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DT 档案卡
标题:【CDT网语】淄博烧烤、长峰医院火灾、史航涉嫌性骚扰案(2023年4月)
来源:中国数字时代
主题归类:淄博烧烤北京长峰医院火灾史航涉嫌性骚扰案
CDS收藏:话语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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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民的声音一直是中国数字时代关注焦点之一。尽管中国的言论审查和舆论操控日趋严峻,国家对公民的监控无处不在,但我们依然可以看到那些不服从的个体,顶着被删号、被约谈,甚至被监禁的风险,对不公义勇敢发出自己的声音。

这些声音虽然渺小,却精准地道出了时代的病症,而“发声”背后的勇气和良知,也终将改变潮水的方向。正如詹姆斯·斯科特所言:“犹如无数的珊瑚虫形成了杂乱无章的珊瑚礁,无数个体的不服从与逃避行为也形成了自身的政治或经济堡礁……当国家的航船搁浅在礁石上时,人们通常仅仅关注船只失事本身;他们没有注意到,正是大量微不足道的行为才是造成失事的原因。”

中国数字时代在“每日一语”栏目中以字卡的形式记录下了这些声音,同时在“网语馆”、“公民馆”中对这些不服从的声音进行存档。同时,在每月的“CDT 网语”栏目中,梳理当月舆论焦点,并精选这些事件中值得关注的观点和讨论。

本月热词:淄博烧烤

4月,“淄博烧烤”突然在中文互联网上走红,许多网民在微博、抖音等社交媒体平台上分享自己前往淄博吃烧烤的经历,也有成群结队的外地人蜂拥前往淄博,烧烤摊前排满长队,淄博市政府也从各个方面应急建设,和前来吃烧烤的游客“双向奔赴”。

据说“淄博烧烤”的引爆者,是在疫情期间在淄博隔离期间受到善待的大学生。据《都市快报》报导,淄博当地的烧烤店老板、出租车网约车司机、小区居民讲述了同一个故事:去年5月,山东大学12000多名学生来淄博隔离,其中七八千人分配到临淄。临淄区政府还给学生们安排的食宿环境,让大家感到很温暖。临别前的最后一餐,临淄区政府还请这些大学生吃了一顿烧烤,并约定来年春暖花开,欢迎大家带上朋友再来做客。

结果,今年春天的时候,很多去年被隔离在淄博的大学生“应约”回去淄博吃烧烤,并带火了“淄博烧烤”。

但也有人考证称,“淄博烧烤”的爆红是来自一个短视频博主的日常分享,因为淄博烧烤比起别的烧烤,多了“小饼卷肉”、“小葱沾酱”的等新奇形式,相关短视频很快获得20多万个赞,一度登上抖音热门。于是乎,很多网红开始抢占这个流量,蜂拥而入开始蹭“淄博烧烤”的流量。

无论带火淄博烧烤的人是前来“应约”的大学生,还是短视频博主,但当地政府显然接住了这一波热度,除了加大执法力度、稳物价、控食品安全、保治安外,还一路绿灯开通公交专线、高铁专列,推出了青年驿站和免费旅游景点。淄博市文旅局长为客流超过接待能力而公开致歉,市委书记也亲自骑着共享单车巡街检查。

财经作家吴晓波评论道,他们(淄博政府)允许烧烤摊上街,从而放弃了城管的某些权力;他们动员全体公务员不分岗位、职务,24小时待命,随时接受调动;他们开放全市207家党政机关的大院,免费为游客提供停车场和厕所……淄博烧烤正在兑现人们对自由市场的平民式想象:物美价平的商品、畅快淋漓的消费体验、童叟无欺的市场环境、谦卑和气的“小政府”。

但微信公众号“阜成门六号院”的作者王明远显然不同意这种说法,他认为,淄博成功的最根本原因,并不是在于它的营销手段多么有创意,烧烤多么好吃,恰恰是发挥了最传统的那一面,即强政府社会的优势,“这种史诗级营销的实质幕后唯一的主角是政府,而不是烧烤店主,也不是美好的食物本身。如果人去政息,政府的支撑资源完全撤离,淄博大概率就会马上回归平静。”

微信公众号“卖杏花”的作者孙旭阳则将“淄博烧烤”的爆红和眼下的经济形势结合了起来,他认为,在这样经济形势下,各地政府能抓到什么就尽快抓,哪怕一根羊肉串,撸下来也是几块滋滋冒油的肉。这是一场商业炒作,一场流量狂欢,一场小当量的地方治理模式探索,更是一场吏治与民心双向奔赴的嘉年华。

微信公众号“木蹊说”的作者无相君则认为,淄博烧烤火爆的主要原因还是因为互联网的流量营销,他同时指出,淄博烧烤背后,是经济产业升级的危机,这种经济不讲究垂直分工,价值链短,是一种低质量的经济扩张方式,这种经济不会带来社会繁荣,也不会拉动有品质的就业。同时,面对各地政府纷纷效法淄博,放宽对摆地摊的限制,他也担忧“法治”总是在“运动”面前低头,“如果淄博不火呢?会不会让大城市也松开这个口子?”

微信公众号“旧闻评论”的作者照相的宋师傅则对这一现象更为悲观,“淄博烧烤走红是非常无聊的事,它既不能真正安慰官方的发展焦虑,也无法减轻大众的生存压力,除非醉生梦死也被定义为积极的生活方式。当然,流量无法为社会的荒芜化负上全部责任,但它在合谋中钝化社会敏感度也是事实,荒芜将警讯紧紧包裹。”

网语焦点

4月,最受中国网民关注的焦点事件分别是北京长峰医院火灾、史航涉嫌性骚扰案。

我们将选取这两起事件中值得关注的观点和讨论。

北京长峰医院火灾

江湖小舞:就算不是发生在首都,一场21人死亡的火灾,公众也应该具备最基本的知情权。21个死者是什么人?是行动不便的病患还是陪护家属?医院消防有没有问题?年度核验有没有到位?建筑阻燃材料起到防护作用了么? 消防通道、设备、逃生通道,在火灾时畅通吗?医院管理、安保力量平日有没有进行消防演训?火灾之后的疏散措施有没有瑕疵?

这些问题,原本是记者的职责,他们的工作就是 “提问”。可惜,很是遗憾,“只有通报,没有新闻,好像都不知道发生了这个事。”

在朋友圈的里,一名早已被时代 “淘汰” 的资深媒体人写道,“只用了8个小时,就让我们看到,政媒融合现在已经完全昂首阔步进入到新时代了。”(选自文章《21条生命陨落,公众有权知道长峰医院发生了什么》

张3丰:看一下我们的“同城热搜”吧,在成都,一个月熊猫可以上10次热搜,剩下的包括高温和春天打雷。一种巨大的静默。这并不是说,拍下视频对救援有什么帮助。救援是专业的事,人们可以信赖消防。但是,能够看到、听到、感受到正在发生的事,仍然是重要的,人们需要知道更多。这是一个等待官方通报的时代。但是,这样的事情官方通报显然是不够的。(选自《晚安,北京。晚安,等待消息的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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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网友:人们是从官方通报中,才得知事情的发生,这是新闻史上的奇迹。

不要问是什么事情,我并没有说是什么事情,但是你已经知道是什么事情,这也是传播史上的奇迹。

奇迹不一定稀奇,但奇迹一定奇葩。

在移动互联网、社交媒体、智能手机高度普及的时代,好巧不巧,我们又是如此闭塞。在道德极度膨胀、爱心极度泛滥、正能量动辄爆表的时代,好巧不巧,我们又是如此冷漠。

在道理如此浅显、危害如此明显、悲剧一再发生和重复的时代,好巧不巧,我们又是如此麻木。

当然,如果承认新闻史已经终结,那所有荒诞都可以理解。

如果承认时间并不一定向前,那所有事件都不再新鲜。我们能记住些什么呢?我们唯一被允许记住的,就是遗忘本身。

我们能诉说些什么呢?我们唯一得以诉说的,就是此时的沉默。沉默是今晚的笙箫,发出无声的呜咽。

竹不倒:减少悲剧最好的方式,就是得知悲剧的起源和细节,医院发生了什么,导致火灾?消防救援或许已经竭尽全力,是否还有在保障消防员自身安全的情况下做的更好的进步空间?该民营的消防设施是否完备,他们在火灾第一时间的求救是否得到迅速回应……这些我们都不知道,但我们都应该知道。因为后人不仅要哀之,更应该鉴之,否则只会"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

不要拒绝议论,也不要消灭批评。最初的吵吵闹闹并无不妥,越进化越沉默,越发展声音却越小,小到最后只剩一种,那基本上就是谎言无疑了。(选自《媒体、热搜,推迟了报道,却不能推迟火灾的发生!》

香港浸会大学新闻系学者闾丘露薇:一个两千万(人口)的城市,居然大家都要等到晚上发通报才知道,这简直就是“奇迹”。彻底秀了一把管控能力,而这种手段,应该是疫情中形成和成熟的。(选自《北京无新闻:长峰医院大火后,媒体与社交平台失声的8小时》

晚参君:长峰医院火灾在新闻传播与政府发布的逻辑关系中开启了一个新时代。过往,新闻报道中的突发新闻追求“快”,以此倒逼相关部门的救援更实和发布更迅速,但从长峰开始,要变了。相关部门有足够的“定力”将新闻后移,把时间点拉长,直到认为合适的时候给出一个独一无二的独家“官宣”……以前,还有那么几家都市媒体迅速扑向新闻现场,寻找蛛丝马迹;现在,新闻媒介很发达,新闻却奄奄一息。新闻靠边,只有“官宣”。(选自《迟到的火灾》

微博网友@白昼的火树银花:“不是新闻报了么?不是上热搜了吗?不是开发布会了么?到底要怎么样你们才能满意?”

这是多年来北京最大的一场火灾,能相提并论的还有2017大兴农民工拥挤住处火灾导致19人丧生,和2002年一网吧发生火灾造成25人罹难。

但这是censor最厉害的一次,中午12点多发生,晚上8点43 分,连救援都已经结束5个多小时后,《北京日报》才发表了简短报道。其他官方媒体才跟进发布了标准化通稿,不带任何话题。即使在官媒开始报道后,社交媒体的讨论仍然受到严格控制,火灾的镜头,视频,照片,讨论被实时审查,在周二和周三早上都不在热搜上,上热搜和放开报道是事发十几个小时之后的事情了,而俄亥俄当时连续几天占领热搜。

所以 “到底要怎么样你们才能不满意?”

微博网友 白昼的火树银花:“不是新闻报了么?不是上热搜了吗?不是开发布会了么?到底要怎么样你们才能满意?”

这是多年来北京最大的一场火灾,能相提并论的还有2017大兴农民工拥挤住处火灾导致19人丧生,和2002年一网吧发生火灾造成25人罹难。

但这是censor最厉害的一次,中午12点多发生,晚上8点43 分,连救援都已经结束5个多小时后,《北京日报》才发表了简短报道。其他官方媒体才跟进发布了标准化通稿,不带任何话题。即使在官媒开始报道后,社交媒体的讨论仍然受到严格控制,火灾的镜头,视频,照片,讨论被实时审查,在周二和周三早上都不在热搜上,上热搜和放开报道是事发十几个小时之后的事情了,而俄亥俄当时连续几天占领热搜。

所以 “到底要怎么样你们才能不满意?”

微博网友 因沒講出來:新闻只有喉舌,真相只有蓝底白字通报。我们生活在一个巨大的被欺骗的世界里,就这样还有人觉得够了与幸福。

微博网友 荡科长:发布会一共17分钟,比原定时间晚了33分钟。开场先把昨天通告开头几句话念了一遍,强调领导到场和救援及时,发言人眼睛一直盯着通稿,包括对遇难者表示哀悼时。丰台区副区长念稿语速由慢至快,尤其是最后一段。消防队副总队长发言先说灭火救援措施到位,再公布火灾原因。卫健委负责人发言先说医疗救助到位,再公布遇难者和伤者情况。两个记者提问,第一个回答记全程读稿,包括“感谢您的关注和提问”这句话。

微博网友 阁楼上的宗城:2010年,上海胶州路火情,媒体报道,搭建专题页面,有关部门面对舆情,被迫做出回应,人是健忘的,好在文字和互联网还保存了当时的记录。有些事情,并不是一开始就不被看见的,重大公共事件出现,媒体第一时间跟进、政府第一时间做出回应、相关责任人为此负责,本来是社会里的常识。因为这无关党派,关乎对于生命基本的关照。只是很多事情,在这些年来悄然改变了,有些本来被作为常识去保卫的东西,现在连被看见都变得困难了。

史航涉嫌性骚扰案

弦子:18年就有女生站出来指控史航,但史航的名气和资源给了他继续伤害其他女性的机会,他不配继续有这样的名气,文化行业不是由名人支撑的行业,真正支撑这个行业的是无数对文学与美心怀憧憬的女性,你们不应该践踏她们。 沉默就是纵容,无视就是包庇,每一个还在对此保持沉默的人都是在心照不宣地保护作恶者。史航不值得,他的利益圈子也不值得,请你们不要为了他去降低自己的道德底线。

和史航合作过的,和史航有关系的,请你们站出来发声,沉默是有问题的,女性再也不会忍受沉默。(选自《对史航的性骚扰行为保持沉默,是一种包庇纵容》

史航涉嫌性骚扰事件中的当事人之一小默:性骚扰,自始至终,就不是性欲的问题,而是权力的问题。权力是最强春药,能使现实中不够挺拓的人,在精神上“屹立不倒”,几十年如一日,于百人阵中杀出一条血路,自鸣得意,以为风流。不要共情剥削我们的人,我们都一样,是为了那二两饭碗,一息理想不敢让脸面掉到地上的普通人。(选自《关于史航的“小作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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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晓明:你反对的是性骚扰,他说你用性来羞辱男人。那怎么行呢?还要将某人的性骚扰暴露在媒体上,女人们还相互转发,还彼此联手;何止是羞辱性,简直是羞辱全体男人。天下孰可无性,所以Me too是太过了。

Me too当然不是要回到性禁忌,也不是要指控性本能。性与爱都是人世间的美好体验,Me too 反对的是强权和压迫。要说性和爱,只能从尊重和同意开始。而反对职场性骚扰,并不涉及如何建立亲密关系——那是另一个问题。性骚扰就是巧取豪夺,拿女性同事或者下属当作性对象,得一把是一把。(选自《再说“荡男羞辱”》

侯奇江:史航承认自己是俗人,但否定了性骚扰的指控。他说自己和那几位女性的互动是“风流交谈”和“门内的情调”。作为所谓的文化名人,史航流露出一种陈腐的性别观念,试图以才子追求佳人的说法美化、正常化性骚扰。佳人才子的叙事原型是男性中心主义的前朝遗物,史航是装睡不醒带有性别歧视的今朝人。不论男性怎样沉溺于父权的昨日世界,在今天,修辞也难以赋予他骚扰“佳人”的合理性。史航在自欺欺人地尝试定义这些发生的事情时,也变相地承认了这些事情真正发生过。

然而,这也不仅仅是简单的“观念落后”的问题。史航不但把议程又设置回了“到底什么是性骚扰”的原始起点,他深谙舆论场流行“受害者有罪”的惩罚,也假借保护受害者、不愿意迎合“受害者有罪论”的借口暗示受害者有过错。(选自《中国#Metoo运动又一站:文化界的昨日旧梦和取消清算》

带刺的玫瑰:这里不只是一个同意不同意的问题,还有一个愿意不愿意的问题。同意与否是一种态度,但愿意与否在代表在同意的时候是否真正具有选择权。

顾虑的是,如此微博升堂,群起而攻之,会不会掀起一场无法挽回的群众运动。那么美国那边#MeToo到现在,有诬告吗?还没有吧。

女性每次发声都会被骂“打拳”,那“拳”打到现在,女性处境有根本改变吗?年龄、性别、外貌焦虑,消失了吗?深夜敢出门了吗?性侵性骚扰变少了吗?家暴变少了吗?没有吧。

女性身边的男性让女性更有安全感了吗?或许有,那他们究竟是发自肺腑尊重女性了呢,还是怕像前车之鉴那样万一做了错事被拎出来鞭尸呢?(选自《给史航点赞的你们,请记住这10条忠告》

微博网友 Cyberzhiqi:那些聊天记录,除了说明这些女性和史航之间不对等的权力关系,说明女性从小接受的关于礼貌、顺从的规训之外,还有一点,就是,很多女性,其实并不知道自己在其中的角色是“猎物”。

社会并没有告诉我们这些,并没有告诉我们,当我们热爱文学、电影,想要与同样(声称)热爱文学电影的男性交流,我们会被当成猎物;并没有告诉我们,当我们接受了教育,进入了职场,想要去成就和男性一样的事业,我们会被当成猎物;并没有告诉我们,当我们看了《欲望都市》,想要和男人一样去追求爱和性,我们会被当成猎物。

所以我们赴约,是因为我们也想要跟男性一样的社会生活。所以我们周旋、我们不会撕破脸,是因为我们考虑对方的感受,给他留面子,同时相信自己可以用智慧化解冒犯,体面地全身而退,这种事后看来是“没有拒绝、没有反抗”的行为,其实是我们在巨大的不平等中,依然希望自己以一种平等的方式去对待对方的尝试。

猎物会逃跑,但逃跑也意味着,我们必须承认自己是游戏里的二等公民。这种被迫的承认,跟受到侵犯一样,是一种暴力,而且是结构性的暴力。很多人问为什么不报警呢?但反过来,什么样的人的社交生活是需要通过报警来保障安全的呢?什么样的人住酒店,需要自己带锁呢,什么样的人需要时刻提高警惕、自我保护,活在恐惧之中呢?是男性吗?什么是结构性的不公?这就是。