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相信这类教育的动机,是最大可能地提升成绩,进而提升自己的教学业绩,从而达到功利性的利己目的。在这样的教育中,学生从来都是工具,是产品,而非完整的、鲜活的、独一无二的人。
又是从新闻里看到“自己”的一天。
近日,山东聊城柳女士向媒体反映,15岁儿子这几天感冒,她交代孩子一定要多喝水,可是上晚自习近两小时,班主任不让学生上厕所,要去得先开医院证明。
柳女士称,孩子因憋时间太长,晚饭也不敢喝汤。她去找班主任沟通,遭对方反驳“别的孩子怎么不去”“不跑操得有医院证明,上厕所也得有证明。”
这让我想起自己的中学时代。午休时间也是不允许出教室,包括上厕所。有一次吃坏了肚子,一开始想遵守规定,忍到午休结束,但是生理极限实在不允许,我只好在同学们“错愕”的目光中走出教室。不出意外,在楼下遇到了值班老师,他们不容解释和商量,让我在广场罚站。
我很听话地站了大概一分钟,实在忍不了,总不能光天化日之下在广场方便吧。于是再次央求值班老师,结果对方严厉地质问我需要几分钟,我下意识说“十分钟”,对方斩钉截铁道,“五分钟!快去!”我只好一路小跑去厕所。蹲坑的时候,我是数着秒度过的,匆匆解决后,一路小路回教室。
在上楼的那一刹那,听到那位值班老师得意道,“我就说吧,给他五分钟足够了。”
这段经历深深印在了我的脑海里,成了青春期的一道阴霾。
十几年过去了,当我看到还有学生经历和我当年一样的难堪,下意识的想法便成了:我真的要生孩子吗?真的要让他(她)再重复我所接受的教育、我的人生吗?
这样的焦虑一点都不过分,而是像“想上厕所”一样自然,甚至是生理性的。
当我们对某段记忆、某项事物充满厌恶,如果没有看到改变,它再次以某种方式呈现在眼前时,会产生生理性排斥。
班主任反怼家长,“别的孩子怎么不用上厕所”,在有关教育的对话里,我们经常会听到类似的句式。这种比较既伤害人又强词夺理。
孩子们不是一个模具里生产出来的机器,每个人的身体素质、性格特点以及喜好特长都不一样,有什么好比的?比来比去,不过是为一刀切的教育方式找借口。
晚自习要去厕所,身体不舒服不能跑操,都要开医院证明,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要开证明的言外之意是,不信任一个人的自述和袒露,只相信官方的、带有公章的信息。
就好比一个人感冒了,本来是可以通过看、听等基本观感判断的,但班主任却不相信学生,可能认为学生是趁机偷懒,只相信医院证明。人都有三急,如果开证明才能自由去厕所,那学生最好都先去趟医院,这不更耽误学习?
报道里有个细节,柳女士坚持没去开证明,班主任又让孩子站了一节课。如果家长说法属实,这种做法透露出威胁的味道:如果家长不依不饶,给老师找麻烦,遭殃的会是孩子。这样一来,即便还有家长反感,恐怕也敢怒不敢言。
柳女士是个勇敢的家长,没有被孩子罚站吓住,而是跟班主任周旋到底。班主任说是学校规定,她就去找学校和教育局,对方都不承认有这种规定,强调是个别老师的不当行为。
我们又见到了经典的避责式回应,每个环节的踢皮球技法都胜过国足。事情发生在学校,哪怕只是班主任的“土规则”,学校难道制止不了?
教育局的工作人员无意中透露一种更普遍的现象——“原来是有家长反映晚上上厕所的问题,还有家长反映不让学生抬头,这都不是学校检查的那种,不是纳入班里考核的内容”。
既然之前有家长反映过这类问题,教育局有没有管?管了班主任为何还敢这么做?还是说,这些奇葩规定不纳入班级和学校考核,教育局就不管?
当一种教育方式或管理理念表现出明显的反人性特点时,我很难相信所谓的“都是为了孩子好”。
恕我直言,我只相信这类教育的动机,是最大可能地提升成绩,进而提升自己的教学业绩,从而达到功利性的利己目的。在这样的教育中,学生从来都是工具,是产品,而非完整的、鲜活的、独一无二的人。
这并非危言耸听。那个“晚饭不敢喝汤”的孩子和“试图憋到铃声响”的我,不都已经成了被驯化的“忍者”吗?
孩子终将长大,时间也许会慢慢冲淡一切,但总有些伤害难以和解。
连2024都只剩二十来天了。希望孩子们能过得好一些,至少比当年的我好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