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石景山路16号出来的第二天,我感到后劲很大,问弦子,她说:
一种生理上的疼痛。
就像被人当众打了一顿,浑身都疼。
我说,你也不是第一次挨打了。这至多是你的炼丹炉,还没到五指山呢。
其实当天不觉得。在一切声音、面孔和信号被吞噬的舞台上,我用尽全力维持薄如蝉翼的体面,强迫自己忽视那些强大又软弱的机器。但第二天,身体的记忆自主苏醒,是那么荒诞虚无、那么结结实实的闷棍。
这让我想起和弦子同龄的另外一些当事人,以及我们同行其中的夜色。麦烧、思聪、何谦,和弦子一样,我们一起走入过同样狭窄的侧门。我们所去之地,有敞亮庄严的正门,却在一旁辟出狭窄的侧门,供当事人出入。窄门连着甬道,甬道通往剧场,导演从不露面。
思聪他们走出窄门后,在四海之内,寻找新的道路。他在一篇文章引用了一句话,大意说:
移动的并非我们自己,而是家园的边界。
在夜色中,我研究了许久,想知道弦子是怎么诞生的。
2014年6月10日凌晨4点59分,21岁的她在朋友圈说:
难过的最重要原因是自己太无能无知无力只能任人宰割毫无还手之力以及深觉对不起对自己那么好对自己抱有期望的人,是真难过。但我现在已经努力恢复心情,并且尚有余力说几句话:一,我一开始难过是拿这件事当作某种神秘主义的惩罚,但之后我意识到悲伤没意义,决定把它当作磨练,我目前还无法预测它会给我的心理带来多么恶心负面的影响,但我决定最终战胜它。二,在此之前,我的人生目标之一是成为一个足够强大无需为欺压低头之人,而在此之后,我发誓我要足够强大,成为一个有能力消灭,至少有勇气反抗欺压的人。
虽然现在如此软弱与不堪一击,但首先我永远不会接受任何类似规则,其次我会怀着希望有一天能将「The rubbish」狠狠踩在脚下蹋在污泥的愿望,一直努力,我不会等着老天,我试试看,能不能自己来,十年不晚。
感谢那几位让我觉得可以倾诉与无条件信赖的存在,感谢JQ陪我今晚这最困难的四个小时,太阳升起又是新一天,这不代表一切清零,而是我又应该开始努力的标志。
2018年以后的我常常翻看厚厚材料中这短短几行字,想象着那个被凝固的时空。长夜将尽未尽,长日将临未临,21岁的女孩在大学宿舍里省思。几个小时前,夜幕降临,她走进过一间化妆室。几个小时后,太阳升起,她走进了一间派出所。这些都将成为未来故事的开端。
我的目光往返,回望彼时彼地,她冉冉升起的自我。
那么骄傲。
写满了不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