力者没有了前辈的权威与严酷,只是为了合法性而 被动地 延续意识形态。”这符合国家级人物的痞话情形。在《“绝不论”的历史与现实因素分析》一文,我曾经说过,“坚持‘绝不’观点,有吴的对党真诚的成分”,就是想表明,他在被动地讲痞话。“被动”还有另外一种情形,近乎无赖,如中山市长李启红。她在法庭上哭诉道:“我是从骨子里热爱党的”。 《讲话》之所以需要被反复纪念,是因为极权主义有一种个性—— “异常的可更改性和缺乏延续性”(《极权主义的起源》第 10 章)。 汉娜 . 阿伦特还分析了导致这一个性的原因,是“群众的反复无常”、“朝三暮四和过于健忘”。进入后极权时代,宣传的作用力越来越弱,有效期越来越短。增强宣传功效的唯一手段是重复与怀旧。为了将过世的革命家由事实上的劣迹斑斑,描绘成德高望重,就必须五年一小祭,十年一大祭;事关执政党道德根基的重要人物,甚至要年年祭。 “极权主义宣传只有在常识失效的地方才能大量地侮辱常识。”(《极权主义的起源》第 11 章) 阿伦特的这一论断,是针对极权主义存在的初期或中期。到了后期,继续侮辱常识,则会遭到群众的嘲讽和反击。 “极权主义到了后期,民众中的大部分已经觉醒,任何欺骗式宣传,可能会得逞于短暂的一时,但很快就会被大多数民众识破,纵然预作宣传,也无济于事。宣传机器进入流氓化阶段,不再搞也不屑于搞提前洗脑,而是事到临头,仓促上阵,凭借独霸舆论阵地的优势,强行指鹿为马,肆意颠倒黑白。”(拙作《愚弄民众者必将被民众抛弃》) 明明知道痞子化宣传的作用有限,但也要持续地被动地搞下去。因为聊胜于无,总比不搞要好。   民痞:一种绝望或宣泄 言论环境的有限宽松,并不能立即实现民众渴望的种种社会蓝图,如分配公平、机会平等、司法公正等。相反, “(后极权时代),制度还是大体上照原样运转,消费主义日趋盛行,腐败也愈益严重。这个社会的最高原则是‘稳定’。而为了维持稳定,它赖以运转的基本条件仍然是:恐惧和慌言。”(李慎之《后极权主义时代的人生哲学—— 序》) 这就容易造成体制外的民众产生绝望感,随之而来的是部分绝望者的痞子行为。重者,危害社会;轻者,玩世不恭。在不能讲真话和不愿说假话之间,讲痞话,似乎是一种不错的宣泄方式。   文痞:一种出卖或堕落 “手抄《讲话》”工程中,出现诸多省军级们,实属正常,如王蒙、贺敬之、张平、翟泰丰、高占祥、周巍峙、田华、王晓棠等。出现一批紧跟政治的“党的文艺工作者”,也不稀奇,如王昆、阎肃、铁凝、二月河、余秋雨、于蓝、于洋、秦怡、冯骥才、张海迪等。他们出卖着什么,当然也就参与着什么、收获着什么。他们早已挺过了灵魂拷问关。奇异的是,一些原本不靠政治而靠国故、哲学、色情、谍战之类挣钱的作家,也欣然加盟,如梁晓声、周国平、莫言、陈忠实、贾平凹、苏童、叶兆言、麦家等。唯一的解释,如前文所言——“无耻的集体无意识”,亦即堕落。基于羞耻感的未泯,事后,周国平、叶兆言分别作了一段聊以自慰的浅浅的反思。 文痞们拿灵魂做交易,在前极权时代,民众通常感受不到太多的异样,因为民众自身也陷入到癫狂之中。到了中期,一小部分文化人渐渐拉大与体制的距离,焕发出不一样的精神光芒,给民众以强烈的对比感。进入后极权时代,文痞们的表演,几乎很难再遮盖住白花花的光腚,被喝倒彩几乎是家常便饭。今年的“手抄《讲话》”事件如此,去年的“脊梁奖”事件也是如此。 “本是党的金话筒,却偏要说是百姓的代言人;本是官府的小棉袄,却偏要说是百姓的贴心人;本是劝民做羊的狼外婆,却偏要装作百姓的好姥姥”(拙作《无脊椎动物》)。 余杰说,在后极权时代,文化精英们大都“宠物化”了, “中国现实生活的戏剧化,超过了任何一个戏剧家的想象;从学术、教育界到娱乐界各类文化精英整体性的堕落,也超过了任何一个时代和任何一个国度。”(余杰《后极权主义时代文化精英的“宠物化”》)         3 、痞性溯源 行文至此,首先想到了高华先生。作为历史溯源的大家,他已经将执政党文化痞性形成过程中至关重要的一个环节——延安整风,缕析得清清楚楚。 在创党初期和幼年时期( 1921-1936 ),共产国际、苏共和斯大林个人的一些恶习,如残酷内斗、红色恐怖、家长制、篡改历史、谎言宣传等,都或多或少地影响着中共自己的文化习性养成。然而,这些影响与一个人相比,都算不上中共习性的主要来源。这个人就是毛泽东。作为执政党文化特性的主导者和奠基人,毛泽东的文风、思想与行为,无一不在影响、定型着这个庞大组织的文化走向。可以说,中共文化习性中最负面的那一部分,即痞性,主要源自毛本人。因为,自 1936 年年底,张国焘的家底(红四方面军 – 西路军)败完,西安事变发生,毛当上了军委主席,他即成为影响全党的第一人。而到了延安整风第一阶段即思想动员阶段结束( 1942 年 4 月),毛则成为影响全党的唯一一人。毛的行为充满了痞性(毛自称是猴性),是可以盖棺定论的历史事实。毛的文风(思想)同样如此。要想全时段追溯毛的痞气,则要上溯到 1927 年。要想完整地探究毛的痞性,则要全面考察毛的著作。限于篇幅,本文选取五篇最具代表性的文章,仅做简要分析。 第一篇,《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该文写于 1927 年 3 月,是官方认定的经典篇章之一,赞美的就是痞子运动。“反对农会的土豪劣绅的家里,一群人涌进去,杀猪出谷。土豪劣绅的小姐少奶奶的牙床上,也可以踏上去滚一滚。”“他们举起他们那粗黑的手,加在绅士们头上了。他们用绳子捆绑了劣绅,给他戴上高帽子,牵着游乡。”毛不仅这样说,也这样做。一年之后, 36 岁的毛泽东带着农民队伍进入井冈山,杀猪出谷,杀人放火,上小姐少奶奶的牙床,无所不干。痞性在男女关系问题上的表现,是苏共和中共历史上一个相当突出的现象。革命是大节,“作风”(搞女人)是小节。据孔庆东统计,十大元帅平均婚恋 4.9 次,人均娶妻 5 个(《脍炙英雄》)。为李德、白求恩等国际友人配临时妻子,是正常的组织安排。即便是在异常严酷的延安整风时期,搞女人也不算大事。 1943 年春,李锐被关押,组织上派邓力群去“抢救”他的妻子范元甄,两人便睡到了一处。最严厉的批判,也就是田家英说:“你们算什么爱情,是打游击嘛!” (李南央《我有这样一个母亲》)   第二篇,《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这是毛氏党文化观形成的标志性文章,也是屈服知识分子的扛鼎之作,高华先生作了细致的史学辨析,这里全文摘录其结论部分: 1942 年 5 月 2 日 ,有一百余人参加的延安文艺座谈会正式开始,毛泽东发表讲话, 5 月 23 日,毛又在座谈会上作总结性发言,是为有名的《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此文几经修改,发表于次年 10 月 19 日的《解放日报》,毛泽东的这篇报告,标志着毛氏“党文化”观的正式形成。 毛氏“党文化”观直接师承斯大林,与具有极其强烈的政治功利性和反艺术美学的日丹诺夫主义一脉相承,作为有中国特征的“党文化”观,毛的文艺思想则较俄式的“党文化”观更加政治化,表现出更浓厚的反智色彩。 毛氏“党文化”观包含下列五个核心概念: 一、文艺是政治斗争的工具,革命文艺的最高目标和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利用文艺的各种形式为党的政治目标服务。具体而言,中共领导的文艺的基本方向是“工农兵方向”,文艺家只能,也必须以此方向作为自己的创作原则和创作内容。“创作自由”是资产阶级的虚伪口号,革命的文艺家应心甘情愿地做革命的“齿轮和螺丝钉”。 二、和工农兵相比,知识分子是最无知和最肮脏的,文艺家的主体意识是资产阶级个人主义的无稽之谈,因此知识分子必须永远接受“无产阶级”的改造。 三、人道主义、人性论是资产阶级文艺观的集中体现,革命文艺家必须与之坚决斗争和彻底决裂。绝不允许描写工农兵在反抗、斗争之外的任何属于非阶级意识的表现。 四、鲁迅的杂文时代已经过去,严禁暴露革命队伍中的阴暗面。 五、反对从五四新文化运动遗留下的文艺表现形式上的欧化倾向,文艺家是否利用“民族形式”并不仅仅是文艺表现的个别问题,而是属于政治立场和世界观的重大问题。 上述五个方面的内容包括了从创作主体、文艺功能,到创作题材和创作形式等文艺学的所有领域,构成了一个严密的党文化体系。从表面上看,毛氏党文化观竭力强调文艺的社会和政治功用,与中国文学中的“文以载道”的传统有某些相似之处,但“文以载道”并不意味着可以取消文艺的审美功能,将文艺等同于试帖课和八股文。毛泽东在这里将“文以载道”夸大到极端的地步,同时又吸取了明清颜习斋等鄙薄读书人的反智思想,结合斯大林主义,最终建立起具有强烈民族主义色彩的中共官方文艺路线。一言以蔽之,毛氏文艺思想的实质是将文艺视为图解政治的宣传工具,将文艺家看成是以赎罪之身(身为知识分子的“原罪”)为党的中心工作服务的“战士”。 (以上摘自高华《红太阳是怎样升起的——延安整风的来龙去脉》) 年复一年地纪念《讲话》,官方给出的堂皇理由是继承毛所倡导的为人民服务的文化精神,实质上是在知识分子身上重烙一遍甘做文奴的党文化印记。从高华先生的研究结论中可以看出,《讲话》以及《讲话》出台的前前后后,没有一丝为人民服务的影子,《讲话》的唯一目的就是要引导、告诫知识分子:文艺只能为党服务、必须为党服务;做党的文奴,是知识分子的唯一出路。 因为《讲话》担负着这样的引导功能,所以才需要搞常态化纪念,以将其打造成党的文艺圣经。《讲话》被神化的过程,也是知识人被去脊椎化的过程。   第三篇,《抗战胜利后的时局和我们的方针》。这篇又名《八一三指示》的文章,是 1945 年 8 月 13 日毛在延安干部会议上的演讲词,是开启第三次中国内战的动员令。该文有两个主要观点(目的)。一是贬低美军消灭日军主力和摧毁日本本土战争潜力的功绩,尽可能地夸大苏联出兵东北的作用,以鼓舞与苏联在同一条线上的中国共产党人的士气。二是抹杀正面战场国军抗日的功绩,抹黑抗战领导人蒋介石,为中共抢夺抗战胜利果实寻找合法性借口。污蔑蒋介石躲在峨眉上消极抗日,一担水不挑,如今却“下山摘桃子”,完全无视 22 次大会战的英勇抗争,以及 300 多万国军将士的巨大牺牲。历史的难欺之处也在这里。毛和毛的队伍究竟是怎样抗日的、怎样“挑水”的?今天看来,这篇文章反倒提供了最直接的证据。毛在文章的后半部分写道:“解放区有一万万人民、一百万军队、二百多万民兵。”而抗战爆发之初( 1937 年 7 月),中共控制的红区,人口不到千万,军队不满十万(一年前刚到陕北时只有 3 万)。每一次拜读这篇文章,我都为毛泽东那气吞山河的匪气和红口白牙说假话的痞气,而深深地震撼。文章的前半部分,毛还用大段的语句谈论刀的重要性,“例如陈独秀,他就不知道拿着刀可以杀人。”文章的后部,毛鼓励部下抢回整只“桃子”,“中国的地面很大,要靠我们一寸一寸地去扫。”     今天读这样的文章,一个理性的史学家,很难相信中国的第三次内战原本是可以避免的。     第四篇,《我们超过秦始皇一百倍》。这不是一篇正式发表的文章,而是毛的一段即席讲话。选评这段讲话,是因为这段在没有任何准备、修饰和遮掩的情况下,急就的一段发言,恰恰反映了毛做“马克思加秦始皇”的真实内心和残暴品性。 1958 年 5 月 8 日,毛在八大二次会议上发表讲话,说“秦始皇是个厚今薄古的专家”,林彪插话说“秦始皇焚书坑儒”,似有异议。毛当着近两千名与会代表的面,发表了这样一番高论: “秦始皇算什么?他只坑了四百六十个儒,我们坑了四万六千个儒,我们镇反,还没有杀掉一些反革命的知识分子吗?我与民主人士辩论过,你骂我们是秦始皇,不对,我们超过秦始皇一百倍。骂我们是独裁者,是秦始皇,我们一概承认。可惜的是,你们说得不够,往往要我们加以补充。” 冯锡刚先生在《毛泽东为何说“我们超过秦始皇一百倍”》一文中,对毛的这番言词做了心理因素和历史渊源分析,是充分的、可信的。需要补充的是,毛深谙斗争哲学:只要理直气壮,就能够把正义拉到自己一边。讲这段痞话之前几年,毛刚刚结束血腥的镇反与反右,手上的鲜血尚未洗净,而朝野上下已经开始出现了反弹的声音,毛如此理直气壮的辩解,反倒让党内人士确信了毛的正义。   第五篇,《炮打司令部——我的一张大字报》。这是 1966 年 8 月 5 日发表在《人民日报》上的毛亲笔所写的战斗檄文。全文仅 203 字,指斥刘邓这个资产阶级司令部,对革命派“实行白色恐怖”。你不得不佩服毛的痞子文风,他可以将自己的红色恐怖描画得无限崇高,也可以将别人的红色恐怖诬陷为白色罪恶。此后三年,经过漫长的折磨,刘终于被自己一手捧上神坛的毛,从肉体上彻底消灭了。这篇官方羞于将其收入毛选中的短文,毛自己是相当看重的,是毛有生之年所写的最后一篇雄文,也是给中国社会造成最大伤害的一篇痞气十足的恶文。以它为标志而开启的十年文革,造成上千万人被斗杀,经济崩溃,文化传统被连根拔除,余毒至今未消。            4、结语 (一)根除痞性,任重道远。这种从娘胎里带来的痞性,要想根除,殊实不易。与中共一样在中华土壤里成长起来的国民党,也积衍下来不少恶习,如暗杀。自 1894 年底兴中会创立,历经同盟会整合、国民党执政,再到败退台岛、疗伤自救,暗杀之风从未断绝,直到 1984 年 10 月江南命案发生,才告终止,前后延续整整 90 年。自 1949 年建政以来,中共还没有经历国民党所经历的丢失大陆政权、遭民进党逼宫等诸多大的变故洗礼,缺乏改过自新的压力。另一方面,作为拥有八千万党员的超级大党,组织体系过于庞杂,痞气渗透进每一个组织细胞,找不到清洗整个组织和透析周身血液的灵丹妙药。 无论是体制内的救党派声称执政党有能力实现自我更新,还是体制外的民主派从善良的愿望出发等待执政党自觉进步,都是不切实际的。拒绝求变和死不认错,是诸多痞性中尤为致命的两点。从历史上看,中共的每一次大的革新,都是在酿成重大灾祸之后不得已才为之。如终止大办食堂、大跃进,是在饿死三千多万人口之后。对内改革、对外开放,是在斗死上千万人、经济濒临崩溃之后。守旧,已经成为这个 90 岁老党难以摆脱的顽症。守旧(左),成为政治正确的代名词。每一次改革博弈,守旧派总是占据政治制高点,令改革派难以突破。即便是侥幸绕道成功了(如先期的农村改革——包产到户),也不敢将守旧派从制高点上果断拉下来,任凭他们一次次地反扑。今年的重庆事件,令高层棘手难办,根本原因就是聪明的薄站到了教义上还承认的政治高处。中共未来的改革型领导人,若想有所作为,就必须改变这种政治高点受制于人的被动局面,像毛那样理直气壮地、大声地告诉守旧派:你那个高点是违背民意的,是逆世界潮流的,是反人性的! 痞性的消失,并不取决于执政党的自觉革新,而取决于极权主义何时消亡。 “极权消灭了社会,因而难以长期存在;后极权则不得不让社会缓慢生长,它的消失也将取决于社会的壮大。”(景凯旋《后极权》) (二)有决心革除痞性的标志,是与毛做彻底切割。除了前面点评过的五篇,毛的大部分文章(思想)都已经变成执政党的负资产。上个月大张旗鼓地操办《讲话》发表 70 周年庆典,只会加剧民众的失望情绪,拉大与世界文明的距离,一步步错失自新的良机。 (三)重构政治道德支点。全面放弃毛的痞子哲学的同时,怎样构建新的政治文化道德支点呢?我以为,必须放弃等待一个新的理论型领袖再世的幻想(也不可能再现),大胆吸收人类现代政治文明的一切成果,特别是普世价值和竞争机制。在普世价值于党内尚难形成共识的现阶段,可以引入竞争机制。第一步,党内竞争,即越共现行模式。第二步,党际竞争,即台湾模式。国民党与民进党都接受孙中山的主要思想,而中共也声称“继承了孙中山的遗愿” (胡锦涛《在纪念辛亥革命 100 周年大会上的讲话》)。 这是一个难得的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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