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欄

陽光時務 | 張曉舟 把所有的血混在一起

飛機抵達烏魯木齊上空時,我看到冰天雪地上一根根煙囪,煙像電影的慢鏡頭一樣慢慢升騰,像工業時代的惡之花,我腦子裏閃過三個字:雪在燒。烏魯木齊,意為「美麗的牧場」,早已變成一個工業大城市,一個在天山簇擁下的後工業民族大熔爐。 「音樂盒音樂節」,12月 7至 9日 3天,在一個常演秦腔的劇院舉行。這竟然是烏魯木齊史上第一個真正的音樂節。在新疆辦搖滾音樂節最大的壓力不是商業,而是政治。2007年我參加過克拉瑪依一個戶外音樂節,但七五事件後,這個音樂節數次流產。2011年烏蘇政府主辦了一個音樂節,崔健等參加,但由於當時和田剛發生恐怖襲擊事件,導致音樂節戒備森嚴,比觀眾還要多的軍警拿着衝鋒槍守衛搖滾,成為中國搖滾一個經典畫面。 舌頭樂隊的吳吞曾寫下《努莆拉夜過雅馬里克山》,借被國民黨殺害的維吾爾詩人努莆拉悼念七五事件的死難者:「七月的天空,無聲的嘆息,雅馬里克山,黑暗中醒來,沉默的母親獨自哭泣,用奶水沖洗路邊的血漬……這是我們共同生存的世界, 把苦難的種子融化在心裏。」 iz樂隊的鼓手張東說自從七五事件後,他再也沒去過當時慘烈血腥的大巴扎。整座城市陷入瘋狂的種族仇殺,這樣的傷口並不容易癒合。音樂節上,舌頭樂隊演唱了吳吞寫的另一首有關七五事件的《喀什的天空》:「當一條河乾枯的時候,它會停在喀什的天空,停在北京的凌晨與黃昏,停在每一頭牦牛的眼裏,它就是你走出門的勇氣,拿起石頭的力量,它就是你停下來的勇氣,放下武器的力量。」 然而這樣的歌,無法阻止有的人繼續拿起武器。喀什的悲劇繼續發生,歌手能做的,只能是繼續歌唱。新疆的複雜性在於尖銳的民族矛盾和宗教衝突,也在於傳統社會向現代社會轉型的巨痛,極權主義不單無力緩和,還大大加劇了這一切。在「切糕黨」事件愈演愈烈之際,這個音樂節讓人們從苦難和荒誕的社會現實上,一起飛了。傀儡樂隊由維吾爾人和哈薩克人組成, iz樂隊則由哈薩克人和漢人組成。我們所能做的,就是在日常生活中建立友愛,在音樂中創造友愛。 舌頭樂隊從成立到解體,從未在烏魯木齊正式演出過,這次他們一重組居然就是在家鄉的首演,所謂回到原點再出發。而舌頭、iz和傀儡三大新疆樂隊同台,這是歷史性的會師。 舌頭和 iz的變遷——在搖滾與民謠,現代與傳統,城市與鄉土間的飄移和拉鋸,淋漓盡致地呈現了時代人心複雜的矛盾,也包括烏魯木齊這個城市的矛盾。 吳吞寫過一首《哈薩克人》,歌唱往昔翻山越嶺騎馬過草原的哈薩克人,而 iz這樣的哈薩克樂隊卻直面雕敝廢棄的牧場,告別駿馬步入城市,他們在城市和草原之間的腳印,也是時代的傷口。參加本次音樂節的哈薩克「斯布孜額」大師拜力汗多年前曾告訴他的學徒張瑋瑋,自己年輕時在巴音布魯克草原牧羊,因為晚上狼很多,他在星空下對着茫茫草原吹笛,練就了硬功夫。而如今,當有記者採訪家住烏魯木齊南山牧場的拜力汗,他總是指着家對面的礦區說:「他們又亂挖礦了,你們給反映反映。」 拜力汗的斯布孜額是八歲時叔叔送給他的,他是家族吹奏斯布孜額的第四代傳人,但當牧區漸漸為礦區所吞噬,他的斯布孜額就很難再傳承下去了。破天荒第一次,他見識了「貝斯」這種樂器,在音樂節舞台上與使用貝斯,打擊樂和口弦的馬木爾合作。他盼望馬木爾給他錄製唱片。快,一切都太快了!快得我們必須和時間賽跑,才能留住那些只有慢下來才能屏吸靜聽的聲音。 在烏魯木齊,面對分崩離析的世界,吳吞一邊輕輕唱着牧歌,歌唱一個早已逝去的「優美的牧場」(古準噶爾蒙古語,烏魯木齊意為「優美的牧場),一邊又發出急迫的嘶吼:「把所有的血混在一起!」 飛離烏魯木齊時,我注意到來時沒有注意到的白楊,茫茫雪地上,煙囪和白楊肩並肩,直到路的盡頭,直到天山深處。 如欲閱讀《陽光時務週刊》其它精彩內容,請購買/訂閱《陽光時務週刊》。香港、澳門所有 7-11/OK/Vango 便利店、報刊攤,香港誠品書店及其他各大書店均可購買;全台各大書店(金石堂、誠品、何嘉仁、Fnac、敦煌書局、Page One、金玉堂、諾貝爾、墊腳石)網路書店(博客來、讀冊生活)亦有銷售,馬來西亞可在紀伊國(Kinokuniya)、商務書局、大將書行、城邦閲讀花園、Borders(雪隆The Curve, The Garden, Tropicana, 檳城Queensbay Mall)、雜誌連鎖店MyNews.com)購買;您也可透過  www.subisunaffairs.com  訂閱半年/全年/兩年的雜誌,現在訂閱更有機會享受高達五折的優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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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時務 | 陳希我 被逼眾生相:酒官

這段時間,白酒「塑化劑」問題鬧得沸沸揚揚。有個朋友看過我新完成的長篇小說,對我說:「你的孫武要嚇死了!」 孫武是我小說中的人物,年紀輕輕,就官運亨通。憑什麼?就憑喝酒。我說:「他不會嚇死,他本來就是拼死去喝的。他就是當『炮灰』起家的。」 這種「炮灰」我身邊就有一個,但他已經死了。他是我熟人的丈夫。當初他一身戎裝和我拼酒,總給我感覺他是在上戰場。他的口頭禪是:「我們部隊都這樣!」確實,我曾經隨團去過某部隊,請吃飯,桌上就有當兵的陪酒。拿的是碗,真應了那個段子:「喝酒像喝湯,肯定是工商;喝酒不用勸,一定在法院;舉杯一口乾,必定是公安;八兩都不醉,絕對是國稅;起步就一斤,保准解放軍。」 席間內急出去,看到外面一群士兵,乍一看,以為是兵變。問了才知道,是等着上場的「後備軍」。問他們吃飯了沒有?答曰「沒有吃」,還空着肚子。立刻就想到「炮灰」一詞了。這麽一支雄師要衝進來,我們哪裏能擋?可以抵擋一個班,也不能抵擋一個排。 不打仗的軍隊,士兵只能靠喝酒獲得首長青睞,哪怕靶都打不准,哪怕救災時直升機要找個平坦地面降落,也可以憑這氣概叫喊幾小時內滅了日本。我這熟人的丈夫早年在部隊,因喝酒英勇無畏引起了首長注意。每到陪酒,必定叫他。他也不辜負首長重托。他很快被提拔了。後來從部隊轉業到地方,也是這首長推薦給地方的老戰友。據說部隊首長說: 「你試試,不滿意包退!」 他果然不給部隊首長丟臉。他又成了那個地方領導的「炮灰」。坊間說:「能喝二兩喝五兩,這樣的幹部我欣賞;能喝半斤喝八兩,這樣的幹部要培養;能喝八兩喝一斤,這樣的幹部才放心; 能喝一斤喝一桶,回頭提拔當副總。」他被提拔了,一路上來,升得比他周圍任何人都快。最初他怕喝酒,有一度見到碗,胃都會抽搐,但他堅持下來了,到頭來竟然愛喝了,這就是「斯德哥爾摩」效應吧。 憑心說,他是個好人。喝了酒之後,他性情變得特別豁達,心變得柔軟。求他什麼,就像要他喝酒一樣,他往往都慷慨接受。酒風好,為人也好。他不像有些人,喝酒時答應好好的,酒醒了就不認帳。他認帳,以至於超出他權力範圍的事,既然答應了,只能去求別人。照樣是擺酒,喝。他老婆總抱怨他傻,犯得着嗎?又不是他能辦的事!「酒精中毒了!」她說。但大家叫他「活雷鋒」。是酒精讓他成為雷鋒的。中國社會所以能夠美滿和諧,中國人所以溫柔敦厚,也許應該歸功於「酒文化」。當然,他所以成好人,還因為酒讓他仕途通順了。人處境一順,就耳順了,心軟了。好人是好運養出來的,境遇不好的人往往憤世嫉俗,是當不成好人的。 大家都很喜歡他,更喜歡他嗜好的是酒。如果他嗜好名家字畫,送不起;如果他嗜好現金,不敢送,怕出事,也太骯髒;如果他沒嗜好,就怕當官的沒嗜好;嗜好酒是最好的,花銷不算太高,又有氛圍,又有文化。即使有的酒被商家炒成天價,但「天價」也「天價」到不到什麽程度。所以中國大地到處是酒家酒樓,景氣長盛不衰。拿酒求人,在酒桌上辦事,是最好的選擇。 當然在喝醉後還可以搞些醒時不便搞的事,有酒做遮掩,以醉為藉口,接受起來容易多了。在一個規則不行的社會,沆瀣一氣就是規則,「潛規則」。 老百姓也能接受他。有事情去找他,雖然本是他的部門應該辦的,百姓也願意付點小代價。辦成了,仍然感激他。我想,即使十八大後整肅官僚,他這樣的官也是不會落馬的。 活得滋潤了,他也會珍惜起生命來。他的身體已喝出了毛病,他有時也表現出對生命的擔憂。果然他死了。 部隊首長惋惜他,說他是好戰士; 地方領導惋惜他,說他是好下屬; 朋友熟人痛惜他,說他是義氣人; 老百姓也痛失他,說他是好幹部。 如欲閱讀《陽光時務週刊》其它精彩內容,請購買/訂閱《陽光時務週刊》。香港、澳門所有 7-11/OK/Vango 便利店、報刊攤,香港誠品書店及 其他各大書店均可購買;全台各大書店(金石堂、誠品、何嘉仁、Fnac、敦煌書局、Page One、金玉堂、諾貝爾、墊腳石)網路書店(博客來、讀冊生活)亦有銷售,馬來西亞可在紀伊國(Kinokuniya)、商務書局、大將書行、城邦閲讀花園、Borders(雪隆The Curve, The Garden, Tropicana, 檳城Queensbay Mall)、雜誌連鎖店MyNews.com)購買;您也可透過  www.subisunaffairs.com  訂閱半年/全年/兩年的雜誌,現在訂閱更有機會享受高達五折的優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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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時務 | 楊瀟 東德兒童集體如廁烙印

和幾位外國媒體同行聊起,新納粹在東德較嚴重,便感到格外魔幻:一個消失了的共產主義國家,一個為了和希特勒的第三帝國劃清界限,教導人民「我們是 DDR(德意志民主共和國)人,不是德國人」(也就是說,「我們不是那些老納粹!」,一位東德的採訪對象告訴我)的國度,如今成了極右勢力的溫床,這是怎麽一回事? 多數人都說,這和東西德經濟發展不平衡有關。統一後東西部的差距在拉大,前東德地區失業率居高不下,年輕人對社會不滿,並歸罪外國移民,認為他們搶走了自己的工作。朋友「警告」我說,德累斯頓和萊比錫這樣的大城市當然沒問題,但去東德一些小城市,特別是 NPD(德國國家民主黨)分子盤踞的地方要格外小心。「他們對外國人都有敵意,連我這個英國人也不例外……」也有人覺得這不只是政經問題,也和人心有關,柏林牆倒了,但東德人與西德人心裏的牆還在,被人看不起的東德青年聚眾滋事,在群體裏尋找存在感。各種看法裏,下薩克森州犯罪學硏究所所長 ChristianPfeiffer的觀點別具一格:這和他們幼兒園時期的如厠經驗有關。 我在柏林 DDR博物館看到了那張老照片:五個孩子一字排開,身着統一的黑白格外套和黑色背帶褲,表情各不相同:左邊那位好像在用着小勁兒,他旁邊的那位則表情淡定、穩坐泰山,再過來的孩子,則是一副走神的模樣……看圖說才知道,這些東德的孩子是在集體上厠所呢——東德幼兒園對如厠有統一的時間,還有嚴格規定:在最後一個孩子完事前,其他人不得離開馬桶。 據說,這是社會主義教育的一部分,旨在培養孩子們的紀律和集體精神,Pfeiffer認為,恰恰是因為這樣的小事「被集體」,讓孩子養成了一種看似矛盾的人格:一方面不够自信自立,不能完全為自己負責,總要在集體中才能找到力量,一方面又相當地自我而對他人缺乏體諒——用 Pfeiffer的話說,是「自我主義者」而非「個人主義者」。因為這種訓練忽視個人,也造成了這些孩子「在情感上的貧困」,進而長期缺乏安全感,「對外部世界容易產生敵意。」 東德的政治社會化當然不止小小的如厠訓練,Pfeiffer說,總的來看,這裏的教育並沒有為孩子們應對一個變化的世界做好準備,所以在柏林牆倒塌、「歷史終結」之時,很多人感到手足無措,又因為從前在封閉的世界生活,很少接觸「異端邪說」,結果便是反而容易被各種極端主義吸引。 Christian Pfeiffer出生於東德,1952年隨父母逃往西德,他的硏究成果常被媒體引用,本人也是電視脫口秀的常客,屬於記者們很喜歡,但小心謹慎的學院派卻不太看得上的「公知」。他的這項硏究 1999年初見於報紙時,曾在德國國內引起頗大爭論,他為自己辯護說,新納粹最集中的群體,如今(1999年)14-29歲的青少年,正是在 DDR時期接受的幼兒園教育。 從德國回來不久,國內掀起反日浪潮,九一八那天我跟隨遊行隊伍在日本駐華使館門口,見識了一番集體的力量。一個拄着拐杖,穿戴像訪民的女子,夾在年輕人裏高喊反日口號,聲音格外凄厲;一個真正的訪民,老北京,在亮馬橋地鐵站附近擺出一大張白紙,上書自家被强拆的經歷,在警察到來之前,就有民眾不幹了:「今天是國難日,你提這個幹嗎呢?」「這不是沒事找事嗎?國都沒了,顧得上你的家嗎?」 我當然可以去拆解這種近乎「條件反射」的反應,就好像許多「曬傻逼」的網民正在做的那樣,可是我也並不認為自己就在所有方面消除了這種條件反射。就我個人來說,我甚至懷疑,有些東西因為從小就被訓練,或許已經內化成為我之一部分,如同抗體一般。復原(或曰排毒)的過程比我們想像得要複雜和痛苦得多,它容不得你與自己和解——因為一不小心你就自以為是地在通往「真理」的路上狂奔了——但其實你的屁股還沒離開馬桶呢。 如欲閱讀《陽光時務週刊》其它精彩內容,請購買/訂閱《陽光時務週刊》。香港、澳門所有 7-11/OK/Vango 便利店、報刊攤,香港誠品書店及其他各大書店均可購買;全台各大書店(金石堂、誠品、何嘉仁、Fnac、敦煌書局、Page One、金玉堂、諾貝爾、墊腳石)網路書店(博客來、讀冊生活)亦有銷售,馬來西亞可在紀伊國(Kinokuniya)、商務書局、大將書行、城邦閲讀花園、Borders(雪隆The Curve, The Garden, Tropicana, 檳城Queensbay Mall)、雜誌連鎖店MyNews.com)購買;您也可透過  www.subisunaffairs.com  訂閱半年/全年/兩年的雜誌,現在訂閱更有機會享受高達五折的優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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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時務 | 鄧小樺 那制約與孕育我們的空間

青年導演卓翔首部執導的紀錄片《乾旦路》,在各電影節中播放數度,獲得不少好評,以初試啼聲的獨立影片來說,成績是驕人的。 電影以粵劇中一個邊緣的角落,男花旦為切入點,紀錄了兩位青年粵劇演員的掙扎前行之路。兩位主角:王侯偉,30出頭,擁有碩士學位,20歲後才入行,憑一已意志堅持唱花旦,精雕細琢的完美主義者;譚穎倫則早慧,幾歲就踏台板,目前中學還未畢業,卻已唱過旦、生、丑幾行。二人識於微時,台上攜手多度。王侯偉目前常到中學和社區中心教粵劇,譚穎倫則是課餘堅持表演。 男花旦,本可以是性別認同的大題目,又涉及龐大精深的傳統藝統。紀錄片橫跨數年之久,但導演卓翔的處理非常節約謹慎,影片只有短短的70分鐘,焦點扣緊在兩位主角身上,這樣處理除了令電影回到「人」本身,更出人意表地讓電影呈現了獨特的香港本土性。如果二位主角不是生在香港,如果此片不是香港人拍,是不會這樣子的。 這種本土的獨特性,首先是在空間的呈現。與一般藝術家的訪談紀錄片相比,《乾旦路》呈現出特別狹窄的空間。這是因為片中許多片段是在兩位主角的家居中拍攝(包括以家庭錄影帶作為素材)。香港公屋的空間,小小的私人住宅,僅容一人通過的走廊,小小的窗子鑲長方形鐵窗花……這些都是香港人熟悉的事物,但它在一部關於藝術的紀錄片中,卻顯得那麼特別。 因為太狹窄了。譚穎倫披着水袖從走廊裏一路舞出來,姿態鮮活動人,然而一個蘭花指水袖便撞上了櫃上的電視。王侯偉堅持練習書法,卻是在僅容一人的連櫃書桌上寫,每年揮春貼在公屋的房門上。傳統藝術舞台所營造、要求的空間,與香港的現實生活空間相撞擊,便獨有千般滋味。賈樟柯《三峽好人》裏一個動人的魔幻片段:畫好花臉的京劇演員在木棧小店裏吃麵條極像水滸世界,卻在聽英文歌,那是庶民的過渡性建造空間裏的魔幻真實。香港難道一直都是一個裙拉褲甩(粵語,指人來去匆匆,行狀匆忙,編者按)的過渡性空間嗎? 我想像,如果要拍在中國內地、台灣、紐約等地學習嚴肅藝術的,大概會有很多部分是放在他們如何艱苦訓練,傳統與當代如何,至少,吊嗓若不在學院的排練室,也會在公園中古色古香的亭院。香港的廚廁空間經常相連,外地人已很難理解——而王侯偉便是在晾着衣架的窗前吊嗓。隔着窗花一片小小的海,大概便是一般香港人眼中所見的家居眺望。下一鏡頭,去掉了窗花,清晨寧謐的海,拖船在金色的海面緩緩駛動,藝術在我們生活提供的安慰與動力……那麼小,那麼美麗。他們總是在室內空間練習,為什麼呢——我想一想,才記得,因為我們的公園是不能唱歌的。大藝術家受訪,會在寛廣美麗的藝術館或大舞台,而我們的主角則在中學的禮堂、社區中心的後堂,難言的寒愴——卻是因此我們起了共鳴,我們知道那是怎麼一回事,我們不忍發笑,若得其情,哀矜勿喜。 在藝術上,這是一種後結構主義的視野,即超越核心與框框的眼光,從外部去說明藝術生成的形態。而我覺得香港的藝術工作者,有一個共通的主題,就是「之餘」——在生活的負擔「之餘」,我們還能進行藝術修煉。具體與抽象的空間同樣匱乏。空間是這樣制約着我們。它會在我們的身體上留下痕跡。譚穎倫下課拖着大喼(行李箱)裙拉褲甩,搭的士轉船去離島演神功戲,在自己的城巿裏,做自己喜歡的事,都要顛沛流離。如果給他更寛廣的空間,他拉開把式會更加雄偉大度嗎?如今我們只能看到一間中學裏的小小籃球場,雨後洗去疲累的清靜。 城巿愈富,香港的藝術工作者愈顯貧苦;因而,如何不把藝術工作變成純粹的呻窮,讓之顯得令人同情之餘保有尊嚴,特別考導演的思考深度。 小時候我被李碧華的句子引得大慟,她轉引亦舒引的魯迅:「小時候,我們都以為自己會飛得至高至遠,及後,因為種種原因,我們都給留在地上。」 香港不是無夢的城巿,它只是有太多夢想破滅過,因而總是擔心於「種種原因」。但微小的夢想,難道就不是夢想麼?既要背負「種種原因」,又要保有夢想,我城藝術工作者的尊嚴,乃在其千迴百轉——香港獨特的印記。 如欲閱讀《陽光時務週刊》其它精彩內容,請購買/訂閱《陽光時務週刊》。香港、澳門所有 7-11/OK/Vango 便利店、報刊攤,香港誠品書店及其他各大書店均可購買;全台各大書店(金石堂、誠品、何嘉仁、Fnac、敦煌書局、Page One、金玉堂、諾貝爾、墊腳石)網路書店(博客來、讀冊生活)亦有銷售,馬來西亞可在紀伊國(Kinokuniya)、商務書局、大將書行、城邦閲讀花園、Borders(雪隆The Curve, The Garden, Tropicana, 檳城Queensbay Mall)、雜誌連鎖店MyNews.com)購買;您也可透過  www.subisunaffairs.com  訂閱半年/全年/兩年的雜誌,現在訂閱更有機會享受高達五折的優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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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時務 | 侍建宇 焚非焚、法非法 ——藏人自焚的象徵

藏人自焚超過百起的現象,已有頗多文字採用感傷的筆觸,做過反省,甚或向相關的權力體進行喊話。這裏思考的問題反而是情緒以外的問題,也就是如何理解採用如此激烈璀璨的方式,在眾人面前結束生命,為何旁觀者有人情緒激昂 ?有人默默不語 ?有人冷眼睥睨 ? 我曾從中國政治發展的角度思考藏人自焚(《東藏區自焚與中國政治發展困境》,2012年 7月,發表於台灣論壇)。相較薄熙來、王立軍、陳光誠事件,這些人在中國政治權力結構各有不同位置歸屬,握有的權力杠杆也南轅北轍,但都無法僅靠政治體制與法治保障進行申訴。中國現行政治體制中,無分權力大小,身分高低,都可能遭受不公義的對待,到處充滿講不清楚的「類人權 (quasi human right)」議題。至於藏人自焚與其他「類人權事件」不同之處,則在於凸顯出的「文化與象徵資本 (cultureand symbolic capital)」的運作。 要能够較清晰地說明「文化與象徵資本」的概念,首先須明確自己作為寫作者在議題結構中的位置。這是一個透過相對位置進行「定位」的問題,目的在嘗試不要誤用作者自身具備的文化與象徵資本,避免對正在思考相同問題的讀者思路進行凌駕、甚至霸凌。 相對於中國境內的觀察家,我身處境外,面對的政治檢查壓力、能運用的資源相異;相對於藏族、漢族的認同分類,我是一個來自台灣,不直接涉身於中國民族政治脈絡,又四處飄蕩的華人,曾在東、西方社會打滾,體驗不同族裔的相互體諒與偏見;相較一般民眾的切身關心,作為研究者的我視角又調整成一種拉離的俯瞰,盡量隱藏情緒。 進行權力結構中自我定位的目的,就是要說明所有的論述都是從相對位置出發,然後透過觀察、思辨,再盡量條理分明的表達出暫時得到的結論。因此,作為一個來自台灣的民族 /族裔政治硏究者,我可以理解,但是不見得同意:中國政府所採取的應對方式、一些國內外公共知識分子的建言呼籲、以及達賴與藏人流亡政府的回應。 對於最近中國司法部門發布的《關於依法辦理藏區自焚案件的意見》,我當然無法同意。整篇《意見》的邏輯,就是要以刑法來對藏人自焚的「犯罪行為」進行懲罰。這一舉措顯現出政府部門快刀斬亂麻地慌張失措,將複雜的民族政治問題「簡單化(reduction)」成法律問題,進行維穩。 作為一個逐漸成熟的現代國家,中國為何面對已發生三年的藏人自焚現象,卻無力適當處置 ?進一步追問,中華人民共和國建政以來,有關少數民族的政策與論述——憲法的「統一的多民族國家」、「大漢族主義VS地方民族主義」、「民族自治區」、費孝通的「中華民族的多元一體格局」不斷推陳出新,為何到現在卻爭取不到少數民族的完整國家認同,當前也似乎被執政者視之如敝屣 ? 初步推估,可分三點:第一、面對達賴將西藏問題「國際化」的挑戰,中國政府自覺已佔優勢;第二、中國政府已習慣於透過操弄政法權力,覺得群眾無法在短期,透過任何形式的群眾運動,撼動中共政權;第三、中華民族主義的國族建構,成為維繫中共政權正當性的基礎。且近年崛起的「公民化與去政治化」民族政策論述,可被視作對塑造這種單一認同走勢的呼應。這樣一來,當然也無謂再去接壤闡釋過去的各種民族論述, 同時也沒有信心,也不再有興趣去正式應對漢、藏,以及其他少數民族間在其他社會層面的「同、異質文化與價值分享、互斥」,以及其他相應而生的跨場域「象徵資本」運作,帶動「象徵暴力」的操弄。 象徵資本的來源與累積過程,對於個人或各種行為團體來說,就是對社會集體做出「自願奉獻」,並透過這樣的勞務犧牲,換得榮譽、特殊的待遇。這是群體共同認可的一種有形與無形的可用資源,根基於大家共同的歷史記憶與文化實踐中的共用價值。 通常政府以國家之名,透過資源的統籌分配,最能操弄「自願奉獻」的內涵與政治正確的定義。這樣的例證繁不勝數:「雷鋒」作為人民的楷模;維吾爾族「庫爾班大叔上北京」提供想像的民族關係;放在治藏的脈絡下,清代乾隆的「金瓶掣簽」確認活佛轉世,藉以釐定北京與西藏領袖互持的政教關係。 換言之,政府透過公權力運作可以成為象徵資本歸屬的主要「裁决者」。但一個政府( 無論民主與否) 如果不能擴大「實質」參與,做出的裁决持續地讓被統治者感到不公,他的裁决者地位就會逐漸旁落,與其他權力體成為競爭的態勢,很可能淪為象徵暴力的「發動者」。 放到藏人自焚的脈絡裏,中國司法部門透過《意見》,將自焚行動變成犯罪行為,也就帶動一個象徵資本誰屬的「顯形」過程,從此焚非焚,法亦非法: 第一、《意見》把所有自焚藏人一律推到「分裂國家」的角落,將其簡化成「達賴集團組織策劃的系列煽動教唆脅迫自焚殺人案」,並不願意針對逐一個案,依個別證據處理,等於賦予所有自焚藏人為中華民族叛徒的「象徵負債」。 第二、 既然《意見》賦予他們參與西藏獨立運動的身分,自焚行動透過數以百計的重複實踐後,反向從西藏民族主義的角度思索,他們全部變成充滿獻身勇氣,敢於對抗異族執政者的民族英雄。「象徵資本」反而被累積、被確定。 但觀察藏人自焚現象的肇因,很可能只是不滿寺院遭受當地政府莫名的管控與鎮壓,或只是爭取更大的宗教活動空間。但由於沒有適當地安撫,自焚漸成社區風潮,附近鄉鎮居民的同情也化作充滿宗教情懷的獻身行動。從東藏區向外擴散,最後星火燎原成為集體運動。 象徵資本的取得可以透過一種「行為」、一套「儀式」、或是持有一類「物品」作為媒介,進行展示與確認。過程中牽涉到三個要素的互動: 行動發出者、接收者的認知以及連繫這個認知的歷史文化脈絡(「互動」也使得發出者與接收者角色可以互換)。 隨着物質國力的逐漸壯大,中國政府在國內與國際政治領域,儘管長期面對西藏問題「國際化」的挑戰,但是顯得遊刃有餘。儘管達賴喇嘛國際聲望仍隆,也曾提出過「與時俱進」各種版本的民族自治建議,從1987 年的華盛頓五點和平計劃、1988 年史特拉斯堡建議、1992 年蘇聯共產政權瓦解後的「大藏區高度自治」、2003 年接受西藏作為中華人民共和國的一部分( 但迴避「不可分割」的字眼),要求「文化自治」權限。但北京政府完全不接受這些不同主張,各種自治權利的談判與爭奪,幾乎毫無進展。 簡單講,「國際化」策略幾近失敗,眼看西藏菁英無計可施的情況下,中國政府基於權力鬥爭的算計,沒有理由退卻,理當希望維持現狀。自焚就是那種「行為」、「儀式」或「物品」。中國政府作為行動者,想要透過《意見》,將藏人自焚充滿社會、民族情緒、宗教與文化的複雜議題,强制留在「政治算計」場域框架下,標籤化為對整個中華民族的「象徵負債」,其實並不令人訝異。 也可以理解,一些中國內外的公共知識分子作為行動者,對此給予聲援。面對自焚者必須用生命來做最終的抗議行動,等同宣告用鑿所有武器,只能以肉身宣示最後的立場,成為極端的「無產階級弱勢者」,夫復何言。聲討中國政府仍然不願跨過佔有優勢的政治結構,甚至吝嗇給予一丁點情感上的憐憫。 象徵資本的局限在於被其他行動者的認受程度,必須要在特定的歷史與文化脈絡中呈現,否則無法引起共鳴。就算不接受達賴喇嘛與西藏流亡政府的政治主張,但自焚本身已觸動生命最後堅持存在的底線。人文關懷輕易跨過政治立場,超越社會異質與宗教道德觀的藩 籬。無論藏族、漢族、各國硏究者、知識分子與媒體,無論沉默壓抑不語,抑或直批中國政府,跨國界與跨文化的社會菁英同情心因此被喚起,也不足為奇。 象徵資本的累積其實無異於錢財與經濟資本,也可以被理性算計用來發動政治或社會對抗行動,而這也是達賴推動西藏問題「國際化」的主要方式,但是達賴與流亡政府也未完全體會象徵資本也須「中國化」的重要性。藏人自焚作為象徵資本尚未全盤穿透整個中國社會,引起普遍的共鳴憐憫,頂多觸動一些社會菁英,其實未及廣大群眾。 達賴「不鼓勵」自焚行為,但稱許自焚者的「勇氣」,流亡政府要求允許「國際機構」進入藏區獨立調查自焚真相。似乎依舊把藏人自焚拿來與中國政府進行暴力對幹,這樣的作為並不會觸動中國社會的平民百姓。 如果真要冷靜地把藏人自焚當成「象徵資本」,是否應該回到藏傳佛教的本性?試問地獄不空,誰入地獄? 誰誓不成佛?誰應度盡眾生? 「象徵資本」其實應該是氣度與關懷的問題。 如欲閱讀《陽光時務週刊》其它精彩內容,請購買/訂閱《陽光時務週刊》。香港、澳門所有 7-11/OK/Vango 便利店、報刊攤,香港誠品書店及其他各大書店均可購買;全台各大書店(金石堂、誠品、何嘉仁、Fnac、敦煌書局、Page One、金玉堂、諾貝爾、墊腳石)網路書店(博客來、讀冊生活)亦有銷售,馬來西亞可在紀伊國(Kinokuniya)、商務書局、大將書行、城邦閲讀花園、Borders(雪隆The Curve, The Garden, Tropicana, 檳城Queensbay Mall)、雜誌連鎖店MyNews.com)購買;您也可透過  www.subisunaffairs.com  訂閱半年/全年/兩年的雜誌,現在訂閱更有機會享受高達五折的優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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